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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情债 ...

  •   郑予安回到家之后,发现姜渺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客厅的灯光明亮的地打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在山根处投下浓密的阴影,衬得肌肤愈显瓷白,清瘦的下颌压在抱枕上,唇色是淡淡的粉色,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嘴角略有起伏的弧度。

      郑予安站在沙发边看了她一会儿,继而放轻脚步走进房间,出来时右臂搭了一条毯子,展开来盖在她身上。

      他动作放得很轻,但毯子搭上姜渺肩头时,她还是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神很恍惚。

      姜渺短暂地做了一个梦,梦到的是和他第一次亲密之后,机场告别的那个吻。

      梦中的郑予安抚在她脑后的手温暖宽厚,带着温柔的力度将她按向自己,同俯身而来的他穿过车窗唇齿相贴。

      她和郑予安之间曾有过无数个吻,热烈的,缠绵的,温柔的。不知为何,这个吻给她的印象最为深刻,时常在梦中光顾。

      也许是因为在这个吻发生不久之前,他的吻曾落在最隐秘的地方,嘴里吐出令人面红耳赤的恋人私语;又或许是因为他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外,在出租车外亲她,动作里带了些任性的少年气,一吻之后眼睛亮得像是摘到了星星。

      梦里是他得逞后带笑的双眼,醒来是他深邃幽远的目光,两张一样又不太一样的脸,恍惚间逐渐重叠。

      姜渺晃神了会儿,清醒过来后借着理头发的动作掩饰了下梦中残留的波澜,然后仰头笑着对他说:“你回来了。”

      她一边脸颊上有睡出来的红印,毫无察觉地对着他笑,眼神还有一些睡梦的余韵,一笑就冒了些娇憨的傻气。

      郑予安忍着想要在她脸上捏一把的冲动,滚了滚喉咙说:“困了就回房间睡,在沙发上睡容易着凉。”

      “我是想等你回来的,结果等着等着睡着了。”姜渺有点不好意思。

      郑予安心里像钻进了一只猫,露着肚皮在撒娇打滚,蹭得他的心也毛茸茸一团绵软,语气都放轻很多,“想睡就睡,不用等我回来。”

      “要等的。”姜渺表情正色了些,“因为我有话要对你说。”

      啪,小猫露出本性,亮出利爪要在他心上挠一道。

      郑予安表情没什么波动,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双腿交叠,好整以暇道:“说吧。”

      他的反应很奇怪,像是胸有成竹的武林高手等着拆招似的。

      姜渺压下奇怪的联想,说:“我是想说,你的伤已经差不多快好了,我继续住在你家也不太合适,明天我打算搬出去。”

      郑予安没有说话,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只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一瞬不错地盯着她,其中情绪难辨。

      姜渺却没由来一阵心虚,连忙接着说道:“但是你放心,我暂时不离开北市,如果你有事得话随时联系我,我随叫随到,一直到你的伤彻底好了……”

      越说越小声,郑予安的反应实在太古怪了,她还以为他会生气,结果他却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好像早有预料一样。

      但是这些话她又不能不说。她知道刘东奎今天出看守所,他向来睚眦必报,和她又有债务关系,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她不能再连累郑予安了。

      她心事重重,虽然没有宣之于口,然而在郑予安平静却暗含锋芒的眼神中,却生出一种所有想法都被看穿的感觉。

      姜渺忽的有些不安,果然听见郑予安浅浅勾唇笑了一下,说:“情况有变,你恐怕不能走了。”

      “什么意思?”姜渺错愕地看着他。

      二人中间的茶几上不知何时放了两份文件夹,郑予安慢条斯理地将其中一份推到她面前。

      姜渺一头雾水地打开文件夹,字体加粗的标题跳入她眼帘——债务清偿协议书!

      她瞪大了眼睛往下看,眼神快速地扫过一排排铅字,而文件的最后,刘东奎的签名赫然写于其上。

      姜渺抬头看着郑予安,表情惊愕又不解,“你去找了刘东奎,还替我还钱?”

