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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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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桥已经逃出皇宫了。
无奈这副身体太过碍事,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歇息片刻。
他实在是跑不动了,坐在树下缓了缓喘急的气息。
已然听不见厮杀的喊叫声,不知如今是何战况,京城是否落入敌军之手,又或许昔日的富庶之地现已是一处人间炼狱。
他越想越是惊悸,幸亏跑得快。
魏桥低下头思虑,不当皇帝了今后的日子何去何从?
若以他现代化的脑子,在这落后的朝代谋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也不是件难事。
先开间小茶楼,踏踏实实从小本生意做起,等打响知名度了,就扩大生意链,到那时垄断一个朝代的饮食业不就指日可待了?
魏桥美滋滋地想着,为自己铺好后路。
前面一家酒铺,魏桥走过去坐下:“老人家,有什么吃的都给我上一份。”
“得嘞,公子且慢。”
很快,几碟家常小菜上桌,老人家聊家常似地开口:“看公子衣着不凡,又提着行囊,是要出远门吗?”
“算是吧,想一个人在外闯出趟名堂。”
老人家爽朗道:“年轻人,有志气。”
魏桥尴尬笑笑,“志气”这词一点也不适合自己,他就是个弃国而逃的窝囊废。
“老人家,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待光立帝魏桥的?”
闻言,老人家的笑容收得迅速,眉心皱成一团,发出一声嗟叹。
千万句唾弃的话汇聚成这声“唉”中,无需再多言,魏桥就能感受到老人家对这位帝王的愤懑和失望。
再问下去就自讨没趣了,他抓起筷子默默吃了起来。
无意中抬头,旁边桌子上坐着三个男人。
他们穿着麻布粗衣,黑炭般的肤色,桌边放置几把锄头,像是农夫,却长得牛高马大,不太好惹的样子,又和朴素的农夫气质不符。
男人时不时看过来,嘀咕道:“是他吗?”
“好像是。”
魏桥本来没放在心上,但在他端起茶杯时,整个人颤了颤,没拿稳碎了一地的渣子,只因他们说了几个极度敏感的字眼:“他就是魏桥,快去禀告那位爷。”
魏桥心中骇然。
这几人是谁,怎会知道他的名字?
据魏桥所知,无论是这个身体的前身还是现在的他都比较低调,没有出现过在大众面前,不可能会有普通百姓认出他的。
魏桥越想越不安,余光望过去,男人长得凶神恶煞,用看猎物的眼神盯着他。
脑中闪过一道异光。
太师曾跟他提起过,大魏国有支暗卫军,有黑暗杀手之称,他们伪装身份混迹在大魏国各个地区,有烂赌如命的酒鬼、卖艺不卖身的琴女,也有不起眼的卖菜小哥,都受统辖于暗卫军,收到上级命令才有所行动。
但这支军队不归皇帝管,所以魏桥知之甚少,就连他们直接效忠于谁都不知道,更别说低级官员和普通老百姓会知道这支军队的存在。
但现在这几个人……
像,太像了。
他甩下一块金子当是饭钱,正要起身跑路,几个男人也跟着站起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魏桥强装镇定:“麻烦让一下。”
男人面无表情:“陛下,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魏桥往后退几步:“你们认错人了。”
“陛下,你也不希望我们对你动粗吧!”
男人压下指关节,发出咯吱的响声,拳头攥成了沙包,似乎只要魏桥违抗,那一拳就会将他揍个半死不残。
正当无措之时……
“轰!”
铁器重重砸向桌子,发霉的桌脚断裂,一道暴戾的声音响起:打劫。”
几个脸上带疤的劫匪出现,凶恶道:“双手抱头蹲下来,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到这个袋子里,要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其他人被那把带血的刀吓得不轻,乖乖按他们说的照做,唯有这边的三人还在对峙,魏桥嬉笑打浑:“那边打劫着呢,抓我的事不急,要不咱先跑?”
“说你们三个呢,是不是想死。”
劫匪大步走过来,将刀架在其中一名男人脖子上,语气挑衅:“看你很不服的样子,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但话音刚落,男人灵敏躲开,赤手空拳降伏劫匪。
“看来是找死的。”另外两个劫匪勃然大怒,朝他们攻击过来。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之中,魏桥瞅准时机,撒腿就跑。
“你去追魏桥,我来对付这几个人,要是跟丢了可就没办法和王爷交代了。”
魏桥朝人多的地方跑去,来到街市上,仍不敢懈怠,推开一拨又一拨的行人还不忘道声歉。
这里偏离京城,是个不怎么繁荣的小城镇,暂且未受到战争的侵害,百姓们仍是一副阖家欢乐的面孔。
他跑进一条偏僻的巷子里,二话不说掀开盖子,躲进水缸里。
水没过胸前,不小心呛了几口,鼻子里灌进一股死鱼味。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水缸前,男人怒声呵斥:“人呢,跑哪里去了?”
魏桥敛声屏气,感觉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
直至听到男人说:“去那边看看。”魏桥才放下悬在心口处的巨石。
确保男人已经走远了,魏桥从水缸里爬出来,如释重负地靠在墙壁上,全身都湿透了,冷气侵袭而来。
下过雨的天黑得尤其快。
魏桥看着街道上没什么人了才从巷子里走出来,来到一家客栈:“小二,开间上好的房。”
小二拨动珠盘,埋头算着账本上的数目:“今日包间已满,只剩几间杂物房,不知道公子可愿意……”
小二抬起眼,整个人滞住了。
“可以,我不挑,能住人就行。”
两人视线互对,气氛有些怪异,魏桥尴尬摸着脸:“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魏桥不自在地挪开视线,身后传来一阵阴森之气,只见客栈上的人都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一张张严肃脸。
“不用了不用了。”魏桥察觉到危险的存在,快速跑出客栈。
不排除那些人也是暗卫军的可能,他现在才真正理解为什么太师会说“暗卫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句话了。
不过到底是谁下令要抓他的?
