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只是个团子》大福团

8、第八章•褚乾

　　褚修觉得自己大约是年纪大了，被小辈这么一声咳嗽就能吓成这样，实在是得好好回去修炼一番。他连忙平复心情，抬了抬眼皮，道：“夜深天凉，道长体虚，明天记得去药店配一副川贝枇杷。”
　　季萧清道：“多谢褚兄关怀，眼下夜深，不知褚兄往何处去？”
　　“我自有我的去处。”褚修瞥了他一眼，今晚事情太多，已经没精力再和假道士耍嘴皮子了，“雨后路滑，道长早早回去休息吧，免得伤了筋骨，在下可担当不起。”
　　说着，他就一摆袖子，大步走开，也不顾季萧清在后面盯着自己，转了个街口，径直回了褚乾那儿。
　　褚乾虽财霸一方，但在褚修眼里依旧是当年那个圆滚滚的好孩子。回到院子的时候，那边屋子的灯还亮着，那个圆圆的身影就蹲在褚修的客房门口，脑袋像是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褚修看着，心里不由升起暖意，上前轻轻拍了拍褚乾的头，褚乾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嘟嘟囔囔地说道：“修哥哥你回来啦……”
　　褚修眼里带着笑意，弯下腰抱起他，像以前在山里带着他玩一样，柔声道：“没事了，早些睡吧，阿乾。”
　　褚乾在他怀里满意地蹭了蹭，再没了动静，呼吸绵长，显然已经睡着了。
　　褚修将他带回房里，为他盖上被子，又摸了摸他的头，方才离开。
　　天阶夜色凉如水，之前的事情一折腾，此刻也没了睡意，褚修一撩袍子，就着台阶坐下了。他从怀里掏出那块鲛绡，一层一层解开，玄珠静静地躺在其中，周遭的玄黑之气隐隐被束缚住，他不由赞叹，果然是东海千年鲛人所织，驱邪功效非同凡响。
　　世间的珠子有千百万种，普通的有珍珠之类，作发钗绶带，贵气自不可言；还有那等灵珠，集天气清灵之气，化万籁于一体，凡人能延年长寿，问道能增进修为。
　　褚修这么多年来，珠子也见过不少，上至天宫，下至鬼冥，这颗玄珠怎么看都透着古怪，让人好生想摸一摸。这么想着，他的手就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摸上了玄珠。

　　周遭的景色似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纷杂的色彩在眼前不断回旋，褚修眨了眨眼，精致的园林成了他所熟悉的满山翠竹，一个白衣女子立在那里，面如银盆，目如秋水，他不由惊呼出声：“娘！”
　　貘族夫妻之间感情并不深，相比朝夕厮守，修炼成仙来得更为实际些。自己是被娘一手带大的，而对于父亲的样子，反而淡的很，一如水中的气泡，咕噜一声浮上去就没了。
　　在自己能在山林里逮竹鼠玩的时候，娘亲的身影也渐渐消失了，老族长说她位列仙班了，并严肃地鼓励自己好好努力有朝一日也要成仙，但褚修觉得戳竹鼠毛绒绒的小肚子听它吱吱叫远比升仙什么的好玩许多。
　　当然，这个想法他聪明地没说出口。
　　日子过久了，过长了，他也就看开了，只是依旧会觉得寂寞。
　　现今看到母亲就站在自己面前，褚修只觉得心里猛然被击了一下，禁不住快步上前，想要如以往一般抱住她，漫山遍野黏着她。
　　原本淡淡微笑的母亲，在他快要靠上那一刻，突然变了脸色，像是看到仇人一样冷冷地盯着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褚修一愣，连声喊道：“娘！”
　　但是母亲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心下一急，也没细想，连忙追了上去。只见母亲越走越远，原本翠绿的竹林也变成了没有生机的枯木，脚下的土地干涸龟裂，再往前面去，母亲白色的身影已经没入了一个黑色的漩涡。
　　褚修一惊，下意识扑上去要拉住她，后脑勺猛然被什么东西一击，手似乎也被看不见的墙壁一挡，整个人就直直地往后面跌去。

　　“疼……”褚修嘀咕出声，慢慢睁开了眼睛，褚乾圆圆的脸第一时间跃入眼帘。
　　褚乾关切地问道：“修哥哥，你还好吧？”
　　褚修揉着脑袋，有些奇怪：“这么晚了阿乾你还不去睡？”
　　“现在都已经日上三竿了。”褚乾道，“昨天夜里，我听到花园里有人大喊，就跑出来看，没想到是修哥哥你，不仅大喊大叫，还正往假山那里走要撞山。”
　　褚修抽了抽嘴角，继续听他说下去：“我把你给敲晕了，找人拖了回来。”
　　此刻褚修巴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也忒丢脸了，末了，他想起昨夜摸了那颗珠子，忙道：“你可看见一颗珠子没？”
　　褚乾道：“正是那珠子古怪，发着光，滴溜溜转个不停，所幸地上有块鲛绡，我已经包了起来。”他指了指柜子上的一个极小的木匣子，“找了一个桃木匣子先锁上了。”
　　桃木也是驱邪的佳品，褚修颔首，闭上眼道：“我再睡会儿。”
　　褚乾点了点头，转身出门，在门外轻声吩咐丫鬟小心伺候。褚修在里面听得分明，脸上露出笑意来，尤自合上了眼睛。
　　待得褚修再次醒来时，已是午后，他按了按太阳穴，起身下床。刚刚下床有了动静，外面的小丫鬟就叨扰一声进来，送上一盆温水。洗漱完毕后，又送来一个大木盘子，里面满登登的饭菜。