      怪不得他这几天一句也没过问她欠债的事情,这根本不符合他的性格,原来他是知道问了她也不会说,所以打定主意直接去找刘东奎。

      他们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他一直在谋划这件事情,连一点影子都没让她发觉。

      姜渺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既是惶恐自己的隐私被郑予安私下打听,也是不满他擅自做主为自己还债。

      心里难受得很,表情也带了些怨怒,紧紧皱着眉说:“你凭什么自作主张?这是我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替我还钱?”

      她言辞尖利,郑予安却并没有被惹怒,平静地说:“不管我有没有资格,现在,我都是你的债主。”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决绝。姜渺闭了闭眼缓解心中的激愤,再睁眼时,语气压得像冰湖一样平静,“我会想办法还你钱的。”

      “当然要还。”郑予安点点头,“但是要怎么还,我希望由我来定。”

      姜渺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三百万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你想像之前一样工作赚钱还债得话,需要很长时间,这一点你很清楚。”

      郑予安靠在沙发上,姿态闲适却又充满掌控感,语气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如果你愿意就这样和我绑定十年甚至二十年得话,我当然没意见,但你应该不太愿意。所以我为你提供了另一种选择。”

      他长臂一伸,将茶几上的另一份文件推给了姜渺。

      有了前车之鉴,姜渺拿起那份文件的动作已是小心翼翼如同捧起一个炸弹,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打开,然而哪怕内心预设的情况已经很离谱,她看到里面的内容之后,表情仍是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惊愕。

      “你疯了?”合上文件之后,姜渺错愣地看着郑予安,半天才吐出这一句。

      这竟然是一份情人协议,上面写着姜渺要做他的情人三年,为他付出所有的时间、精力和感情,直至三年期满,债务勾销。

      简而言之,就是买她三年。

      姜渺不觉得自己有这个价值,所以她觉得郑予安疯了,一个如此精明的生意人,竟然要和她做一个稳赔不赚的生意。

      以及她不解,郑予安为什么对她有这么深的执念,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他耗费三年时光和她纠缠。

      郑予安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眼睛逐渐像深潭里倒映的星星一样,浮起微暗的幽芒。

      “姜渺,其实那次在医院,你对我坦白一切之后,我想了很多。”他目光有些悠远,似乎陷入回忆,“我曾经真的很爱你,在我年少时对未来的诸多规划里,每一步都有你。对于我来说,没有你的未来是没有意义的。”

      姜渺的睫毛颤了颤,低下头,抿唇不语。

      “可是你离开了,离开的很突然,我完全没有准备,像一个忽然被扔进沙漠的人一样痛苦茫然。”

      郑予安眉头起了浅浅一点褶皱,继而又舒展开来,语气刻意压得冷淡,“当时的情绪太过深刻,以至于我把它当成了一种对你的执念。事实上,没有什么感情是七年的时间消磨不了的,也许我早就已经不在意你,只是仍旧无法从被抛弃的痛苦中走出来,所以才会一直缠着你。”

      是这样吗?

      姜渺的心好像被密密麻麻的藤蔓缠紧,连空气都被挤压出去,呼吸都变得沉重,嘴唇咬得越发紧。

      郑予安继续说:“是因为我们的结局太潦草,所以我才会不甘。我想重来一次,有一个更正式的收尾。”

      “这份协议就是这个意思。就算你不同意,想用别的方式还债,我也还是会因为心有不甘而继续纠缠你,倒不如我们给彼此一个机会,把从前的遗憾和疏漏一一弥补,这段感情才能彻底祛魅。”

      “而且说不定,不到三年,我就会心生厌倦呢。”郑予安轻佻地一挑眉,话语中似有引诱,“你放心,如果那样得话,这份协议会提前结束,三百万照常勾销,我会放你走,从此我们天各一方,再不相欠。”

      姜渺仍有犹豫,却已能看出松动的意思。

      郑予安趁热打铁,再抛下诱饵:“姜渺,欠了债得还,欠了情也得还,除非你真的想继续欠着情,和我纠缠一辈子。”

      姜渺似乎被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心上,嘴唇颤了下,思考了很久,说:“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一下好吗?”

