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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5 劣等推理(5) ...

  •   【某处】

      血止住后的两分钟,我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混在虫鸣和风声里,细听才能发觉。那是重量压在木板上才会发出的声音,我低头看向地面,湿漉漉的木地板跟我对视着。
      而当那些声音更近一点时,“检察官的女儿”也听见了。
      她原本靠在墙边,把我半搂在怀里,试图把失血过多的躯体捂得升温。听见脚步声后,她猛地直起身,警惕地看向门口,侧身把我护在后面。

      门打开了。
      外面很亮,显然现在已经不再是夜晚。两道黑影一前一后走进来,而门扉合上后,他们的脸被桌上的台灯照亮。
      平平无奇的两个成年男性,比常跟我聊天的流浪约翰还普通。电影漫画都是骗人的,反派根本不会凶神恶煞满脸横肉。
      走在前面的那个男的——他比他的同伴要高一些,所以我打算叫他“高个”——看上去比我还虚弱。

      他边走边回头,絮絮叨叨地跟他的同伴说话:“肯定没事的,我认识这小子的老妈,他生在冬天,绝对没问题。”
      “他他*的最好符合条件。”他的矮个伙伴指着他的鼻子骂骂咧咧,“要是这个不对,我们他妈就得在今晚老板找过来之前继续找——他*的!我们之前两三个月才找得到一个!”
      “他肯定没问题……”高个低声下气地重复,侧头看我。
      “那你现在就去试试。”矮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把把头顶的帽子掀下来。
      高个面露迟疑:“我们不是,不是说好我抓人,你去试的吗……”
      “你*的还好意思让我给你擦屁股?”

      没话可说了,高个只能扭头看向我。
      挡在我身前的摩根在发抖,她举着手臂,把我拦在后面,开口的时候声音抖得好笑。
      “凶杀和诱拐性质不一样,先生,不要对他动手,好吗?”
      墙边,曾出声嘲讽摩根的人嗤笑一声,像听了个惊天笑话。
      “你跟这俩讲法律?”她拔高声音,“用得着你劝?他俩早搞死百十个小孩了——”
      “——你,你闭嘴!”高个扭头瞪她,又看向摩根跟被她护着的我。
      他看上去很犹豫,目光在我们跟他的同伴间饶了无数个圈,最后还是落在了摩根身上。

      “听着,姑娘,我们不会对你动手,好吧?那边那五个也不会死在我们手上,我们只是收钱帮人办事,不是什么专杀小孩的变态。”
      他语气委婉,“如果这小子运气好,他也能活下来……倒不如说我跟我朋友都希望他能活下来。所以现在你得让开,好吗?”

      摩根的后脑勺在我眼前发抖。但她没让开。
      高个近乎哀求地看着她,五秒后,他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气声。
      他举起手,毫不留力气地一挥。啪,雷声炸响一样,我猜这一巴掌能让她脑震荡。
      她摇晃着在我的视野里倒下,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般来说我会嘲笑这类人,但现在我多少有点笑不出来。

      “唉,我都说过了。”
      高个叹着气,把我从地上扯起来。
      “好了,小子,现在就看咱们运气好不好了……”

      *

      “麻烦你整理一下刘海,维里尔先生。”
      米娅合上书页,语气平淡地做出评价:“无意冒犯,你现在像个不学无术的大学流氓。”

      大学流氓疑惑地看向她,手上还端着一杯加满冰块的气泡水。柠檬在冰块里横陈,被新鲜气泡围绕。
      米娅的表情太平静,好像期末给你一个B-的教授,用眼神叙说着她对你的论文的忍耐程度已经达到了极限。
      维里尔困惑地掠过她的脸,在窗户反光上打量自己的刘海。
      “……不好意思,但是哪里像?”他反问。
      “我可以换种说法,”坎贝尔小姐善解人意,“你看上去像摇滚乐队的主唱,而你应该是我的保镖。”
      这个比喻倒经常出现,维里尔更能接受这个。

      他接过司机递来的发泥和镜子,努力地把刘海向两边理开。效果很难评价,从摇滚主唱变成了大学新生。
      维里尔沉默片刻,又看看手上沾着的发泥,决定暂时违背自己的审美理念。
      等到刘海向上贴服在头顶后,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背头、黑西装、再加上他被胃痛折磨得发红的眼眶——完美的保镖形象,被与工资成正比的工作强度折磨得不成人样,却依旧保持体面。
      维里尔以询问的态度抬头,而米娅给了他一个70分的眼神。

