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园玫瑰》十六萤

50、醉酒

　　姜渺：【来接我好不好？想你了。】

　　那边从她发出第一句回复起就一直显示正在输入，这一句发出去后却沉默了片刻，破天荒地没有秒回。

　　郑予安：【你喝酒了？】

　　姜渺：【嗯，一点点。】

　　郑予安：【等着，我马上过去。】

　　姜渺：【那你快点来。】

　　姜渺：【也别太快，注意安全。】

　　郑予安：【知道，等我。】

　　那边没有消息发过来，姜渺想象他现在应该正在电梯里，很快就会到达车库，他会很急地发动车子，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这么想着，姜渺就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正在被收线的风筝，不是被细线拽到地面，而是线轴沿着轨迹迫不及待向她滚动，把落地的安全感一起带给她。

　　心情在酒精的催发下，有些微妙的激动。手机界面仍停在和郑予安的聊天框上，她手指动了动，点开了收藏的表情包。

　　她没有发表情包的习惯，但是小白从认识开始就喜欢在聊天中夹杂大量表达感情的表情包，可爱的，搞怪的，直球的。姜渺不是情感表达很直接的类型，却默默偷了她很多无用武之地的表情包。

　　说无用武之地有些武断，因为现在这些表情包全都一股脑地发给了郑予安。

　　郑予安正在开车，放在副驾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屏幕上频频亮起向日葵头像，他有些急，在红灯间隙打开手机，瞬间被各种表情包刷屏。

　　可爱的小猫举牌配字“好喜欢你”，小狗顶着“好想你”的字样泪眼巴巴，更有满屏的花式爱心图样不停滚动，如果不是知道姜渺喝醉了，他会怀疑她是被盗号了。

　　这么多直抒胸臆的表情包扑面而来，像迎面打过来一个浪头，浇得郑予安心潮澎湃，恨不得长对翅膀直接飞到她身边，雀跃的同时又不免担心——她真的喝了很多。

　　车子驶得飞快，郑予安一路擦着限速开，四十分钟的车程被他压缩到半小时，赶到目的地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餐厅彩灯下站着的那个人影。

　　姜渺眼神有些迷离，却很快认出了他的车，脚步有些歪地朝他走过来。

　　郑予安停稳车子，迫不及待下车朝她跑过去，手上还拿着她的米色条纹围巾，接住了她晃晃悠悠的身子，用围巾将她仔细地拢好。

　　“你终于来了。”姜渺看着他傻笑。

　　“怎么不在里面等我。”郑予安碰碰她的脸，因为酒意而散发着热度，但她的手却在冷风中吹得冰冷。他心疼地把她的手握在掌中捂热，看她的眼神很无奈。

　　“想快点见到你嘛。”

　　“你最好明天早上还能记得今晚说过的话。”郑予安悠悠说道，揽着她的肩膀送她到车上。

　　回家的路上，姜渺靠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大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露在外面的眉眼微微皱着，似乎有点难受。

　　“有点晕车是不是？”郑予安空出一只右手将她的围巾往下拨了拨，让她呼吸能顺畅些，“不能喝还喝这么多，今天聊得不开心吗？”

　　“也不是，聊得还行，就是气氛到了，就多喝了两杯。”姜渺嘟囔着说。其实她喝得也不多，只是她酒量不好，也没想到这酒的后劲还挺大，在车上走走停停这么一折腾，算是彻底上头了，整个人晕晕沉沉的，还有点反胃。

　　郑予安知道她不太舒服，没再打扰她，专注地将车尽量开得平稳。

　　到家之后，姜渺被郑予安半抱着搂进家门，被安放在玄关的软凳上，由郑予安握着她的脚踝换上拖鞋，一边还得伸出一只手护着某个迷糊的醉鬼防止她摔倒。

　　姜渺酒量不好，酒品却不错，醉了也不会胡闹，安安静静地垂着头，眼睛半眯，像是要睡着的样子。

　　郑予安把她先抱到了沙发上，家里暖气开的足，他帮她脱掉围巾和外套，把靠枕调整到舒服的位置，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对着她微醺的双眼说：“我去给你煮醒酒汤。”

　　由于生意上的应酬往来，郑予安也难免有饭局后醉酒的情况，煮醒酒汤的材料家里常备。以前拖着晕醉的身体给自己煮醒酒汤时感觉凄凉，现在为了照顾喝醉的女朋友却是另一番心境。

　　郑予安一边切着豆芽一边时不时探头查看客厅的姜渺情况，心情很愉悦。

　　姜渺侧躺在沙发上，意识本来已经朦胧，却被放在沙发扶手处的外套传来的震动惊醒，费力地眯着眼睛爬起来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是最近新接单的客户催交稿。

　　姜渺第一单接的客户很好说话，画成之后没什么意见就付了尾款，还对姜渺的画作赞不绝口。这一位客户却不太好说话，要求多不说，还总是变来变去，总有毛病挑，姜渺应她的要求已经改了好几次稿了。

　　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最后一笔今天下午才完成，传到了自己手机上，还没来得及发给客户。

