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园玫瑰》十六萤

19、初恋

　　与动画公司的合作虽然有点小插曲，但整体圆满完成，市场部了却一桩大任务，一个个都嚷嚷着让赵晴请客吃饭。

　　正好姜渺满了一个月的试用期，成功转正，从此正式成为智启的一员。赵晴一合计，决定带着大家去聚餐，也当是为姜渺庆祝转正。

　　赵晴提前预定好了饭店包厢，下班后大家一起去吃饭。部门里都是年轻人，赵晴又一向没什么架子，这次团建氛围很放松。

　　一入座，赵晴就举起手机来了个大合影，姜渺被小白搂着比了个耶，随后她又拿着酒杯跟姜渺碰了个响，笑道：“恭喜你转正。”

　　于是席间的其他人也都纷纷向姜渺举杯，一时间杯子碰撞声和祝贺声不绝于耳，姜渺有些受宠若惊，也来者不拒地喝了几口酒。但她酒量不太好，一杯见底之后便换了果汁。

　　赵晴盯着几个爱起哄的男同事，半是笑意半是认真地说道：“不许劝酒哦。”

　　男同事豪迈地摆摆手：“放心，姐，咱部门里没有那种文化。”

　　一番推杯换盏嘻嘻哈哈，场子彻底热起来，姜渺看着这群人，久违地感受到了身处集体之中的充实与安心。

　　赵晴订的这家是北市有名的饭店，菜的味道都很好，姜渺和同事们一边聊天一边吃饭的时候，郑予安和于澍也正好结束一场饭局。

　　说是饭局，其实也主要是为了洽谈合作。对面是几个行业里颇有资历的老前辈，颇爱摆资历秀阅历，郑予安和于澍已经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却仍免不了被好一顿说教。

　　一顿饭菜没吃上几口，陈词滥调却听了个闷饱，弄得腹中空空也觉得消化不良。合作虽然谈得很顺利，脑子里却像是被硬塞进一堆陈腐垃圾，精神上很疲累。

　　送走几个老前辈，郑予安和于澍也准备回家。

　　在车上，于澍刷着手机，忽然“啧”了一声，带着酸气说道：“晴姐带着部门员工去吃饭了，唉，不敢想象多有意思，真羡慕。”

　　正是红灯间隙，于澍顺便把手机亮给郑予安看了一下，那是赵晴发的朋友圈，一桌人里面，郑予安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的姜渺，她被一个女孩搂的很紧，正对着镜头浅浅地笑。

　　“怎么着，咱俩也找个地儿吃一顿？”于澍摸摸肚子，“我可还饿着呢。”

　　红灯转绿，郑予安发动车子，说：“不如直接去晴姐那儿吧。”

　　“嗯？”于澍有些惊讶，“人市场部聚餐呢，咋俩去算怎么回事？”

　　“有什么奇怪，你不是最喜欢各个部门蹭饭了吗。”

　　“我去当然不奇怪，但你不是不爱参与这种活动吗，怎么忽然转性了？”

　　“我饿了，不行？”啰里啰嗦，郑予安没好气地回道。

　　“行，行。”于澍自然乐意去凑热闹，喜滋滋地点开手机，“我打个电话问问晴姐在哪。”

　　赵晴接到电话的时候，聚餐正是气氛最酣热的时候，大家凑在一起天南地北胡侃闲聊，见赵晴拿起手机，又不约而同地放低了声音。

　　“嗯……还没结束呢。”赵晴说着，“……你们要来？可以啊，我们在……”

　　挂了电话，还不等同事好奇，赵晴便笑起来，“等会儿郑总和于总要来。”

　　饭桌上一片哗然，有同事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郑总也来？他平时很少参与团建聚餐的吧。”

　　“谁知道呢。”赵晴唤来服务员加菜，又见大家表情都有些凝重，不由笑道：“大家不用紧张，郑总和咱年纪也差不多，而且他私下人很随和的，咱们下班后一起吃个饭，也不用把他当领导。”

　　气氛缓和了很多，而且大家也的确对这位向来低调疏离的郑总抱有好奇，于是继续吃吃喝喝等着人来。

　　唯独姜渺依旧坐立难安。小白没有察觉到她的紧张，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今晚最大的福利要来了，嘿嘿，帅哥的脸是最好的下饭神器。”

　　姜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心里却越来越紧张。她很想走人，但是这次聚餐又兼有为她庆祝转正的名义，提前离场得话不太礼貌。

　　等了没有多久，包厢的门就被打开，服务员引着郑予安和于澍走进来，大家立刻都站起来迎接，姜渺把自己藏在人群后面，尽量降低存在感。

　　于澍仍是笑得开怀，左勾着肩右搭着背地让大家不要客气，他一向待人亲厚没有架子，大家和他相处起来也自在，不太有上下级之间的距离感。

　　姜渺的目光，在人群的缝隙间悄悄落到了郑予安身上。

　　上一次见面，还是前几天晚饭的不欢而散。那天他走时脸色阴沉，这几天姜渺每每想起，都觉得心头像压了朵沉坠的乌云，潮湿又憋闷。

　　今天他倒是神色如常，甚至脸上还带了一丝浅浅笑意，身上的疏离感淡了很多，回应同事的交际时态度随和，很明显是不想让大家因为他的到来感到压力。

　　一番招呼之后重新入座，赵晴给他们俩安排的位置离姜渺比较远，但她还是觉得不自在，不动声色地往小白身后挪了挪，越发把自己藏在角落里。

　　但她没料到于澍这人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如发又八面玲珑，他入座之后立刻在场中巡视一圈，用目光像在地里扒萝卜似的将姜渺扒了出来。