      “布莱克·厄姆最近在推进艾力厄湖的开发项目。”
      等他将发泥和镜子还给司机,米娅开口说起私人会面的安排:“相关法案还没通过,但会在三年内决定。某些人需要看坎贝尔家的脸色,我也需要模糊表态。跟厄姆的会面原本就在日程里,既然你需要,我就提前到今天了。”
      嗯,完全不懂。维里尔点点头。
      “会面安排在俱乐部的休息室,他会让你回避,但我会用之前的枪击做理由,让你留在那里。”
      说到这里,米娅顿了顿,“……你会听到一些隐私信息,不要感到惊讶。比如,他大概率会向我推荐他的儿子,还请事后保密。”

      她抬眼瞥向维里尔。
      “合上你的嘴,维里尔先生。你现在看起来傻得像我母亲包养的男大学生。”
      “?你母亲……这种信息随口告诉我不太好吧,我要是说出去了,你母亲的形象……”
      维里尔停顿片刻。他略带迟疑地摩挲腕口,那里有颗绿色袖扣:“……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金发的少女沉默片刻,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驱魔者,目光出奇地平静冷漠。随后她低头,再次翻开被合上的书页,语气平平。
      “毕竟您是一位认为通往地狱的通道比我弟弟的性命重要的恶魔,所以是的,我不算喜欢你。但个人好恶在利益关系里一文不值。我需要在和你的关系中占据人情优势,所以我会帮你的忙。你可以放心。
      “——介于你喜欢把话说明白,我也以你的习惯回应。你是否满意?”

      说完,米娅·坎贝尔便将自己埋入书中,宣布了提问环节的结束。
      维里尔欲言又止。
      他看向她手里的书,标题陷进封皮,简单的两个单词。他似乎记得这本书,但又记不清,只能端起已经消气的气泡水,等候这趟路途的终点。

      幸运的是,今天黒水市路况良好。没有示威,没有游行,也没有卡车封路或是追尾事件。平稳的乘车体验耗时十分钟,司机便在街角停车。
      车窗正对一条小巷,看上去就像寻常的小巷那样,幽暗、狭长、好似城市的一根静脉。但它显然有别样之处,它没那么肮脏,也没有倒在墙角或路灯下的流浪汉或瘾君子。
      它仅仅是一条沉默又安静的小巷,伪装着再普通不过的表象。

      米娅扬扬下颌,言简意赅:“街灯下的那扇门。”
      维里尔心领神会。他牢记自己的身份,先她一步下车,煞有其事地环视四周,然后为坎贝尔小姐拉开车门,手掌贴心地垫着头顶。
      从进门到入场,一路畅通无阻。会员证明和邀请函都没派上用场,米娅·坎贝尔小姐本人就是通行证。
      她目不斜视、步伐平稳,完全看不出腿有枪伤。凑上来试图攀谈的人都被她抬手拒绝,偶尔几位有幸得到她的笑意,并附赠一句“抱歉,今天有事,下次再谈”。

      所有想要投向她却不能如愿以偿的目光,都被扔给了维里尔。
      六英尺出头的西装男性,发色在室内暖黄灯光下类金,墨镜下的半张脸配得上酒杯里的好酒。
      他们打量他,好似注视一匹被坎贝尔小姐牵着的品种狗,估量品相、判断价值、揣测用处,带着迷人的物化他人的意味。
      这很正常,看看他们现在踩在哪片土地上。地球?那就对了。

      维里尔并不在意被人瞩目,况且那些目光里的情绪很有意思。要不是他还有正事要做,维里尔会很乐意琢磨这些来自人类的探究、鄙夷或戏谑。
      这并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人群中显然有他曾经的雇主。
      台球桌边那位亚裔男性,吧台前频频回头的中年女性,维里尔都还记得自己替他们做过什么。认知滤网作祟,他不知道前雇主们的记忆还剩多少,人脑总是不可控的。
      还好他现在带着墨镜,又努力把嘴唇抿得不近人情,他们应该看不出米娅·坎贝尔小姐的这位保镖,就是曾经替他们解决过超自然问题的开朗驱魔者。
      况且V.V跟这种奢靡的场合显然不搭。
      实木质感与馥郁酒香为主调的空间里,很难有人会回想起一个热爱鲜亮机车夹克和马丁靴的驱魔者。

      维里尔抿着嘴唇,在脑内循环播放《贴身保镖》当参考,直到跟着米娅走进那间休息室。*
      门口站着安保,他侧身为米娅推开门扉,又在她迈进一步后拦住维里尔。
      “里面很安全,小姐。”他的口音带了点好莱坞特色。言下之意是你不需要带狗入场。
      米娅停下脚步,侧头看向这个高大的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她堪称柔和地询问。
      “……克里夫,小姐。”
      “克里夫,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答案。”
      米娅转过身,伸手搭上安保平举的手臂。她的手指很轻,毫不费力地压下了那条手臂:“这里,跟坎贝尔宅邸,哪里更安全?”