　　手机屏幕的荧光刺得姜渺眼睛酸痛，她闭着眼睛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有点后悔喝了那几杯酒。

　　“怎么了？”郑予安将灶火调整到合适的火候，洗净双手走出来问道。

　　“客户催交稿。”姜渺把手机递给坐旁边的他，“我头晕，你帮我发给她吧。在相册里的【作品】合集里，第一张就是。”

　　郑予安接过她的手机，一只手点开相册划动，另一只手搁在她后背，哄她入睡一样轻轻拍着。

　　拍了几下，却停住了。

　　姜渺闭着眼睛休息，估计着画图应该已经发过去了，却半天没等到郑予安下一步动作。

　　薄薄眼皮下的眼珠缓缓转了一下，醉酒昏沉的脑袋里忽然像是闪进一道白光，刺激地她心神瞬间清醒，立刻爬起来伸手欲夺自己的手机。

　　“别！”

　　晚了一步，郑予安的手一抬，躲过了姜渺伸过来的手，同时站起了身，将手机举到眼前，拇指轻点上下滑动。

　　刚刚点进相册，入目就是【作品】图集，整齐排满屏幕的缩略图里，郑予安瞄到了下方一个不同寻常的图集。

　　没有命名，但封面是他的照片。

　　姜渺是从来不喜欢拍照的，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她像怕留下什么影像证据一样躲避他的镜头，也从来不会像别的情侣一样在各种地方留下合照。

　　但是这个未命名的图集里，却全部都是他的照片。他走在前面逆光的背影，他靠着车窗看风景的侧脸，他睡着时不设防的睡颜……

　　不是现在的他，是以前谈恋爱时拍的，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些原以为不被重视的时刻，都被她定格收藏在某个角落里，七年时移世易，都不曾丢掉。

　　郑予安面色平静，划动手机的手指却有些发颤。姜渺踩着歪扭的步子扑过来，酒都醒了几分，又急又窘地说：“怎么能未经允许偷看别人的手机！”

　　“是你让我看的。”郑予安长臂一伸揽住了姜渺的腰身，拿着手机的手却高高地举起来。

　　姜渺努力踮脚去够，但两个人之间本来就有身高差，郑予安有意为难得话，她跳起来也够不到，羞恼地说：“我只是让你帮我发画稿，没有让你看……”

　　后面的话说不出口，姜渺好像一个被抓了个现行的小偷，咬着嘴唇羞于承认罪行。

　　倒是郑予安一挑眉，眼里有些愉悦，“看我的照片？我倒是想问问，你是什么时候偷拍我的？还拍了这么多，分手之后都舍不得删掉？”

　　“不是你的照片，你看错了。”

　　姜渺嘴硬反抗，又踮着脚伸手够自己的手机。

　　“我看错了？”郑予安轻笑一声，高举的右手一转，依旧是姜渺触摸不到的高度，屏幕却直接对上了她的视线，照片被一张张划过，每一张都看得分明。

　　“你倒是说说，这不是我，是谁？”

　　郑予安的语气越发愉悦，对比姜渺被公开处刑的羞耻，他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拍了这么多，看来是每次见面都有偷拍，原来你这么喜欢我的吗？该不会我们分开的时候，你每天晚上都要看着这些照片睡觉吧？”

　　姜渺简直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猛一下跳到了郑予安身上，一边够手机一边虚张声势大声反驳：“我没有！”

　　虽说今晚在手机上对郑予安极尽撩拨，但借着酒劲撒娇是一回事，承认自己近十年的钟情与思念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不仅是打自己的脸，更是因为如此汹涌的感情，她自己都羞于启齿，怎么敢让郑予安知道。

　　两个人像是玩起了游戏，郑予安时不时出言逗几句，激得姜渺在他身上缠得更紧，双腿紧紧盘在他腰上不说，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顺着他抬起的手臂向上摩挲，像是伸手想摘高枝上的果实一样去够自己的手机。

　　怕她摔下去，郑予安一只手紧紧抱着她，另一只手却作怪地越抬越高，一刻不停地向她展示“罪证”，逼得姜渺面红耳赤，羞意几乎要从毛孔里蒸腾出来。

　　两个人闹着，郑予安愉快的戏弄声和姜渺羞恼的喘息声交融在一起，门口处却忽然响起了指纹锁解锁的电子音，如同错乱的音符闯进屋内，格外抓耳。

　　郑予安和姜渺皆是一愣，不约而同转过头看向门口。

　　大门被打开，提着行李箱，身穿米白色长外套、围着驼色围巾的中年女人一只脚跨进门口，却因看到的情景震惊地僵立原地，化了淡妆的姣好面容上，是凝固的呆滞表情。

　　“妈？”

　　被姜渺像八爪鱼一样缠着的郑予安后知后觉喊道，这一声似乎在姜渺因酒精和羞愤而浑浑噩噩的大脑神经上敲了一记重锤，她望着那个和记忆中没什么差别的女人，嘴一抽便和郑予安一样脱口而出：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