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但为君故——芳极纪事》泣月

61、章二十七 暗夜（下）

　　“叛军的领导者之一：泣月。没想到你竟有胆子独闯敌营。”端坐在大堂中央的中年男子神色冷峻的望着对方。

　　“……原来芳国的冽王是长这个样子。”上下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后，泣月笑了笑，然后神色一正：“不过还是请你以原本的真实样貌与我谈话吧。”

　　“原来如此……你已经与凌医生见过面了吗。”对方有些无可奈何的抚了抚衣袖，然后一挥手，摘下了脸上的宝重。

　　“……连玥将军……啊，久仰大名。”泣月的眼神闪了闪，然后扯起一抹笑意。

　　“彼此彼此。泣月小姐也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连玥倒没有看向她，只是微低着头拱了拱手。

　　“我们这样客气来客气去的也不是个办法。”泣月不太高兴的望向旁边的一个桌子，“说说看吧，你倒底是在想什么？”

　　“我想让芳国早日迎来新王。”连玥没有思毫犹豫的说道。

　　“哪怕新王登基后第一个杀的人是你？”泣月反问。

　　“啊，如果是为了芳。”连玥淡淡的笑着，毫不在意。

　　“啧。”所以说，她最不喜欢这种笑面狐狸了，骗起人来，一点都不会穿帮。

　　“看来，大哥他们不放心泣月小姐你呢。”他起身走到窗边，远远的空中有一线火光摇曳。

　　“……奇怪……”泣月看着那明暗不定的火光，心里不断嘀咕。

　　这太招摇了！在晚上点着火把接近州府，无异于明目张胆的告诉州侯起义军要对州府进行进攻。以安然的判断力绝不应该做出这么没有水准的事来。

　　“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两人正在窗前看着天边的时候，府里突然传来敲打锣鼓的声音，还听到有人在不断的高喊着这样的话，在府中传来传去。

　　“糟了！”听到院子外的喊杀声，泣月脸色一变，她飞快的冲出屋去，对夬彖喊道：“带我到醉姬那去！快！”

　　“……”看着泣月坐上夬彖飞出院落的身影，连玥沉默了一阵，然后对藏在假山阴影中的藑璆说：“这一段时间麻烦你了，藑璆。回到台甫身边去吧，这里你不用再帮忙了。”

　　“将军你……”藑璆趴坐着的身子直了起来，一双兽眼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的绿光。

　　“啊，还麻烦你转告台甫，连玥幸不辱命。”他一边说着，一边也往大院的门走去，准备走出院落。

　　“将军！你没带上宝重。”藑璆用低沉的声音提醒他。

　　“啊，对了，这‘如镜’，还要劳烦你送还与台甫了。”说着，他左手一翻，那薄如纸的透明的宝重就出现在了手中。

　　“……好吧，将军你多保重。”藑璆又盯了他好久，才点了点头，慢慢的走过来叼起那宝重，转身向空中飞去。

　　“下面……终于可以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了。”连玥看着藑璆飞远了的身影，淡淡的说道，下一秒，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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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州府的主院灯火通明。

　　泣月小心的躲到一座假山后面观望着院内的情形。

　　醉姬换了身和她很像的衣服，被几个守卫压着到了陈子夜面前。

　　要怎么办才好呢？她能解决掉一两个人，可是不能一次把醉姬身边的人都解决了……虽然知道雪傲和夬彖一定已经潜行到醉姬身边，可是泣月心里还是没底。

　　这时陈子夜开口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行刺本侯！？”陈子夜借着火把的光打量了一下被守卫强行压跪在地上的女人，他觉得很眼熟，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州……州侯好记性啊……”这时醉姬开了口，从未开过口的她用一种仇恨的眼神望着对方，开口吐出了让泣月吃了一惊的话：“……你忘了我吗？我是黎璃！被你诬告陷害而家破人亡的黎璃！”

　　“黎……”听到醉姬那被誉为天籁的声线里吐出的满是恨意的话语，陈子夜猛的往后退了好几步，眼睛大睁颤抖地伸出右手指着她，完全不顾形像地失声叫道：“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明明已经被处死……我亲眼……我……”