      安保不再说话,他沉默地后退。
      米娅对他微笑,勾手示意维里尔跟上来。

      俱乐部里有不少类似的房间,收取一定租金,保留给特定的客人。这个房间长期属于布莱克·厄姆,依据这位房地产大亨的喜好,布置成了上世纪二十年代风格,让维里尔想起《了不起的盖茨比》。
      而布莱克·厄姆本人,站在白金主调的辉煌陈设中,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他是个其貌不扬的老年白人男性,西装包裹着逐渐迈向死亡的躯体。他向米娅微笑,同她握手,好像枯木缠住一只白鸽。

      “米娅!有段时间没见面了。”他熟练地套近乎,“我很抱歉前些天的事,老天,黒水真是糟糕透顶。你还好吗?小迈克呢?”
      米娅微笑,恰到好处、不冷不热:“我们收到你的慰问了,布莱克。谢谢。”
      “我们两家可是老朋友了,米娅,不需要说这些。”厄姆摆摆手,笑得不以为意。

      话题轻松地向下延伸,他们缓慢地将谈话场所从门前移到了沙发边。
      今天的地位牢牢铭刻在维里尔心中,他悄无声息地跟在米娅身后,在二人坐下后,又自觉地站到了墙边。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坎贝尔小姐会来的俱乐部,这里的魔力混乱得好似酒吧夜场。维里尔能嗅到护身符、守护法阵、血契以及各类诅咒,等级从谋财害命到让人总是拿错咖啡。
      教廷真辛苦,再怎么努力都筛不掉人类对超自然力量的追求。

      痛感愈发明显,人类的胃粘膜被酒精摧残得九死一生。维里尔只能尽力排除干扰,集中精力去分辨阅读。
      排除祈祷得来的庇佑,对维里尔这个恶魔来说,它们闻上去刺刺的,好似生吞没剥壳的海胆。
      再排除来自地狱的魔力,维里尔尽量忽略具体细节,他不想知道哪些股票是因为契约才暴涨,否则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戴安娜解释 她的财产为何会间歇性大幅缩水。
      最后排除人类自己的,这里有伏都、夜行者、沼泽女巫、寂静诗会、甚至有一缕拜火的气味……这是在干吗,超自然协会年度团队建设活动吗?
      越分辨维里尔越头痛,他感觉自己像辛杜瑞拉,坐在豆子跟煤灰前,弱小又无助。
      这群坐在金字塔顶端的家伙都在干嘛?金融、科学、医学,哪类人类创造的学科不比超自然力量稳定可靠?
      这些破事的主人三分之一会自讨苦吃,三分之一由教廷擦屁股,而剩下三分之一呢?剩下三分之一大概就是维里尔的雇主们了。

      人死于向上攀爬。
      墨菲也这么说过。
      但他在说完后的第三秒就后悔了,维里尔看得出他在后悔,他只是表现得云淡风轻。
      为什么后悔?
      因为他自己也是死于坠落的可悲生物,属于顺嘴把自己也给骂了。

      终于,在拨开一切干扰条件后,维里尔终于抓住了一缕无指向的魔力。
      正如他向辛西娅解释的那样,带走摩根的仪式是最纯粹、最简单的魔力使用形式。它通过绕过世界运行的法则来达到目的,所以隐匿、悄然无声。
      维里尔尚在禁锢之中,对魔力的感知仍然迟钝,需要花费一段时间才能溯源。
      但就在他刚刚抓住它的尾巴时,年长男性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你要喝一杯吗?”

