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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来不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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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放风筝那天是傍晚,太阳即将降落西山,天边的火烧云还并不明显,风力也不大。可随着时间流逝,夕阳色彩更为绚烂,风来得更为强劲,风筝飞得愈来愈高。
李饮秋遥望已经远去的风筝,有些后悔没拉住了。但此时此刻的风景足以让人忘却烦恼。桥下,一堆人仍然在草地上飞奔。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认识的同学,李饮秋才知道“他们”是谁。合着全班都差不多来了啊?真是难得的聚会啊。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玩到一起,李饮秋依旧聚精会神地观察风筝远去的方向,刚迈了一步:“我想去把我的风筝找回来,不然就白花钱了。”
谢了之拦住了他:“别去,过桥了,你不认路,而且天快黑了。”
李饮秋心想也是,就没再前进了。可是刚刚一时失手丢了风筝,现下再去买又觉得得不偿失,心里忽然有些烦躁。他怎么干什么事都干不好啊?
“休息一下吧。”谢了之说。
于是李饮秋裤子一提,挨草坪上和谢了之一同坐下了。周围,小孩欢闹声不绝,在眼前跑来跑去,更加重了心中的烦闷。他问:“我妹人呢?”
“在哪儿。”谢了之指了个方向,李饮秋看过去,小女生正和几个大姐姐玩得不亦乐乎,没往哥哥们这边瞅。
李饮秋暂时放下心,谢了之递过来一瓶水,他怔了怔,又擦了一遍瓶口。天愈黑,人影重。李饮秋喝完便心不在焉地问:“为什么不去镜月湖放风筝?那里不是也很热闹吗?太远了?”
李饮秋看向他,只见谢了之并不回答,一直望着远方的河流,似乎在思索什么,干脆又添了一声,“还是你不敢去?”
谢了之扭过头:“你先说一下,你具体做了什么梦?”
李饮秋又干了一口水:“你对这事很执着啊?可惜,我已经忘记了,忘得一干二净。”
“嗬,忘得真快。”
“那可不,又不重要,我为什么要记得?”李饮秋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神色,试探过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牵着鼻子走了,他想要的答案还是没寻到。不过仔细一想,那问题确实残忍,人家不想回答再正常不过。谁愿意自揭伤疤?何况还是如此倔强的一人?
无事发生的时间里,李饮秋好好反省了一遍,他还是没改过好奇心太重的毛病。虽然知道得到答案没意义,但架不住嘴的毛病多,愣是喜欢没话找话。旁边,谢了之同样,沉默地如同头顶上坚硬的桥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喧闹的人间趣事。
谢了之垂下眸,落寞地盯着随风摆荡的小草:“其实,人是很渺小无助的……我也会难过。”
“什么?”那声音太低,李饮秋没听清,“你说啥呢?能不能大点声?这儿不就咱俩吗?你还怕被人偷听啊?”
片段闪回,叶医生说:“梦基本由潜意识里的想法构造,入梦在所难免,失忆却出人意料。小秋的情况很特殊,但也并不是没有先例。”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潜意识里没有我。”少年苍白的脸快要与医院的墙壁融为一体,低头喃喃,“他想逃避的生活里,没有我,他并不需要我。是不是只有远离刺激源情况才会有所好转?”
叶医生欲言又止:“应该是这样,只有情绪减少波动,慢慢就会好。”
“我不应该刺激他,对吗?我是那个让他痛苦的根源,对吗?”
她有些回答不上来,扶了扶眼镜:“你可以慢慢尝试,万一他需要你呢?万一,下个瞬间就是转机呢?虽然医生的话很有用,可并不是所有情况都相同。你可以尝试到他好到差不多的时候,再离开。因为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如果要离开,没有人会责怪你。如果要坚持,请坚信一定会有转机。”
“有下个瞬间吗?”
“有啊,肯定有,只不过需要治疗的人不止是他,还有你,他的情况因他自我逃避产生,而你的情况因他产生,反过来也差不多,有很多种解释,不一定是刺激源,或者可以说是双方苦口的良药,不用那么悲观,情况并不复杂。”
“我有些累了……想放弃了……”
“你别放弃啊,不论是生命还是感情都不能轻易放弃。”叶医生若有所思,女人本就感性,加上这些年来断断续续地了解情况,早就感同身受,于是提出合理建议,“你们两个就像刺猬,互相伤害,我的想法是,可以试着远离一下,给自己一个良好独立的空间,会比现在还住在一个屋檐要好很多。”
谢了之抬起双眸,眼前一片模糊重影,天,已经暗了。
他看不清了。
李饮秋不明白他究竟在自言自语什么,好一会才问:“他们怎么还不回家?估计再待下去蚊子要咬死我了。我想念我的窝了。”他刚躺下,还没有体会到草坪的柔软,远处,又传来喧嚣的人声,并且焦急到差点喊破嗓子。
“有人看见桑墨吗?她人不见了!”梁如月喊道。
不少人纷纷露头:“桑墨怎么不见了?”
梁如月口干舌燥:“我就……和她一起去河那边放风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而且,她又不爱说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掉河里了?怎么办?打电话也不通啊。”
气氛一下子焦灼,风也愈演愈烈,冷得非常直观。李饮秋喊了两声:“谢了之,谢了之,人不见了,找人去。”
话一出口,本班的人几乎都号召过去了,黑灯瞎火中打开手机分了几拨,一拨按原路线找,一拨去河对岸找,一拨原地等待。其实这块位置说大不算太大,关键是现在夜黑人多,犄角旮旯都指不定有啥东西在呢?
