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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手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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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辞职,今天就又回了公司,还是开着老板的车来的。
姜渺当然不敢直接上楼找郑予安,坐在车上给他发了消息,没过一会儿就看到他从远处走来的身影。
不过刚看到他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别人,还缩着脑袋往下躲,样子有点猥琐。
郑予安上车后,姜渺殷切地将饭盒排开摆好,也幸亏这车空间大,不然郑予安只能去顶楼一边吹风一边吃饭了。
饭菜色泽诱人,郑予安却皱着眉问道:“我们一定要这样躲躲藏藏地跟做贼一样吗?只是吃个饭而已,还怕别人看见。”
姜渺将盖子一一打开,理所当然地说:“当然,要是被看见了我要怎么解释?”
当然好解释,但是这个解释姜渺绝对不会说。郑予安也只好咽下去了。
饭菜都是热乎的,姜渺把勺子递给郑予安,又献宝似地从座位下拿起一个保温桶,一打开就散发出香浓的热气。
“这骨头汤我可炖了一上午呢。”姜渺说,“你多喝点,手能快点好。”
“快点好你才能快点走是不是。”郑予安接过保温桶,瞥了一眼姜渺变得不自然的表情。虽然语气不怎么好,但喝汤的动作却很珍重,像喝什么琼浆玉露一样。
姜渺带来的菜不少,餐具却只有一套。郑予安喝了几口汤,抬头问她:“你不吃吗?”
“我吃过之后来的。”
“你真的吃过了?”郑予安却一脸怀疑。
“真吃过了。”姜渺无奈,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撒谎的。
鉴于姜渺在对待自己的胃这方面劣迹斑斑,郑予安不太放心,干脆说:“你以后多带一点饭,我们一起吃吧。”
“有必要这么麻烦吗,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吃饭还要人看着。”
“有必要。”
不容置疑的语气。姜渺无奈,心里再次念叨那句话——他是伤员,他最大。
吃完午饭,郑予安干脆留在车上午休。闭眼假寐之时,却忽然说:“你提辞职,赵晴很生气。”
姜渺愣了片刻,继而点点头,语气有点黯淡,“我知道。是我让她失望了。”
来到公司以后,赵晴一直对她都很照顾,也对她寄予厚望。姜渺忽然提离职的时候,一向随和的她气得脸色阴沉,却也没为难她,该结的工资一分没少。
失望的又何止她一人,姜渺走得匆忙,一句也没对小白解释,小白这两天一直给她发消息诉苦,直言饭搭子没了,上班无望。
姜渺觉得她就是有一种能力,能让身边的人不断失望受伤。
她心事重重地垂头发呆,却听见旁边的郑予安问:“想回来吗?”
姜渺惊讶地挑眉看他,却见他一脸认真,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想了想,还是摇头。
公司又不是游乐场,哪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道理,况且如果她随意离职又入职,这并不符合公司规定,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和探究。
最重要的是,她不会继续再留在北市了。等郑予安伤好了,她就离开。
于她,北市注定只能是可望不可即的梦想,她终究还是只能回榕城。
车内半明半暗的光线映在姜渺脸上,她表情晦暗,一张淡色的唇抿得很紧,清瘦的下线条颌倔强,又脆弱。
郑予安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眼睫的错落间却划过一丝洞悉的光,眨了眨眼却又极好地掩饰过去,眼里染上一点淡淡笑意,问:“晚上吃什么?”
话题转变得太快,姜渺愣了一会儿才说:“你想吃什么,列个菜单。”
郑予安很快说:“茄汁虾,清炒油麦菜,还有香煎豆腐。”
“可以。”
目送郑予安回去上班,姜渺仍有一些心神不定。计划去超市买晚餐要用的食材时,才豁然反应过来,郑予安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
郑予安伤后一个星期,姜渺陪他去医院复查。
左臂桡骨的恢复情况良好,医生说再过十来天就能拆石膏,额头上的伤已经结痂,不用再贴纱布,就是每天要涂药膏促进伤口脱痂,别的也没什么。
姜渺大大松了口气,开车回去的路上都扬着嘴角。
这幅表情落在郑予安眼中,却得到阴阳怪气的询问:“这么开心呢,是开心我很快就要好了,还是开心你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姜渺瞥了他一眼,决定不理他这一句。
他却也没有再追问,转头看着窗外风景,侧脸的线条俊朗平静,没什么表情的波动。
难得如此轻轻放下,乖得不正常,姜渺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憋着什么坏。
晚上二人先后洗完澡,姜渺拆开从医院拿回来的药膏,郑予安也早已坐在沙发上,身体配合地仰在靠背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偏偏这人还刚洗完澡,身上略带氤氲,额前带着潮气的发丝散在眉眼间,诱人得很。
姜渺轻轻甩头,把杂念都甩出去,清心寡欲地坐到郑予安身边,一只手把他的额前的发挑开,另一只细白的手指沾着药膏,轻轻往他伤处涂抹。
这几天也天天帮他用碘伏消毒换纱布来着,明明一天天看着这道伤口收束恢复,但姜渺的神情还是和第一次一样严肃谨慎,轻轻碰了一下,就紧张地问:“痛不痛?”
