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没有品酒师》大风刮进来

15、第 15 章

　　他们回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了，他们将东西放回去后，便打算各自回去休息。军区内是有属于他们的寝室的，他和许横江正好两人一间。
　　却在准备回寝室的时候，许横江又接到了一个通讯，光影下他的表情晦暗难明，片刻后，他才回绝了那条通讯，同时对他说：“宋队，我家里人催我回家呢，我先回去了啊。”
　　“你要回家？”宋院愣了下，也跟着他转了个方向：“我送你吧。”
　　“都这么晚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许横江拦住了他。
　　语气神态都很正常，宋院却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在信赖他能力的基础上，没有深究：“那你怎么回去啊？”
　　“外面有人来接了。”许横江对答如流。
　　“行吧，那你路上小心。”
　　宋院站在楼梯口，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事情就说，我们都在呢。”
　　他没看见许横江骤然停滞的脚步，只是披着星辰，闲庭信步地往寝室楼走去。所以第二天，他们都无事发生般地聚在了办公室。
　　血样检测的结果都能在研究院员工名单里找到，爆炸现场死了这么多人再合理不过了。
　　看着正副团长都阴晴不定的脸，章知白补充道：“他们的遗体没有人见过，也没有通知家属认领，这里会不会有问题？”
　　“遗体……”许横江喃喃念了句，突然灵光一现：“对了，尸体可以处理，痕迹可以伪造，但是有一个地方不行。”
　　“地下五层？”宋院很快反应过来：“但也有可能那边也被清理干净了。”
　　地下五层裸露在外面的并没有什么好搜的，唯一可以做文章的就是被泥土掩埋的那一部分。
　　“一个多月前的案子，就算前任调查人被查出了背叛人类的罪名，也不至于能拖到一个月后，交到我们手上。分明是郑飞燕和上边的人狼狈为奸，弄得现在什么人证物证都给清掉了，那我还偏要给她翻出来。”
　　戌韶光作为区长自然有她的立场和考量，这一点他在接手这个案子的时候就非常明确了，但案子交到他手上，最后查出什么可就由不得旁人了。
　　宋院看着他，刚想说话，就见许横江雷厉风行地站起身：“总得试试吧。”
　　说完，他便准备招呼人去搬几台微波探测仪和挖土车。这可和昨天踌躇不决的样子迥然不同了。
　　宋院忍俊不禁，但到底是没拦着，挥手由他去了。
　　许横江风风火火地去叫人，他依旧坐在原位，抬眼和章知白对上了视线：“之前没来得及问，顾晓霜女士在研究院的工作内容，你了解吗？”
　　“不太清楚。”章知白疑惑地摇头：“虽然我觉得研究院对外说的保密项目很有点搪塞人的意思，但就算再普通的研究项目，她也不会随意透露的。”
　　对于他的回答，宋院倒也不算惊讶，自然地转换了问题：“那你知道她之前工作地点是在第几楼吗？”
　　“这个我知道，负二楼。”
　　那顾晓霜可能真的是因宗青而被牵连的研究员之一。
　　“章哥，那所研究院背地里确实不干净，据可靠消息称，某些人背靠研究院，在负三四层做人体实验，而顾女士可能只是无辜被牵连。”
　　这也是他昨天和许横江商量之后的结果，既然在一个组里，便不能事事隐瞒，除去宗青的事情暂时不好透露，其他的还是互通有无比较好。
　　宋院缓声陈述着，看着章知白终于合上微张的嘴巴，才问：“所以我想问，你平常和她相处的时候，有没有听她说过相关的只言片语？”
　　“……不。”章知白沉默了片刻：“她绝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若是知道，她肯定会告诉我，好同我商量对策。”
　　说完，又急忙忙地问道：“人体实验这类传闻以前也传过好一阵子，原来不是空穴来风？那我们既然知道了，岂不是就可以找……”