　　“你看到的……是我的贴身丫环小满……”醉姬满眼含泪的说道：“我被台甫连夜送去了蓬山……陈子夜！憬州侯！上上代峰王时期，你想方设法把我送进宫，换来了你一州之侯的地位！上一代峰王期间又处心积虑的害死我的大哥，我的父亲，我所有的族人！换来你春官长的头衔……到最后，连我这个只是留在仁重殿照顾台辅的女御都不放过！倒底我们黎家哪里得罪了大人您！让你非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你说啊！！！”

　　“那要问你爹啊！我不就是借用了一些国库的银子！他既不是司空又不是司寇，为什么总是对此多处追究！？我明明比他更早入朝！凭什么他能比我更早上殿！凭什么总是要压在我的上头！”陈子夜再也不要面子的把心中多年的积怨吼了出来。

　　“……呵……呵呵……哈哈……一个盗用国库的人竟然还有脸问为什么？！你摸摸你的良心！你们这些人也摸摸！这样的州侯，你们也要继续为他卖命？！哈哈……”听到陈子夜的话，醉姬怒极又笑，她挣开压住她的守卫，转过头问满院子的人。

　　“我……我有王命……我是有王命的……我有王命……快去把陛下请来！你们快去啊！！”看到那些侍卫都开始窃窃私语，开始动摇，陈子夜转身抓住身后的一个小吏，要他去把禁宫的人找来。

　　“不用去了，州府里上上下下都搜过了，没人看到你所说的冽王陛下。”这时安然的声音从主院的大门外传来，她随后也走了进来，跟着她的还有华秋和寒洲：“院子里的人都听好了，憬州侯陈子夜盗用国库、残害忠良在前，假传王命在后，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但你们都只是听信了他的一面之言，所以马上放下武器，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如果敢反抗，就不要怪我行‘特令’了。”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从院子里走了进来，院内的侍卫都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厉害厉害！安然你这样子真帅！”看到已经没有了危机，泣月从假山后跳了下来，早知道事情最后会有这样戏剧性的收尾，她真不该白白担心那么久的。

　　安然白了她一眼，走到被两个侍卫看住的人面前，“陈子夜，我问你，连玥在哪？”

　　“梅卿！”听到安然的话，醉姬惊呼了一声，然后在看到安然望过来的询问的眼神后，又低下头：“不……没什么……之前……我也没有见过他……或许……或许泣月会知道吧……”

　　“连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子夜听后也颓然的摇了摇头。

　　安然看着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同情，结果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只是被利用了么？这么看来，连玥的背后……还有一个人。会是谁呢？

　　“喂，你是傻瓜吗？你嘴里的那个陛下就是连玥啦。”泣月晃到陈子夜面前，告诉他这个残酷的事实，然后又转身向安然走去。

　　“不……不可能……你明明……死了……明明已经……”看到泣月那和醉姬酷似的长相，陈子夜一边摇头一边小声的低喃着：“这不可能……我明明已经处死他了……明明……”然后突然抬起头疯狂的冲了上去。

　　“小心！”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醉姬已经扑到了泣月身前，而陈子夜手中的剑刚好贯穿了她的胸膛。

　　“你这个混蛋！”寒洲一拳打昏了他，然后对没看好人的侍卫骂道：“你们是吃白粮的啊！一个人都看不住！”

　　“醉姬！”泣月抱住倒下来的人，回头喊到：“华秋！华秋你在哪！快来啊！”

　　“……不用了……咳……”醉姬拉住了泣月的左手，“你听我说……”

　　“先别说话，华秋已经来了！”泣月看到华秋正向她们这边跑了过来。

　　“你听我说……你……已经有了芳国的大地和长夜……但咳咳……还不够……还不够……下面，我把芳国的天空……和海洋给你……给你……咳咳……”醉姬望着泣月笑着说道,并伸出手轻轻的抚上泣月被包裹住的左眼。

　　“我不要！你听到没有！不是自己得来的我不要！”泣月握紧醉姬的手大声的说到，这时华秋已经到了她们身边开始为醉姬察看。

　　“……呵……那是你的……我该回去了……我想回去了……”说着说着醉姬的声音慢慢的变小了，直到再也听不到，她的手慢慢的垂了下来,却伸向某处，似乎想要抓住些怎么。

　　华秋放下醉姬的手，对着泣月轻轻的摇了摇头，把脸别向一边。

　　“醉姬？醉姬？醉……啊啊啊啊啊！！！！！！”抱住醉姬的身子，泣月发了疯似的叫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开了一个洞一样。