　　褚修看着小丫鬟乖巧可爱，禁不住想摸摸脑袋，小丫鬟像是小兔子一样放下饭菜就跳出了屋子，独留他一人傻站着。
　　大木盘子里有三个碟子并两个碗，也难为这个小丫鬟稳稳当当地端进来。褚修坐下，拿起筷子，见那碟子里乃是茶树菇炒腊肉，腊肉淡淡的烟熏味伴着新鲜的茶树菇，一点也不显得过咸。还有一碟是油焖鲜笋，此等时令鲜笋已是难得，但这笋嚼着又嫩又脆，汤汁收得恰到好处，隐隐带点甜味。
　　再一碟却是虎皮蛋，这虎皮蛋不比外头做法，乃是整只鸡蛋蒸到半熟，取出磕开小口，倒出半流的蛋清蛋白，与事先准备好的肉糜搅拌，重新灌进去。肉糜调味过，里面又加了香菇，马蹄，虾肉，和着蛋液一起。封口后再回锅蒸熟，去了蛋壳，在油锅里炸透，炸到蛋白上起了皮，如同斑斓大虎的虎皮一般。最后用红烧肉的酱汁调味，方才能上盘。看着是几枚蛋，花的工夫可不少。
　　一宿下来，褚修腹中饥肠辘辘，很快就去了大半碗饭，又拿起勺子喝汤。一个不大的深碗里盛着火腿鸡丝羹，乃是鸡汤里加入鸡丝，火腿丝，笋丝，木耳丝四物，调味后待汤滚，打入一个蛋花勾芡即成。
　　不消多时，碗碟被褚修扫荡一空，他满意地拍拍肚子，站起身来。

　　此时丫鬟前脚端茶上来，褚乾后脚就急急地跟了进来。小丫鬟放下茶收拾完碗筷连忙走人，褚修颇为遗憾地目送着她离开，这才转向褚乾。
　　褚乾从怀里摸出一卷书，道：“这是我偶尔得到的《上古物考》，你且看这一页。”
　　褚修看着那本又破又旧仿佛一折就会散了架似的书，心里不由暗骂褚乾不懂爱护，接过书打开，这本书确实很有些年头了，还是折叶装的，展开像是一幅画卷似的。他目光转到褚乾指的一页，上面的墨迹已经褪色了，字体颇有古风，断断续续地写了一些关于灵珠之事。其中有一句道：“以珠集邪气，蛊惑人心。古今多道士，炼丹求索，不择手段，其尸骨终埋地下，鬼冥难收，恐成逆祸也。”
　　他抬头看向褚乾，道：“这本书哪里来的？”
　　褚乾挠了挠脑袋，道：“上回去京城黑市会买的，花的银子也不多，毕竟看着就是本破书嘛，也没人要。”
　　褚修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圆滚滚的身子顿时缩了：“真的没多少银子，就这个数。”说着手伸出来比划了一下，眨巴着眼睛装无辜。
　　褚修看着那个比划的爪子，恨不得将这个败家的小子拖回去好好训上几天。不过他瞅瞅这本破书，想了想在这里的食宿，最后还是略略颔首，没说什么，就差摸摸下巴上根本不存在的胡子了。
　　他收起书，又道：“此事颇为蹊跷，还没有柳暗花明水落石出之势，所以我不愿让你以身涉险。若是以后有事，定会找你帮忙。”
　　褚乾方才舒展了眉毛，道：“昨夜修哥哥你出去，这么大的雨，还带打雷闪电的，真是吓人。”
　　褚修道：“你且放心，我定不会有事。”说罢，他站起身来，又道，“我差不多也该走了。”
　　听到他这么说，褚乾慌忙问道：“修哥哥你去哪里？”
　　褚修伸手止住，道：“我知道你想跟着我，但是此事多一人不如少一人，我下个月十五定会在京城的。”
　　听到褚修如此一说，褚乾心下明白拗不过他，只得点头答应，又是一叠声吩咐管家准备盘缠，此外还有金疮药之类零零散散各色东西，看着倒是像搬家。
　　褚修只拿了盘缠和药，收了那个放玄珠的木匣子，其他一概不要，又像是唠唠叨叨的老妈子一般叮嘱褚乾不要好奇惹事，方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