      再次感谢墨镜,没人发现他刚才显然不太敬业。维里尔眨眼,将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扭头看向向他举杯的开发商。
      “不了,先生。”他不需要伪装声线,酒已经把它泡得够哑了,“职业需要。”
      “来吧!年轻人!”
      厄姆呵呵笑着,从桌底取出又一个酒杯。
      “你的雇主刚刚通过了你的禁酒令,你得代替她跟我喝两杯。你喜欢什么?干白?红酒?还是来点经典的吧。”
      维里尔低头看向米娅,女孩点点头。
      好吧,好狗就该听话。

      他暂时终止了寻踪,向前几步,弯腰接过厄姆递来的酒杯。
      酒液接触舌头的第一秒,某种东西就开朗地跟他打了招呼。
      维里尔停顿片刻,默默咽下威士忌。
      他背手站在二人身边,就着继续向下的谈话喝着这杯烈酒。直到最后一滴消失在杯底,冰块与玻璃撞出清晰的响声。
      道谢后,维里尔退回他了原本的位置。

      驱魔者一边抓起方才放下的魔力,继续剥离现世的影响,一边看向布莱克的脸色。
      真不愧是大老板,即使维里尔现在仍旧好好地站着,他也只是偶尔瞟来几眼。这种超乎常人理解的事情发生后,这位厄姆老板也仍旧保持着镇静,甚至开始更加热情地与米娅攀谈。

      看来他的确在竭力隐瞒什么。
      维里尔想。
      不然也不会不惜用这么明显的手段来试探我了。

      想到这里,掩盖着魔力来源的最后一层薄膜被他伸手推破。
      法则在耳畔低语,指引他抬眼。
      蜉蝣般的光点涌出,顺着他的虹膜,向前流淌,最终指向了端坐在米娅对面的男人。

      倘若如此。维里尔想。
      那这个游戏的流程也未免太过简单直白。

      在他咳嗽清声,正打算开口的前一秒,耳机中传来通讯接入的滴滴声。
      “——有个好消息。”
      那头的蒂娜这么说,字字间夹着疲惫的气音:“我追到这俩倒霉东西了。”
      维里尔:“唔。”
      “你那边结束了就来那家餐厅,我们到时候——别扯我外套!圣代?待会就吃——不要尖叫啊!!!”
      “唔唔。”
      “……你现在不能说话?”
      “嗯。”
      “……好吧。上面那个是好消息。”

      通讯另一端的女孩顿了顿,深吸口气。
      “坏消息是,贫民窟里最近一直有孩子失踪,远超他们所需要的数量。”

      维里尔眨眨眼。
      他张开嘴唇,又缓缓闭上。
      “他们不知道谁是尼散月十四日出生的,是吗?”他喃喃低语。

      布莱克·厄姆看向他。
      “不好意思,你说什——”
      维里尔打断了他。
      “——我说,您知道您的血亲打算把您当做替罪羊吗?先生。”
      他顿了顿,眼珠斜向上转,思忖片刻。
      “还是说,你是自愿成为燔祭的羊?”

      “……抱歉,我们现在是在讨论什么?”
      异样神情一闪而过,布莱克随即哈哈大笑,转向坎贝尔小姐:“米娅小姐?您的保镖是在表演什么吗?话剧?”
      米娅眉尾微挑,显然没有回答的念头。

      笑声维持了五秒,布莱克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
      他手指敲敲杯壁,后仰坐回沙发背。
      “米娅小姐,你该不会是带了证监会的人来吧?”
      他若有所思,从头到脚打量墙边的银发男性,“最近的确有些传闻,但股价的细微波动可在合理范畴之中。你大可以……放轻松些。”
      维里尔摇头:“抱歉,我并不是任何一种形式的官方人员。”
      老人的视线徐徐向上,落在维里尔的脸上。

      “……当然。你当然不是。”他缓缓说到。
      “你是教廷的人。”
      维里尔刚想说什么的嘴缓缓闭上了。

      “这都第几个了?”
      布莱克嗤笑着对他举杯:“我懂,我懂——第一法则,常人应受认知滤网管理,越线者当受监控。不就试了一个仪式吗……你们不说过,我只受B级监管吗?上个月才来过人,怎么现在又来一个?”
      说完,老人瞥了眼米娅。显然对这位年轻小姐有所不满,但没法开口直言。

      维里尔沉默片刻:“……这就是您在酒里加蓍草跟三仑唑的理由吗?”
      “恶魔最爱的草药嘛,我就爱看你们教廷的喝了反呕的样子。”布莱克呵呵直笑,“至于三仑唑——总得现代化一点。”
      ……现代化指的是用迷间药吗?