有人这么说,弄得同行几个人更加害怕了。
“不会吧?真有鬼啊?”
“怎么可能?他吓唬小女生呢?这世界上哪有鬼?”
李饮秋看了一眼谢了之,从刚才他就发现谢了之心情不好,只不过没当回事。现在更加严重,他拉了一下,就被无情甩开了,对方义正辞严:“别挨我这么近。”
李饮秋语塞,懒得搭理了。过一会,这拨人突然往下走。李饮秋脚下没注意,滑了一下,谢了之伸出手,刚好拉住了。没想到,李饮秋脾气上来了,不爽甩开:“不用你拉我,挨我这么近干什么?”
“摔下去你就舒服了?”谢了之回呛道。
“那也不用你管,我又没丢。”李饮秋自顾自往前,不久,有人尖声叫道人找到了,但是人找到的时候,桑墨眼镜碎了,手机掉河里了,自己还从坡上滚下来了,裹了一身泥,不过好在人没事,虚惊一场。
为了庆祝“劫后人生”,梁如月和桑墨特意想请大家去聚餐。一听到聚餐,全都如同烧开的沸水一样,因为现在真的饿到可以啃树皮了,没人想拒绝。唯独,谢了之没吭声,许久才说:“我就不去了吧?”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梁如月问:“为什么?”
没心情三字堵在喉咙,谢了之也觉得自己这样挺扫兴的,可他真的没心情,想回家躲躲,而且去了也是摆一张臭脸,更扫兴。看到犹豫老半天,李饮秋奇了个怪了,反问道:“他们都说去,就你不去,你想怎样?”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附和:“是啊,多不给面啊……”
“我……”谢了之看了一眼李饮秋,那眼神中的不爽昭然若揭,“我就算了吧,我不饿。”
“算什么算?”李饮秋忽然质问道,“你到底有啥事啊?还是不想看见我啊?”
“诶诶诶,别吵别吵,”盛时雨挤俩人中间,“谢了之你是不是作业没写完啊,那你就回去写吧,下次聚餐也行,反正机会多得很,没事的,大家都是同学,不会说什么的。”
“他……”李饮秋难以置信。
盛时雨挡住这位即将要暴怒的爷:“他从小就不爱聚会,都互相理解理解。那我们去吧,走吧,不用管他了。”
李饮秋舔了一下牙,把盛时雨一手推开:“我也不想吃了,我作业也没写完。”
“诶?”
众人回头速度不及饥饿速度,索性没人管这茬。可是盛时雨还是隐隐担心了一下,落在尾巴,司徒亮走过来说:“走啊,去吃,不用管他们。”
月色澄明,树影随风晃荡,笔直的小路上,谢了之早就感受到了身后有人跟着自己。他这个人很好哄,可也容易情绪化,更别提有些事,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就像陷入死胡同,死都出不来。所以那天晚上之后,糟糕的心情一直延续到今日。偏偏最好笑的是他自己的期待,永远在落空的路上。
身后的人影越来越近,直到李饮秋忽地追上来,一把推过,谢了之回头,茫然又恼怒地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打一架吧,我有点烦。”
“我不想。”
“你凭什么不想?我说你想,你就得想。”
谢了之不想理他,又被拽了回来,一手打过对方手背:“你到底有完没完?”
“哟?生气了?我能直说吗?你生气的时候还挺好看的……更准确一点,是漂亮。”李饮秋漫不经心地笑,一手抬过他的下巴,“瞅你这样,还行。”不等谢了之一巴掌打过,这家伙的手就已经灵活到及时躲避了,“诶,没打到。气不气?”
“我没心情跟你闹。”
“我有,我看你不爽。”李饮秋一脚踢中小腿根,没管扭的是哪只手,吭哧两下直接将人压身下了,“我这招,还行吧?你没猜错,是我的绝技,一般不轻易展示。”
这种姿势很别扭,何况还是受伤那只手,谢了之沉着气,一字一句:“松开我,很疼。”
“真疼啊?我有这么厉害吗?”
谢了之翻过白眼,以牙还牙,将人转过身摔地上,站起身活动身子疼痛感才消失。对方不要脸地在地上鼓掌:“厉害,我喜欢这招,要不,你教教我?”
“你除了打架,能干点正事吗?”
“嗯……”李饮秋站起来拍拍背后,一脸单纯又气人,“什么叫正事?我不明白。哥哥你明白吗?”
谢了之最是无可奈何这种不要脸的目光,干脆绕道而走。李饮秋到家的时才发现这家伙真的没跟自己回来,而是回自己独自家了。为什么?难道就因为自己不要脸地鼓掌了?那不是夸奖吗?为什么还是惹恼了对方?
他没想通,洗澡那瞬透过模糊的镜子想到谢了之痛苦到脸通红的表情,还挺耐人寻味的,他终于有点记性了,忽然想起来谢了之旧伤未愈,大概是在无意间弄疼伤处,那自己这样不顾人死活确实还蛮过分的。
他有点后悔了。
现在去道歉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