　　“姜渺，你缩在那儿干什么。”他笑了，又向她举起酒杯，“我记得你今天试用期满对不对？来，祝贺你转正，欢迎你从此正式加入智启这个大家庭。”

　　姜渺像个上课开小差被老师逮到的学生，心里虚得慌，但领导举杯她不能不应，于是提着杯子毕恭毕敬站起来。

　　“诶，你坐你坐。”于澍手跟个招财猫似的扇动，示意姜渺坐下，半开玩笑地埋怨道，“真是的，老整这一套，搞得我好像辈分很大一样。”

　　同事们笑起来，姜渺也陪着干笑了几下，讪讪坐下来。

　　于澍隔空和姜渺干了一杯，又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郑予安：“你也说两句。”

　　跟个提点孩子叫人的家长一样。

　　郑予安的目光，今晚第一次落在了姜渺身上。

　　包厢里灯光大亮，落在郑予安眼中，像坠了星星，又被浓密的眼睫掩了雾，眸光幽微，难辨其意。

　　被山雾一样沉霭的目光笼罩着，姜渺本能地感觉到一阵紧张，手指捏在杯壁上，几乎要扣出裂痕。

　　郑予安要开车不能喝酒，杯中是和姜渺同色的果汁。他朝姜渺遥遥举杯，说道：“祝贺你。”

　　“以后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姜渺从紧张到发涩的嗓子里挤出声音：“好，谢谢郑总。”

　　这一番上慈下恭的祝贺总算在有些奇怪的氛围中落幕，之后饭局继续，姜渺重新缩回角落，打定主意除了应对小白的闲话之外，再不开口。

　　酒足饭饱，大家多是闲聊。有一个女孩或许是喝多了酒，又与身边的同事说得太过动情，竟当场抹起眼泪来。

　　赵晴很快注意到这情况，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大家的目光齐齐被吸引，那女孩本就喝得脸颊酡红，这下更是连脖子都泛起红色，一边接过别人递过来的纸巾擦眼泪，一边尴尬地说：“没事，就是收到了前男友发过来的婚礼请柬。”

　　“这有什么。”旁边的人三言两语安慰着，“都是前男友了，有什么好在乎的，不去也行啊。”

　　“你们不知道，他是我的初恋。”那女孩哭得更凶了，“我们谈了八年恋爱，去年分手，他今年就要跟别人结婚了。”

　　“那你就更不应该伤心了，这种人都是早早就找好了下家，你就当他死了吧。”

　　“哪有那么容易，他是我初恋啊。”

　　“初恋怎么了，渣就是渣……”

　　话题从安慰同事不知怎么的就渐渐转移到了回忆初恋，一提这个人人都有一肚子话聊，回忆的故事或唏嘘或狗血或辛酸，说得热火朝天。

　　姜渺却被这个话题不断触动着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在那道时不时扫过来的、别有深意的目光中愈发缩紧身子，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但她是今晚饭局的隐形主角，又是新人，同事们不愿冷落她，又有八卦之心作祟，听完了一圈故事，都纷纷殷切地看向她。

　　众多视线当中，有一道格外有存在感，几乎有如实体般将姜渺整个人罩住。那人却没有半分不自在，甚至还悠闲地靠在了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开口。

　　姜渺有心装傻，却被小白撞了一下胳膊，贼兮兮地凑过来问道：“你初恋是什么时候啊？”

　　姜渺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今晚第一百次后悔——早点开溜就好了。

　　但周围看着她的目光中，八卦之意欲燃愈烈。好奇的口子已经打开，不往里填点东西是不行了。

　　她喝了一口果汁压一压紧张，才简短说道：“十八岁。”

　　没了。

　　众人显然不满足，小白又问：“是高中的时候？你们是同学？是怎么在一起的？”

　　简直像个刨根究底的记者，就差拿个话筒怼到姜渺面前了。

　　姜渺不敢看郑予安，却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眼中的玩味越来越浓，似乎在期待着，她要怎么跟别人说他们的这一段故事。

　　她很想随便说两句糊弄过去，但鉴于当事人就在现场，说得太含混怕会被认为是歪曲事实，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不是高中的时候，我们也不是同学，是补习的时候认识的，我们在一起是高考之后……”

　　她顿了顿，越发觉得如坐针毡，“就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亲了他，让他做我男朋友，他就同意了。”

　　同事之间响起一片暧昧的嘘声，小白两眼放光，朝她竖了个大拇指，“看不出来啊姐妹，你还是主动出击型的。”

　　“那后来又是怎么分手的呢？”有人问道。

　　这就触及到了禁区。姜渺感觉郑予安看着自己的眼神微微变了，自己也像被刺到了一般，猛地扣紧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