　　宋院没打断他，只是平静地听他说，却见他声音慢慢小了下来：“没有办法的，对吗？”
　　“我回来的当天，上面才召见我，将这件案子交给了我手上，那天离实验室爆炸已经有一个月有余，如果真想查清楚，就不会拖这么久。”
　　“而且人体实验这种需要大量资金，甚至人命的项目，就算郑飞燕是爱因斯坦转世，也不可能把这事瞒得严严实实，我不相信上面的人一点不知情。”这个猜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出口，但还是忍不住心寒。
　　而章知白的脸色也从震惊、喜悦，逐步转变为绝望。
　　“那就装聋作哑，当作不知道？”章知白猛地捏紧拳头，额角青筋暴起：“开什么玩笑！区长呢？区长如果知道这种事也会不管吗？”
　　说起那位戌区长的立场，那就更加模糊不清了。眼下最重要的是阻断他们继续做人体实验的机会，宋院不愿在这种探寻个人立场这事上浪费时间，所以只是平缓地安抚道：“别着急，既然这案交到了我们手上，自然是得查到底的。”
　　“许副团也说了，总得试试嘛。”说着，宋院将一面三维地图投射在白板上，以药物研究院为中心，往四面八方铺陈开来。
　　“根据炸毁前后，模拟郑院长的行为路线轨迹，这个地方……”
　　宋院点了点一处离研究院不算远的一处花店。
　　“她在研究院爆炸案后的当天晚上，曾经短暂地在这停留过……三分钟，这一点，前任调查组也闻讯过，得到的答案是，回家路上想起牺牲的研究员，忍不住想买束花祭奠亡魂。”
　　“监控画面也符合，唯一有疑点的是，从研究员到郑院长的住址，这家花店并不算是完全顺路，而郑院长家楼下正好有一家花店，她没必要绕一个街道过去，还有这个人。”宋院截取了一段画面。
　　郑飞燕怀里捧着一束浅紫色的兰花，笑容明媚，左下角一道黑色的人影和她擦肩而过。
　　宋院重点指了下这道人影：“这个人，他从进了花店之后就再没出来过。”
　　章知白隐隐明白了宋院的意思：“您是怀疑这个花店有问题，那需要我去做什么吗？”
　　宋院沉吟了片刻：“前院长我是认识的，既是由他主导，地下五层就绝不只是一个避难所那么简单，我怀疑那很有可能是秘密通道，花店离研究院很近，但通道未必是通向这个花店的，具体的……”
　　他摸摸下巴，最后道：“花店肯定不简单，你蹲守时要注意着点。”
　　对上章知白怔愣的表情，宋院耐着性子详细解释道：“潜伏侦察你最擅长，那你先去那守着吧，晚上我过去同你换班。”
　　宋院利落地分派了任务，视线最后停留在左下角那处人影上，若有所思。
　　章知白已经出门了，现在离晚上行动还有十二个小时，宋院坐在位置上，思虑了半晌，最后慎重地给邱军长拨了个通讯过去。
　　未等那边说话，宋院便开口招呼了声：“邱军长早上好。”
　　邱林海那边刚开完一场会，准备喝口茶歇息歇息，接了通讯就听见这道熟悉又陌生的称呼，不由地呛了下，又很快粉饰太平般地咳了声：“有事？”
　　宋院这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无事邱叔有事邱军长，这么多年下来，他都快得PTSD了。
　　正想着，宋院的声音通过电磁波清晰无误地传了过来：“邱军长，这个案件牵涉的人有点大了，我这边想着得报备一下。”
　　“怎么，害怕了？”邱林海慢悠悠地撇了撇浮沫。
　　“不是，我是怕影响不好，有点拿不定主意。”宋院坦然地承认道。
　　“总归真相是没有对错的。”邱林海暗地里叹口气，随便煲了几口鸡汤过去，才说：“出了问题还有我兜着，你放开手去查好了。”
　　门口副官敲了门，又抱了一沓资料过来，邱林海终于将这口气叹了出来：“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一阵忙音响起，宋院释然般地将通讯界面关闭，重新看向那道人影。
　　……总不会更加糟糕了吧。
　　他驾驶着车子离开军区，再一次来到了昨晚的私人研究院。外面乌云团聚，点滴的雨水落在车窗上，几乎是同时又被风斜斜地往后吹，在玻璃上留下一道水印。
