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瞑目》如汤沃雪

5、真爱诅咒

　　从前有一位公主，又漂亮又聪明。性格更是每一位子民都会夸赞的仁慈，她是国度的继承人，是真正的公主。

　　不幸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在她出生后不久就落水死了，一个凶残的恶毒女人成为了她的后妈。

　　后妈觊觎父亲的王位，也嫉妒公主的美貌。她不仅百般刁难公主，更是在公主成年礼上，让来自地狱的恶龙绑架了公主。

　　失去心爱的女儿，国王郁郁寡欢，很快染上了重病。

　　后妈奸计就要得逞的时候，邻国帅气的王子路过了这片神奇的国度。

　　在百姓的联名要求下，王子踏上了解救公主的征途。

　　王子挥剑斩恶龙，救下美丽的公主。

　　公主爱上了英勇无畏的王子，王子亦为公主的绝世美貌所倾倒。两人获得了真爱，而后妈畏罪自杀。

　　故事最后，公主王子在国度里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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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缪佳小的时候没少看这样的童话故事，但她很早就知道世界上没有帅气的王子，也没有美丽的公主，有的只是恶毒的后妈。

　　就连这种童话都有自己固定的套路，起承转合情节设定都像工业化的流水线千篇一律。故事的开始必然是单纯的公主美丽善良，中途遇险遇恶人，最后必然迎来王子公主幸福生活大圆满的结局。烂俗的作者为了迎合市场，创造出失真的童话哄骗天真的孩子。

　　缪佳喜欢刘询，但很多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懂爱。一边怀疑真爱，一边相信真爱，相信——不如说是奢望，奢望能有一位帅气的王子挥剑斩恶龙，救她于荆棘炼狱。

　　*

　　缪佳出生在山河省的一个乡镇，父亲是镇上的一个厨师累死累活早出晚归赚不到多少钱，90年代末的时候父亲在镇上买了一套商品房，一住便住了快三十年。

　　妈妈好吃懒做心宽体胖喜欢出轨。正是因为父亲早出晚归经常不回家给了妈妈出轨的机会。堂而皇之，明目张胆。

　　缪妈冯娟，小学文化但长得还算不错，20岁嫁给了缪爸缪国荣，21岁生下缪佳。

　　缪爸在缪佳的童年里几乎是隐遁的，平时都是冯娟管着缪佳。冯娟性格泼辣，从来不懂讲道理，虽然自己文化不高，但对女儿的学习很重视。对缪佳一言不合就是又打又骂，有一次直接把缪佳打得鼻血不止送进了医院。

　　其实缪佳已经很听话懂事了，没什么玩心，从小到大都会班里前几名，三好学生奖状拿到手软。最后高考也不负众望考出了山河省，考到了江海省建陵大学，全国排名前三的985大学。

　　缪佳对自己的亲妈又爱又恨，她看着自己的亲妈出轨，还要替妈妈隐瞒，她不敢告诉爸爸。

　　小初高十二年，缪佳坐过九个不同男人的车，这些男人全都是冯娟的姘头。

　　缪佳初二有一次放学提前回来，拿出钥匙开锁的时候听见家里传来男人的喘息声和妈妈的声音。

　　缪佳一愣，只装没听见转身就去楼下肯肯基点了份套餐坐着。一边哭一边吃，过了很久才若无其事的回家。

　　缪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真傻还是装傻，为什么这么多年下来愣是没有察觉出一点妻子出轨。

　　虽然冯娟是自己的亲妈，但缪佳自己都忍不住对她在道德上进行谴责。她无法理解自己亲妈的浅薄，为了一顿免费的饭就能给长相恶心的男人陪笑，还要带上自己的女儿。可缪佳心里唾弃的时候嘴上又觉得很好吃。

　　虽然冯娟打缪佳的时候是真狠，但是对缪佳也是真好，昂贵的巧克力说买就买，每次放学都会带缪佳去吃各种好吃的。

　　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黄暖灯光下牛油锅底咕嘟咕嘟烧着，旁边堆满一盘又一盘的牛肉卷羊肉卷，还有鱼饼、虾滑、毛肚、腐竹。

　　冯娟和正在读高二的缪佳在人声喧哗中相对而坐。

　　升高二后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了，缪佳又是班级总分第一名。冯娟放学接了缪佳就带她去新开的火锅店大吃大喝。

　　冯娟说：“妈妈对你好吧？”

　　冯娟说：“多吃点，妈妈不吃，妈妈省给你吃。”

　　冯娟说：“吃完了回家就好好学习，我看你这次语文考得不是很好。”

　　缪佳一边嚼着虾滑，一边忍不住反驳说：“跟你说了多少次，考试要看排名不要看分数，虽然这次语文分数是不高，但是在班上还是能排第三名。”

　　冯娟给缪佳夹了一块牛肉说：“第三名，那你还是有进步空间。”

　　缪佳没说话。

　　冯娟说：“妈妈对你这么好，你以后长大了有出息也要报答妈妈。”

　　缪佳点点头，“嗯”了一声。

　　冯娟托腮看着自己肥胖的女儿，高中压力大，没什么时间运动，吃得又多，缪佳比初中胖了一大圈。

　　“佳佳，不是妈妈说你，你还是少吃点吧。”冯娟一边说一边给缪佳拍照。

　　缪佳烦了：“你干嘛？能不能别拍我？老是拍我吃饭干嘛。”

　　冯娟说：“又不拍你脸，拍个照片给王总看看，这顿饭说不定王总报销了。”

