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只是个团子》大福团

22、第二十二章•往事

　　阿修……

　　谁在叫我？褚修迷茫地四顾。
　　脚下是山峦的顶峰，远眺而去，热烈的夕阳在天际的那端挣扎，最后留下一抹如炽热的心脏跳动般的火烧云。

　　阿修……

　　“谁？”褚修呼喊道，“谁？”
　　山峦间只有层层叠叠的回音，不断的轮回，轮回。

　　阿修……
　　褚修猛地转过身。

　　“阿清！”

　　紫鉴站在他的背后，倚着一棵参天大树，温和地笑着。
　　那个笑容，一如回到了过往，鲜衣怒马的年纪。
　　但两鬓雪白的发丝，却不是那时的青丝三千丈。

　　“阿修……”紫鉴伸出手来，道，“我可要走了，你也不来翠云山送送我，我只能自己来了。”
　　褚修愣了愣，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些日子忙么，原本想改日来看你的。”

　　紫鉴摇摇头，嘴角的笑容温柔却分外迷离，似乎两人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轻纱，飘忽不定：“以往读经书，书中有云，冥界忘川蒿里，河边有一女子，名曰孟婆。凡是渡桥投胎之人，都要在此接过孟婆手中的忘川水，一饮而尽，忘却前尘。”

　　“好端端的你说这些作什么？”褚修向前走了两步，想要拉住他。
　　紫鉴却不动声色地又往树荫下退了两步，轻声道：“阿修，我不会饮下这碗水，你也不会忘了我吧？”
　　褚修拧起眉头，愈发不解：“你到底怎么了？我自然不会忘了你，你可是我能用性命相托的挚友！”
　　“性命相托……”紫鉴低着头，轻轻一笑，“有君一言，此生无憾。”
　　“阿清……”
　　“好好照顾自己。”紫鉴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长长的白发似乎通透得可以穿过阳光，“有缘再见。”

　　那一刹那，褚修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树枝间最后一道阳光照下，紫鉴的全身都变得近乎透明，好像被风一吹就散了。
　　“阿清！——”他飞扑上去，狠狠地摔在地上，扑了个空。
　　树荫下，再也没有紫鉴的身影了。

　　天空之上，响起寒鸦的鸣叫，一声接着一声，穿彻心底。

　　忽然眼前银光一闪，一个素服男子双手捧着一把剑，静静地跪在那里。
　　“流光……”褚修心里不知怎么抽了一下。

　　“主人仙逝，流光奉剑，请阁下节哀。”流光低着头，声调毫无起伏。

　　一时间山峦俱静，徒留风声过耳，呼啸不绝。
　　“回去。”褚修合了合眼眸，出声道，“流光剑天下只有一人相配，我留着又有什么用。你等百年轮回之后，定有结缘人。”

　　他徒留流光跪在那里，不管不问，尤自立在崖边，一动不动。

　　只有让山间的风猛击自己的脸，才不会流泪。

　　褚修醒转的时候，床边的一盏贝壳明珠灯正在莹莹地散发着光芒。
　　海水湛蓝的颜色透过琉璃窗格打下一片迷离的光，从窗格望出去，能看到姹紫千红的珊瑚礁上游动着银白色的鱼儿。然而屋子里却像是和外面的海水隔开了似的，完全没有一点水气侵身的胸闷感。
　　他侧了侧脑袋，瞧见床边坐着一个人，正低垂着头，似乎是睡熟了。

　　季萧清。

　　一如那次在滴翠馆，自己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季萧清。
　　褚修撇了撇嘴，撑着坐起身来，不防手上一软，险些跌下床。方才还在瞌睡的季萧清猛地睁开眼，上前一步抱住他，柔声道：“起来招呼我一声。”

　　褚修只觉得满身鸡皮疙瘩都起来，讪笑道：“道长好听力。”一边挣脱季萧清的怀抱，一边下床穿鞋，道，“现在是什么光景？”
　　“褚兄睡了一天一夜，晚饭都吃过两顿了。”季萧清似乎有些失望，但又恢复正人君子的样貌笑道，“我为褚兄留了点心，待会儿先填些，等饭上来。”

　　褚修听闻，也不说话，尤自梳洗了一番，坐在桌前。

　　桌上摆着一个大托盘，用细纱罩子小心地罩起来。揭开罩子，里面是一碗温热的牛乳紫糯粥，粥碗被放在一个用热石雕成的大碗里，余下乃是叉烧包，玫瑰眉毛酥，银丝窝一类精致的小点心。

　　褚修瞧着，心里一动，这些吃食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假道士竟然记得分明。

　　他心里顿时如七八个水桶打水般，七上八下，但脸上没显出半分，只是道：“不用饭了，这些就够了，多谢道长关心。”
　　季萧清笑容不改：“褚兄客气了。”

　　被人盯着吃饭总是不爽快，褚修三口并作两口快快地一顿狼吞虎咽，干脆利落地抹抹嘴，正眼看着端坐在自己面前的季萧清。
　　“道长还有什么事吗？”

　　“事情倒是有，只是……”季萧清暧昧地笑着，欺身上前，褚修不由得往后一仰，只见他掏出帕子来往自己嘴角这儿擦了擦，然后神色自如地坐回去，“褚兄吃饭当真有意思。”

　　褚修怒得脸上通红：“季——萧——清——！”难得唤了名字，可每一个字都在牙缝里来个好几回。

　　季萧清笑容雷打不动：“这还是褚兄第一次唤我名字，受宠若惊。”

　　眼见褚修要掀桌子赶人了，季萧清忙打住话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鲛绡包裹住的东西，摆在桌子上，正色道：“正是此事。”

　　鲛绡被一层一层揭开，露出里面滴里滚圆的玄珠来。

　　依旧是漆黑的光泽，隐隐透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死气来，但褚修敏锐地察觉到一点。

　　这股死气淡了许多。

　　他道：“如何说来？”

　　“嫂子今日带我去见了鲛人。”季萧清道，“褚兄也知道，鲛人善养珠。这颗珠子虽透着古怪，但纹路却是天然而成，浑圆无缝。若鲛人也不知道，那么天下还真是找不出第二个知道缘由的了。”

　　褚修没说话，抬了抬眼皮表示自己在听。

　　“可是鲛人族长一见到这颗珠子，就什么也不肯说了。”

　　褚修挑了挑眉：“怎么回事？”

　　季萧清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他说，若是道明了这颗珠子的来由，那么整个鲛人族群就不保了，哪怕东海龙王出面也保不了。”

　　“这话倒是有意思。”褚修撑着脑袋思忖了一下，道，“何方神圣能让东海龙王也保不了麾下的鲛人？龙王统领千万水族，四灵之首青龙也算搭得上八辈子的远方亲戚，后台算不得不硬，若真能让东海龙王无能为力，除非——”

　　“除非是天界或是魔界的人。”季萧清道，“褚兄，我可说的对？”

　　褚修微微一怔，然后点点头，心里不由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只得继续道：“当年天帝飞升，带众神建立天宫，各司其位。实则到了今日，那些上古大神隐没者众多，也说不上是生是死。东海龙王是在上古神之后千年才出来的小辈，跟着天帝的日子也不短，管着东海也算安分，天界自当不会给这个安分守己的小仙找岔子。”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不是么？”季萧清摸着下巴，似乎找到了真相。
　　褚修颔首，与他相视，淡淡一笑，显然胸有成竹。

　　“没错，就是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