　　研究院的大门识别了他的车牌，自动放他进去了。雨不算大，宋院将车停在一处侧门门口，输了一串密码，推门进去后，直接熟门熟路地上了楼。
　　和上次一样，宋知坐在一张实验桌前，捧着一本书，他后腰顶着椅背，双腿交叉着，看见他进来，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里的书：“哟！”
　　“知哥。”宋院无奈地应了声。
　　“昨天说的已经足够多了，再多我可就违反规则了。”宋知将书放下，起身去给他倒茶：“还是铁观音？”
　　“多谢。”宋院接过茶。
　　短暂的沉默后，宋院对上宋知严阵以待的面容，忍俊不禁问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看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你？”
　　“那你好歹面上装得高兴一点？”宋知看着他，目光沉沉：“看你难过，我总会忍不住为你破次例。”
　　“别开玩笑了。”宋院站在原地，看着宋知重新背靠椅子后，才似是而非地问了句：“我想问……我们现在还是走在了既定的道路上吗？”
　　“这个看你怎么理解宇宙了。”宋知略微坐直身体：“据你们所理解的宇宙理论来看，一共有九种平行宇宙，循环平行还是景观平行，量子还是暴胀……问题就在于萨马拉城之约是否真的会应验。”
　　宋知给出的答案永远云谲波诡，他的话语并不一定完全真实，但肯定没有谎话。
　　得了答案之后，宋院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便干劲利落地告辞离开了研究院。
　　车门离屋檐只有两步的距离，宋院冒着细雨坐进车，却没有立马启动，而是将没看完的监控录像打开，拉到昨天晚上睡前看到的进度，继续观看。
　　这段录像不是最近的，甚至也不是一个月前，七个月前，而是从两年前开始的一段录像——他的权限最多也只可以拉到两年前。
　　车外的雨势悄然变大，落在车顶上框框作响，屋檐、地面上，溅起一层白蒙蒙的雾。
　　早在这之前，他就知道人体实验，知道郑飞燕，可他手里没证据，三区内人心不齐，外敌环伺，人们却只想着勾心斗角，分摊权力。
　　少有的还想着对抗虫族的，走的却是人体实验的歪门邪道，利用虫族的基因进而改造人体。短期确实可以得到益处，就他收到的消息来看，郑飞燕的项目里起码有两名成功的实验体，他们确实拥有了虫族的特异能力，身体素质也有大幅度的改良。
　　随着这项技术的逐渐娴熟完善，想来未来成功的实验体会越来越多。
　　他都可以想象到届时的情景了——实验体出了区，直接变身虫族，去杀其他虫族，虫族打虫族。
　　老天！人体实验后面临着的生理和精神上的双重问题，谁来替他们调解考虑？宋院默默关掉对于郑飞燕的监视摄像，打开个人终端，切了张不记名的身份卡，里面只有一个联系人。
　　——
　　“我没事”
　　“怎么样？感觉不行了就先回来，我来安排。”
　　“小看我？我昨天刚端了个大的，现在跑沙滩吹海风来啦！”
　　“需要什么就跟我说，我找机会给你偷渡过去啊？”
　　“还真需要点，我物资不太够了，你闲下来了再给我送来吧。”
　　……
　　“怎么样？”
　　“还行。”
　　“我实在不放心，你要不先回来？”
　　“有空记得回我。”
　　宗青最开始其实是打算非必要不联系的，宋院当然也没什么意见。直到他们观察期结束，重新获得公民应有的隐私权后的当天晚上，他接到了宗青的通讯请求。
　　急促的呼吸声，不似人类的零星话语，尖锐的叫声几乎刺破了他的耳膜。
　　这则通讯只持续了四十七秒，然后被宗青挂断，再拨过去就没了消息。直到天边启明星升起，黎明将至，通讯那端才传过来三个字。
　　——我没事。
　　宋院咬了咬牙，自此之后才每天都会发个消息确定一下，可他就是看着宗青越来越沉默寡言，最后直接没了消息。
　　就算人类式微，可无论如何也不该用这样的办法，道德、正义或是最后的胜利，都不是他们将宗青或者其他人类非自愿地变成虫族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