《山河各域星月同天》王可与

11、复杂的家

　　上山顶的路比下面的路更陡峭，人更少了，山腰上的清泉寺刚好把一座山对分成了一半，下半部分看似陡峭，但是山路回转，道路蜿蜒，解决了很多上山的难题，但从清泉寺到山顶的路途和从山脚到清泉寺的路途要另当别论。山壁伟岸，人们只能劈山开路。俩人十几分钟就要找一个空地休息会，既是因为累，也是因为怕一直闷着头往前冲容易滑倒，他们都大口的喘着粗气坐靠在地面的岩石上，能给到帮助的是坡道两旁还有些深深扎进石头里土里的树，和大部分陡坡已经被前任凿成了天然的楼梯，他们虽然累，但进程也算顺利。
　　山上的空气也比山腰的风更为冷冽，小风轻轻一吹过便吹红了华岚的鼻子和耳朵，眼睛中的水分也已被风吹干。即便看不到顶，但他们都觉得希望就在前方。
　　“啊！”他们两人到了山顶忍不住大吼一声，看着慢慢流动的缭绕在脚下的浮云，被浮云遮住只露出一点清泉寺的屋檐，和远处那个他们出发的秋湖镇，其他的就是重重叠叠的山，周围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山，不比这座山矮，不比这座上青，愈远愈如墨一般的颜色，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看不完的黑色笔墨勾画出的山，然后山的背后还有山。
　　在静静的感受着这空灵的氛围后华岚被冷的发抖，俩人都躲进了旁边的山洞，山洞的侧边一块岩石上不清楚的写着山洞的名字“避风洞”。刚进洞口就能感受到洞内呼出的一阵暖风，让人觉得想休息，俩人都靠到在洞口处看着洞外朦朦的景色过了许久。
　　看了许久后华岚说话：“你刚刚在弥勒佛面前祈祷是为了自己的还是为了别人？”
　　“是为了别人吧。也算为了自己。”闻歆回答。
　　华岚：“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人。你是相信这个传说的吗？”
　　闻歆：“是的。我很相信。”
　　“我其实是想要的太多了，所以刚刚不敢许愿。”华岚在这一刻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闻歆：“那就等以后，等有你有更重要的事时，再来一次。”
　　“嗯嗯。”华岚微笑的回答。
　　闻歆低垂着眼睛，悠悠的说：“刚刚其实我也在问。如果有一个人想要成全别人，甘愿委屈自己的，那这个受恩惠的人，是不是应该就这么接受他的牺牲？如果他不愿意又该怎么做呢？”
　　“如果这是对他很重要的事情的话，重要到情愿牺牲自己。或者你不接受会给他造成更大的痛苦的话，我想我还是会接受。”华岚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如果她可以和妈妈对话的话，她想问问，妈妈到底是需要清白，还是会让自己的爸爸放弃。但，也许作为女儿的自己都不会问。
　　闻歆听到他的回答显然不认同，他回答道，“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也都这么接受过来的，但是现在我觉得不可以了。”
　　“我们一直都以自己或者别人能得到的最大利益来考虑事情，不尊重每个人的自由的想法，不接受事物的应有的结果。我在想这其实是不对的。”他接着说，“如果及时说不的话，说明自己确实不需要的话，就不会有后来的一次次牺牲，我们应该尊重每个人的命运。”
　　“可是有些人从出生下来就有自己的使命。如果未看到它实现，有些人这辈子都不会轻松的。”华岚回答说。
　　闻歆：“是这么回事，但是最重要的，最应该的就是要对自己负责。”
　　华岚第一次听到这番话，可现实情况是，为自己就要受到谴责，为别人又会感觉到压抑得难以承受。
　　“我说你讲个秘密好吗？”华岚第一次想对除了叶砚砚以外的人敞开心扉，叶砚砚几乎知道她家里的所有事，从小到大她都觉得自己的心事无法与第二和人诉说。她知道，他和她没有共同的圈子，闻歆终将回去，说出口事情难被身边的人知晓，和他说说可能会让自己觉得轻松点，华岚这么安慰着自己。
　　闻歆回答：“好，你先说，说完我也和你说个我自己的事。”
　　“好。”华岚开始了她的讲述。“你也知道，我家一直就只有我和我爸爸两个人。我妈妈在我5岁的时候就去世了，那年我刚好生了重病，五岁以前的事以及妈妈的样子我已经记不清了。很没良心吧？”
　　华岚苦笑着反问了一声，然后接着说，“我爸爸告诉我他们特别相爱，但是学校里一直有传言说，可能现在都还在说，说以前我妈妈被我爸爸家暴，跑到外面喝酒，躲在别人车底睡觉，然后被压死的。我爸爸因为知道对方是一个大官家的车，于是就敲诈人家，喊他们给小学文化的他弄了一个工作，所以他们都说我爸爸的工作是用我妈妈的命敲诈来的。”
　　“真的是这样的吗？”闻歆疑惑的皱了皱眉，眼神中好像多了一点鄙视。
　　华岚：“不是，我后来听叶叔叔讲，叶叔叔就是叶砚砚的爸爸，也是我爸爸以前的师傅。他说我爸爸为了我，忍受了十几年的诋毁和诽谤。他当年和我爸爸在一个地方上班，所有的事他都清楚。我妈妈当初是为了搭救一个被骚扰的小姑娘，而被人撞死的。然后撞死人的那个男生的妈妈是个大官，我爸爸开始一直坚持给我妈妈讨说法，但是当年民告官多难啊，因为他们家不断施加压力，不给我们抚恤费，把我们从单位里的房子里撵出去，最后还要我爸爸工作的酒店辞退他。那个时候我还生着病，于是我爸爸就为了给我垫住院的费用接受了他们家的补偿。”