都结痂了,怎么会痛,郑予安觉得她这问题有点傻,目光却变得柔软,“不痛。”
但是痒。
和用棉签沾着碘伏触碰伤口不同,她的手指是带着温度的。
药膏很凉,但其上就是她温热的指尖,偏偏她力度又放得轻,手指若有若无地碰着他的皮肤,触感忽凉忽热。
就像在冰冻的寒泉上吊了一个暖炉,溺于水中的人若想求生,就只能努力去够,却徒劳地在水中沉浮,总也够不着,反倒因为可望而不可得更生心焦。
郑予安心中忽然涌起即将冻毙于冰泉的焦灼,渴望多得一点热度,头不自觉地向上抬了抬,堪堪贴上姜渺柔软的指腹,她就移开了手,问:“是我弄痛你了吗?”
郑予安摇头,她便继续涂药,动作放得更轻,嘴里诱哄一样说:“不要动哦。”
热源忽上忽下,就是不肯落在他身上。
郑予安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似有似无的撩拨之下奔腾涌流,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好想蹭蹭她的手心。
或许是他盯着姜渺的眼神太过炙热,她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涂药的动作都略有迟疑。
这个人怎么莫名其妙呼吸重起来了?他的喉结为什么在滚啊滚?还有他的脸,怎么好像有点红?
他在想什么?
姜渺这时才发觉,涂药的时候为了方便动作,她不自觉贴他更近,近到两个人的额头只在咫尺之间,呼吸都热热地扑在对方脸上。
空气中似乎多了很多缠绕的线条,一圈圈地绕着两个人收紧,甚至身体都能感觉到彼此之间呼应的引力,有一种熟悉的本能在叫嚣着更贴近一点。
以及他的眼睛,聚着光,好像藏了燃烧的星星,炙热地看着她。
很多年前,他们最亲密的时候,那曾是情热的前兆。
脑子里多了很多画面,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亲吻,交缠,厮磨,碰撞。
姜渺瞬间一股热血直上脑门,胡乱将药膏在他伤口上抹匀,便远远地走到沙发角落处坐好,抽了一张纸出来心不在焉地擦拭手指。
郑予安保持那个姿势没动,两个人沉默地坐在沙发两端,各自都在平复。
过了很久,郑予安动了,从沙发前的茶几上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口润润喉咙,神色自若地说:“你跑那么远干什么,嫌我的伤疤太吓人是不是。”
他在拿自己打趣,缓解她的尴尬。
姜渺会心地笑了笑,顺着他说:“又不严重,怎么会吓人。”
“不严重,但是万一留疤,我就破相了。”他故作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脸可是我最重要的资本之一。”
还演起来了。
姜渺忍着笑说:“不会留疤的,你又不是疤痕体质,回头擦点祛疤的药膏就好了。”
“万一破相了,你会嫌弃吗?”郑予安看着姜渺,神情竟是十分认真。
这下姜渺倒无措起来,眼睛转了转,说:“我哪有资格嫌弃您?”
郑予安皱了眉,不满地说:“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哄哄我?”
又搬出他是伤员这点装可怜,姜渺拿他没办法,搜肠刮肚地想着溢美之词,用诗歌朗诵一样的语调说:
“郑总怎么会破相呢,您完美的容貌,就连古希腊的天神也甘拜下风,上帝也容忍不了您的脸有丝毫损伤,就算真的留下了一个小小的伤疤,那也是白璧微瑕,别有一番风情,对您超凡的气质有增无减。”
郑予安嗤笑一声,“阴阳怪气。”
插科打诨了这么一番,刚才暧昧的氛围荡然无存。
两人各自回房休息之前,郑予安说:“明天晚饭不用准备我的,我有些事,会晚点回来。”
“好。”
“但是你必须得吃饭,不想做我就给你点外卖,吃完了拍照发给我。”
姜渺拖长声音:“知道了。”至于像布置作业一样严格吗。
姜渺回房间睡觉的时候,心里想着郑予安说的话,只是以为他明天是有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处理。
她并不知道,郑予安第二天下班之后,径直去了看守所。
看守所地处市郊,外围被砖墙与铁门包围,墙上贴着各种普法标语,对面种着一排笔直的行道树,有落叶随着风的吹拂飘落。
郑予安坐在车后座,眼睛一直看着看守所紧闭的铁门。
等了不多时,铁门被打开,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头发凌乱,表情郁闷,再不复前几日的嚣张猖狂。
他没有注意路边停着的车,从看守所门前走出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似乎准备打电话。
郑予安下车,在他身后喊道:“刘东奎。”
声音不轻不重,刘东奎条件反射回头,眯着眼睛看清来人后,表情有些惊讶。
郑予安接着说:
“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