　　王总是冯娟打麻将认识的，在镇上经营一家生鲜超市。

　　缪佳看着冯娟。妈妈隔着手机屏幕给王总发语音，情不自禁地脸上挂笑，瘪瘦的脸上平时注重保养还算容光焕发，像一朵垂老将谢的黄花，还有点余韵，但不多。

　　缪佳心里生出莫名其妙的无力感。

　　*

　　2022年9月1日。

　　缪佳是一个人去大学宿舍报道的，宿舍四人间，在顶楼六楼。四张上床下桌，缪佳住一号床，靠近宿舍门。

　　缪佳来得最早，收拾完行李后就在座位上看手机。

　　家庭群里就冯娟发了一句：【佳佳，到宿舍了没？】

　　缪佳打字回道：【到了】

　　缪佳：【（图片）】

　　缪佳：【宿舍环境还不错，四人间有空调有地板】

　　冯娟没回，过了十分钟发了个红包：【（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缪佳领了，里面有两百块。

　　冯娟：【在大学宿舍和同学要好好相处啊，有事没事都让着点。】

　　缪佳：【知道。】

　　宿舍门被推开，一位梳着双马尾的圆脸女生走了进来，穿着淡黄斑点连衣裙，后面跟着她的父母。

　　双马尾女生冲缪佳热情地打招呼：“嗨你好呀，我叫阮玉。”

　　缪佳也朝阮玉微微一笑：“你好，我叫缪佳。”

　　阮玉爸爸把行李往三号床一放，忙上忙下收拾东西铺床。

　　阮玉妈妈从包里拿出一包黄桃酸奶递给缪佳：“我家小玉是建陵本地人，第一次住宿，可能有些不懂事。这是我们这的特产酸奶，给你吃吧。”

　　缪佳接过酸奶：“谢谢阿姨。我们一定会好好相处的。”

　　阮玉妈妈说：“你今天这么早来啊，是一个人来的吗？”

　　缪佳顿了一下，点点头。

　　阮玉妈妈说：“小玉你看看人家多懂事。”

　　阮玉走过去挽住妈妈的胳膊，撒娇说：“那不是你们今天有空嘛！我们家离学校近，你们帮帮我怎么了嘛。”

　　缪佳陪着一阵尬笑，随便找个借口：“我先去逛逛学校，也方便你们收拾宿舍。小玉再见。阿姨叔叔再见。”

　　一刻都不想多待，待在宿舍也是尴尬，缪佳匆匆离开宿舍。

　　夏天正午阳光强烈，打在缪佳不算白皙的脸上，就像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

　　盛夏蝉鸣聒噪，在碧绿的树叶间吱哇乱叫。沥青地面蒸腾出热气，走出宿管站没几步，缪佳很快热汗直流。

　　缪佳在学校超市买了一瓶冰可乐，打算去学校图书馆待一会。来来往往都是来报道的学生和家长，轰隆隆的行李箱声、嘈杂的人声。强烈的阳光刺得缪佳睁不开眼，她抬起手遮在眼前。

　　突然一个篮球砸向缪佳的胳膊，手机被砸到了地上。缪佳吃痛地捂着胳膊：“嘶。”

　　“同学你没事吧？”穿着黑色运动短裤、黑色t恤的寸头高个男生小步跑向她，一脸抱歉，“不好意思啊，球没拿稳。”

　　篮球直挺挺地砸向缪佳，带着十足的劲儿，分明就是蓄意的，怎么是可能没拿稳。

　　缪佳捡起手机，发现手机屏幕碎了，抬起脸皱眉瞪向男生：“你有病吧!”

　　“实在抱歉，是我让他把篮球传给我的。”一道悦耳的男声从缪佳身后传来，嗓音明澈如高山积雪，像抹清凉注入酷夏。

　　缪佳心旌一颤，回过头，拧起的眉眼都为之舒展。

　　她看见来者身形修长，声如其人，蓝白短袖下伸出的胳膊带有明显的肌肉线条，棒球帽罩着微分碎盖。白净的脸上长眸温润，挺鼻薄唇，分明是极为野性硬朗的五官，却又带着大学生的青涩。

　　缪佳从没见过长得这么白净好看的男生。

　　“刘询，大热天的打什么篮球啊。”黑色t恤男给了刘询一肘击，“还要我特意给你送来，害得我不小心误伤了妹子。”

　　原来他叫刘询……

　　黑色t恤男语气带着不正经，他朝缪佳嘿嘿一笑：“真不好意思啊妹子，你手机屏幕是不是碎了，要不让刘询带你去修吧？”

　　刘询说：“行、行，我的我的。但我今天有篮球赛，实在没空啊。”

　　缪佳还呆滞在刘询的外貌中。

　　刘询从怀里拿出五张一百元，递给缪佳：“够不够？”

　　缪佳慌乱拒绝：“就是膜碎了而已，这些太多了，实在太多了。”

　　刘询：“够了就行，你先拿着吧，今天实在抱歉。”

　　把钱塞进缪佳手里后，刘询就和室友匆匆离开。

　　缪佳很想认识认识刘询，但碍于外貌上的自卑，让她不敢追上去。

　　是啊，她也不照照镜子，她怎么配呢？一米七的个子，快一百七十斤的体重，高高壮壮，头发两天没洗已经有点油了，看着实在邋遢又恶心。

　　这是缪佳第一次见到刘询，明明只有只言片语的交流，但她偏偏无法遏制地对刘询产生了强烈的好感。

　　一直到很久以后，缪佳才后知后觉地感悟到原来真爱是一种诅咒。

　　一旦爱上一个人就无法自拔了，因为爱意一旦付出就无法轻易收回了。

　　无可救药执迷不悟地陷入一场荒诞又虚无的美梦，就算付出全部爱意、金钱、生命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