　　“真的是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这么坏！”闻歆听着感到义愤填膺。
　　华岚：“爸爸为了我能治病，接受了他家的补偿，之后就起来了这种谣言。我们一家住在学校里，但是一直被周围了的教职工和邻居们看不起，他们觉得我爸不配和他们一起上班或者住一起，也没有小朋友愿意和我玩。爸爸就告诉我一定要努力的学，一定要比别人家小孩强，几乎不让我出门玩。后来我发现我得事事顺着他，我一不听他的话，他就要骂我白眼狼，忘记了妈妈是怎么死的了。我怕了，接着就慢慢习惯了所有的事情都听爸爸的。他一直要求我念完书之后要考体制内，这样就可以查撞死我妈妈的人，或者查他们家，让他家付出代价。”
　　“我在以前也是接受的，但我在外读书后脱离了爸爸一段时间，我开始想不想这么生活了，但又怕。”华岚说道。
　　“闻叔叔太极端了，去做有些事情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而且就算你这么做了也不一定会有结果，它反而把你放到了并不该进入的牢笼中，这些事情会一直压着你。你要相信他们会有报应的，但不一定就要是你去报复。你应该给自己轻松的机会，不要让仇恨裹挟你往前走。”闻歆说的这话完全是站在华岚的立场上说的。
　　“我其实想自己轻松舒服一点。”华岚说。
　　闻歆：“这样没错啊，为自己考虑没问题啊，为什么要觉得这是有错的呢？你和闻叔叔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你妈妈的案子应该是有追诉期的，我觉得像你说的这些事情，不是努力能解决的。”
　　为自己考虑是没问题的，华岚多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了。她几乎都是被强强的压力仄逼到狭窄的道路中，不能也不敢找寻别的方向，她也被越来越窄的道路逼着把自己紧缩起来了。但要真正的反抗有谈何容易。
　　“和你说说我舒服了很多。”华岚感激的和闻歆说，华岚除了满足家人的要求，更需要自我的实现，她从外面学到的知识，她想要去实现去使用了。
　　“那我也和你说个我的事。”闻歆笑着答应到。
　　“我们家其实算三代单传，从我爷爷我爸爸到我就一个，我妈妈和我爸爸在一起不久以后被抛弃了，妈妈当时是怀着我的，但后来因为爸爸受伤了可能导致以后再也不能生育，爸爸才提到有一个我，我在6岁的时候被找回去。我6岁以前一直是澜西县妈妈和外公外婆旁生活的，妈妈也回到爸爸身边，我当心肝一样宠着，全家人都特别疼我。除了摘星星月亮，其他的东西都能满足我。”他缓缓道来，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
　　闻歆：“但是后来我发现，全家给了我多少的爱，就给了我妈妈多少的刻薄。爷爷奶奶包括有时候连爸爸一起，都看不起我妈妈和我妈妈这边的人，话语里总是乡巴佬乡巴佬的叫着。小时候我也仗着自己受爷爷奶奶宠爱调皮过一段时间。我不听妈妈的话，妈妈教训我，我会立马告诉爷爷奶奶，让他们教训我的妈妈。有一段时间一度都是这样的。我呢又从小知道反正学得好学不好没关系，将来肯定是要继承我爸爸的整容医院的。是不是感觉照这样下去我会变成一个无法无天的人？”
　　他接着说道，“所以我妈妈也为了教育我真的付出了很多心力，一有时间她就把我送到补习班、全寄宿的夏令营这些地方，平时一直从头到尾的跟着我。慢慢我可以说是变了一个人，但只有我知道她的房间里现在也都是儿童成长，儿童心理学、教育学之类的书，而且还做了笔记。只有我知道我没做暑假作业时，妈妈会打我，爷爷奶奶却会帮我做，一边帮我一边说她们乡下人就是不会教育，只知道打小孩。”
　　闻歆：“而我们家无论是我爸爸爷爷奶奶，还有其他亲戚从来都看不起我妈妈。才到大城市来还很不适应，成绩很落后，妈妈陪着我熬夜学，一点一点教我。我慢慢才越变越好，我妈的教育让我拥有了正确的世界观。可以说她的全部生活都是关于如何教育我的。爷爷奶奶对我越放纵，她就是不能放松。”
　　“所以你的愿望是关于你妈妈的？”华岚听完问道。
　　闻歆：“是的，我从以前就问过她，为什么不离婚，离开爷爷奶奶爸爸这群人，有一次她和我说因为他们的经济条件比她好，选择离婚以后很有可能就带不了我，希望她在的时候我能规正我，一直到我有能力分辨是非。有坚强的能力，她才会选择离开我。”
　　“我希望前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能有一个不一样的结果，我希望我能证明自己不需要其他人也能过得好，不用她做出额外的牺牲。”闻歆说完眼睛突然模糊了，像一只受伤的小虎，扭过头去悲怆的看着远方，隐藏所有的痛苦与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