　　明明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为什么会发展成你死我活的场面？

　　本来，我大概会有个妹妹的。

　　“你忘了我吗？我是黎璃，被你诬告而家破人亡的黎璃！”

　　“我把芳国的天空……和海洋给你……给你……”

　　嫦婷想要过去安慰一下泣月，却被安然拦住了。

　　“如果她想要继续走下去，就必需面对一切会发生的事情。”安然平静的说着，他们不是麒麟，他们总有要牺牲一些东西来得到更多东西的时候。

　　上次和上上次都有盼晓在你的身边，那么这次呢？这次不会有任何人再给你逃避的地方，你准备怎么办？

　　你会怎么办？

　　望着抱住醉姬尸体的泣月，安然向旁边的人交待了一些事宜，就转身离开了。梅卿或许真的功高盖主卓然离世,但她也不是神,她最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

　　“梅卿，他也被带来了。”两个士兵压着连玥来到院内。

　　“在哪抓到的？”安然问道。

　　“他……他把州府的大门都打开后，就自动让我们……”一个士兵小声说着，当他看到连玥时，还以为会有一番苦战，没想到他竟然自动的让他们抓了起来。

　　“恩师，好久不见。”连玥的脸上还是那淡淡的笑容，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现在的处境。

　　“你……”安然想说些怎么，却不知从何说起，这个男人的思想太深沉了，不知有谁能窥探丝毫。

　　“呜……醉姬……”一丝哭泣声从屋内传出，泣月依旧紧紧的抱着醉姬不愿放开。

　　听到“醉姬”这个名字，连玥嘴角的笑意隐去了，他猛然挣开了束缚他的士兵，几步冲进屋里，然后看到了被泣月抱在怀中的人。

　　“……璃儿……”看着毫无生气的人，连玥慢慢的靠上前，缓缓地伸出手，握住她伸出的那只手，只感觉到一片冰凉，“……璃儿，是我子玉啊……”可是被他呼唤的人再也没有了反应。

　　“璃儿！”他猛的一把抢过醉姬他猛地一把抢过醉姬，把她抱在怀中，伸手不停的轻拍着她的脸：“璃儿！醒醒！璃儿！”

　　“你干怎么！把醉姬还给我！”泣月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抱着醉姬，再次要伸手去抢。

　　嫦婷一把从身后抱住她，对着她摇了摇头。

　　“他……”泣月想要说什么，又看见他抬起头望向华秋。

　　“凌医生！你快看看她啊！你不是神医吗？快救救她啊！”连玥抱着醉姬看向华秋。

　　“你也是，她也是，我只是医生，不是神啊！能救的话，我会不救她吗！”华秋一刻之内两次看到相同的眼神，只更觉得自己无能，转又把那份悔恨冲着他们发了出来。

　　“你不能救她？你不能？”连玥忽又笑了起来：“早知如此，当初我又何必费尽心机的保住你的命？反正为了报仇，我牺牲了那么多的人，就是多你一个又算什么！”

　　“阿玥！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寒洲诧异的看着这个相识多年的兄弟，原本那么温和善良的人，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什么时候？我不知道！我早就不知道我变成怎么样子了！自从黎氏一族被灭的那一天起，我就只知道复仇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用尽一切方法保护的璃儿还是会死？为什么你们这么多人都没有事，却偏偏是她！”

　　连玥发了疯般的问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面目狰狞让人不寒而栗，已负了伤的野兽最为可怕！

　　“啊……”嫦婷看到安然的动作，刚想出声，连玥就被安然用一个花瓶打晕了过去。

　　“把他和陈子夜都关进牢里，分开关，隔远点。不准虐待他们。”安然拍了拍手，示意要士兵们把人带走。

　　“华秋……”过了一会儿，泣月又转过身望着他。

　　华秋看了她一眼，走上前蹲下身子：“怎么事？”

　　“……求你……帮醉姬……不，帮黎璃完成她最后的心愿吧……”说完泣月竟向着华秋低下了头。

　　“……好。”华秋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然后他看到了泣月身前的地面上，滴下几滴眼水。

　　他抬起头，远远的天际，已经开始隐隐的泛白。

　　夜，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