      “你要多久?”

      “……明晚之前给你答复。”

      “不行。”郑予安斩钉截铁,“十分钟。”

      “十分钟太短了,我现在脑子很乱,根本没办法冷静思考。”

      “姜渺,你搞清楚现在的状况。”郑予安态度强硬起来,“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十分钟,是我耐心的极限,再说只会更少。”

      姜渺咬着嘴唇看他,见他头偏向一旁,丝毫不为所动,只好无奈地站起身,往阳台走去。

      阳台的门被关上,郑予安看见姜渺的身影映在玻璃门上,纤瘦窈窕的侧影,头发被夜风吹得微微飞扬,那点倔气被风吹得模糊,隐约可见迷茫和挣扎的神色。

      她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郑予安猜到她会打给谁,他掌的是一盘胜券在握的定局,本应该成竹在胸从容不迫,然而从他把第一份文件推给姜渺时,心跳就开始过速,像赛车飞驰一样紧张。

      刚才的话也不全是谎话。医院那晚,他开着车在城市高速上飞驰的时候,的确想了很多。

      和姜渺交往那两年的所有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放映,姜渺说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可他反复倒带回忆,某些片段带着星芒一样的闪耀,昭然地占据了他的思绪。

      话语可以说谎,行动可以伪装,但一些细微的眼神,他置身其中时的感受,是做不了假的。

      姜渺明明就是喜欢他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郑予安就好像一个茫然走夜路的人看见了指引方向的星星。

      姜渺说她的心是一片荒园,里面长不出玫瑰。他不信。

      偏要耕耘松土,在里面种满玫瑰。

      可是如果她执意不肯签协议怎么办?

      他还能用什么办法留住她?

      郑予安不无挫败地承认,他从来都拿姜渺一点办法都没有。在她面前时尚且能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实则他心里很踌躇,很紧张。

      表面上他是制定规则的甲方,其实他的命门就握在姜渺手中,她一句话就能破灭他所有的希望。

      这些姜渺当然不知道,她去阳台冷静了会儿,随后拨通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刘东奎不耐烦的声音顺着微弱的电流声刺进耳膜,“怎么,傍上了个大款,还特意找我耀武扬威?”

      “你把钱退回去,我会想办法还钱。”姜渺冷硬地说。

      “你有毛病吧。”刘东奎骂道,“我惹不起你男人,你少跟我找麻烦。他妈的,给老子使了这么大个绊子,老子还得赶紧回去处理呢,没工夫陪你们俩玩过家家。”

      姜渺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登机的提示音,刘东奎不耐地说:“就这样,咱们以后没必要再联系,回头我也会劝我儿子死心。”

      电话被挂断,再打,却已经被拉黑了。

      姜渺收起手机,迷茫地望着天上一轮残月。

      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被利剑和鞭笞驱赶着行路的人,痛恨着那些屈辱的伤害,可是当它们都骤热消失的时候,却失去所有驱动力,茫然不知前路。

      自从妈妈走了之后,她和这世界的联系就很淡,淡到可以毫无牵挂随时离开。但她本能的自尊告诉自己,清清白白的来,也要清清白白的走。

      郑予安说得对,欠了债要还,欠了情也得还。

      她深吸一口秋夜的冰冷空气,转身推开阳台门走进去。

      郑予安正在看着墙上的挂钟,听见推门的动静,即刻转过头,看着姜渺一步一步朝他走近,步伐坚定,没有丝毫迟疑。

      “郑予安。”那口冷气在肺腑中流转出暖意,软化了姜渺故作淡漠的声音,“我同意签署协议。”

      “我赔你三年。这三年交付身心,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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