      看来,这位厄姆先生的主张如下。
      他曾尝试过转移仪式,由此留下了魔力痕迹,从而越过了认知滤网,并同时受到了教廷监管。酒里的药属于他对教廷强行管制的不满,无伤大雅。
      暂且不论三仑唑,蓍草的确会让教廷人员感到恶心,虽然维里尔喝起来只感觉胃更痛了。

      “你是如此主张的吗?”维里尔低声问到。
      真是个傻问题。布莱克·厄姆想,对这银发的年轻人露出暧昧的笑容。
      虽然厄姆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但厄姆清楚他是来干什么的。
      作为能搭上米娅·坎贝尔的人,厄姆原本期待他应该更聪明些。而他显然没达到这个预期。他的问题如此直白,就差直接问他“你儿子是否在搞什么邪恶祭祀”了。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他那厌世的孩子追求超世的幸福,他当然知道此事。不过是年轻人的心血来潮,比起以其他方式把自己送去ICU,这种爱好在厄姆看来无伤大雅。
      再说了,布莱克·厄姆不过是个上了年纪的,偶然接触红线外的领域,并为之感到新奇的老头罢了。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孩子有这些邪恶的念头呢?
      到了布莱克·厄姆这个地位,他的自我陈述不再是主张,而是现实。

      厄姆诚恳地回答。
      “事实的确如此——如果你需要我对着上帝发誓,我会的,孩子。”

      那银发的年轻人透过墨镜注视厄姆。
      他的嘴唇很平缓,这还蛮奇怪的,厄姆原本期待他会急躁地抿嘴,或是深呼吸以保持平静。但不,他没有,他的胸膛平静得仿若并无起伏。
      而下一秒,厄姆就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平静了。

      “真的吗?”他轻声询问,“你愿意对着祂起誓?”
      “我当然愿意——”
      话音未完,厄姆就感受到了口腔内的异物。
      他猛地停下来,舌头上抬,把那不知何时出现的冰凉器物顶到上颚。凹凸不平的表面压在黏膜上,带来铁锈般的味觉。
      他犹疑片刻,伸出手接在嘴边,把这东西吐了出来。

      一块受难像吊坠。
      圣父注视着他,眼珠空洞地谴责着谎言。

      随后,他感到一阵难以抵御的反胃感。
      几乎是一瞬之间,胃袋变得极为沉重。异物凭空出现,理所当然地堆满腹腔,又顺着食道咽管向上,撞击老人腐朽的牙冠。
      厄姆不得不弯腰,张嘴。
      更多一模一样的东西掉在地上,滑落摊开,像后现代艺术展览。

      手指开始颤抖,杯子也摔得粉碎。米娅·坎贝尔冷淡地向一旁坐了坐,防止鞋尖被酒液沾湿。
      很快,厄姆就惊恐地发现,除了嘴中愈来愈多的、沾满胃液与血丝的圣像,他的腹部也开始明显地鼓胀起来。
      稍一弯腰,就能听见清脆的撞击声。他*的,像有天使在他肚子里开派对。
      年老的商人开始慌忙地翻找外套,寻找塞在某处的咒符。那是个来自海地巫师的礼物,简单的换命咒,另一端连着欠他巨额赌债的某人。

      可在那之前,他听见了什么。
      内脏破裂的声音比想象中要大,像某人往他胃里扔了个炸弹。
      肌肉组织不堪重负,啪的一声后快乐罢工,留下剧痛、大出血、即将到来的休克、以及一团乱麻。胃酸欢呼着奔赴自由,把邻居烫得滋滋冒烟。
      血液迫不及待,从口角、鼻腔、后门纷纷炸出。它们混合着其他伙伴,四处飞溅,把大老板昂贵的定制西装搞得很后现代。

      而厄姆连惨叫或痛哭都做不到,毕竟现在他都还在忙着呕吐。把他的主吐得满地都是。

      “誓言起效了吗?”
      那人这么说。

      厄姆猛地抬头,看向那年轻人,眼珠震颤着。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了眼镜,那之下是一双墨绿色的眼睛。色泽浓郁饱满,好似新拆封的颜料块,一种人造的伪劣感。
      唯有摔碎的酒杯仍在脚边,除此之外,一切都被重置清零。
      他还完整,没有被撑破,也没有口吐鲜血。吊坠还挂在脖子上,紧贴着狂跳的心脏。

      然而,能被重置也意味着能被再次启动。这是很简单的逻辑。
      那人平静地注视着他,等候自己想要的答案。

      厄姆喉头发紧,血腥余味还在口腔盘旋。
      他发觉自己浑身冷汗。

      “……还是说,厄姆先生。”
      银发的年轻人再次开口,缓慢地、平和地,露出一个标准却僵硬的笑容。
      “——你想再向祂起誓一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Chap.5 劣等推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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