又累又饿。
魏桥拖着一副孱弱的身体,走走停停,等回过神时,已经来到一处杂草丛生的郊外,寒风刺骨,魏桥越来越无力,随时会倒在地上起不来。
突然,几道凌乱的身影出现在身后,耳廓边也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
他才留意到月光下的黑影。
有人?
他迅速回头,一根铁戟在眼前闪过,转而重重敲打在他的后脑勺上,剧烈的痛感从头部蔓延开来,瞬即遍布全身。
他倒在地上,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讲话。
“大哥,这人穿着大魏国的衣服,看丝绸面料便知是非富则贵的大户人家。”
那被叫大哥的男人,肥肥壮壮的,胡子拉碴,带着一口他国方言:“不止,你瞧他腰上的挂件,可不像是寻常人家该有的,倒像是皇室物品。”
小弟又惊又喜:“那他是皇室中人?”
胡子男点点头:“很有可能。”
“那我们不是赚了,本想着潜入大魏国掠夺些财物,没成想还能有个意外收获,咱这几个离飞黄腾达不远了。”
胡子男指使道:“你过去瞅瞅他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小弟三步并作两步,正要夺过包袱时,魏桥用仅剩的意识护着他的身家性命,死活不肯松开包袱。
小弟脸色变得凶狠,一脚踹在魏桥的胸膛上。
魏桥痛到四肢抽搐,本能蜷缩起身体,嘴角边渗出一丝血沫,随着眼皮完全阖上,丧失了所有的意识。
小弟蹲下来解开包袱,一瞬,眼睛都瞪直了:“大哥快看,好多钱啊!”
胡子男捧起珠宝,露出猥琐的笑容:“看来确实是逮到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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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桥是被冷醒的,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头好痛啊!
魏桥急剧颤抖着身体,发出一阵低哼声,双唇干巴巴的如同山崩地裂,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这样一具单薄的身体躺在隅角处,像是一个将死之人,他略微卷起指尖,在黏湿的地面来回摸索,似想抓住一块能缓解剧痛的浮木,但挣扎无果,片刻后便放弃了。
这是在地牢里?
魏桥垂着眼皮,眼前一片混沌,但还是有所感知,这里不见天日,潮湿且阴冷。
随后,传来一阵说话声。
俩人跪在地上,哆嗦着身体:“兵爷,我们知道错了,这是从他身上搜刮来的宝贝,我们没私吞,全都在这,你就饶了我们吧!”
“他是皇亲贵族的人,我们没对他做什么,是他自己晕倒的。”
那被称为兵爷的人提起一大串珠宝,验了下真假:“带着这么多的珠宝,到底是皇族人,还是窃取来的呢?”
魏桥悬着一颗心,孰人在言?
他听到一阵愈发清晰的脚步声,在不断朝他逼近,如月黑风高下的夺命唢呐。
两三个穿着兵服的男人打开牢笼,向下审视着魏桥,他紧紧合上双眸,假装熟睡,隐藏不起来害怕,身体还是抖个不停,喘气声也变得急速。
“先不说他是盗贼还是皇族人,这张脸便是人间极品,没想到大魏国还有这样的男子美色。”
魏桥倏然一怔。
我好看我知道,用不着你们用这样变态的语气讲出来。
正这么想着,一只粗糙的手摸上他的脚踝,魏桥浑身一震,心提到嗓子眼上了,那小兵笑得猖狂:“哎哟喂,皮肤也这么嫩。”
嫩个屁,老子可是开机甲战车的铁血男人。
不是反驳的时候,他怕得要死,莫不是穿进位面里,剥夺了他开机甲车时的胆量,以前也没觉得自己胆子小啊!
但现在,魏桥胆战心惊地想着,装死会逃过一劫吗?
一只手摸上他的脸蛋,又一只手扯着他的青衣长衫,一直褪到肩膀处,耳边是龌龊的笑声:“赶紧的,小爷我迫不及待了。”
魏桥恐慌不已,面色中透出一丝死气,啪地睁开眼睛,用全部力气将那小兵踹开。
再装死就要清白不保了,若是让主神大人知道他在这个位面里丢了节操,不止一整个神系会覆灭,他也会死得很惨的!
不敢想象,发怒的主神太恐怖了。
小兵穿戴盔甲,又常年征战沙场,魏桥那一脚踹在他身上只是挠痒痒而已,却反作用在自己身上,一阵麻痹感涌上来,瞬间腿脚软弱无力。
魏桥恨铁不成钢,弱死了。
小兵从地上爬起来,更加亢奋了:“原来小美男醒着啊!”
两三个男子朝他逼近,一个皮包骨头,一个肥头大耳,还有一个是矮矬子,几个人长相狰狞,歪鼻子斜眼的,猥琐至极。
魏桥死死捂住衣领,后背冒出一身的冷汗,他不断往后退,直抵墙壁上便无路可退了。
魏桥大声嘶吼:“滚开。”
“小美男别怕,哥哥们会很温柔的。”
“不要……”他急中生智,连忙说,“等等等等,你们认识魏桥吗?”
皮包骨停下来:“小美男又想耍什么花招?”
“魏桥这名字挺耳熟的。”矮矬子想了想,“好像是……大魏国的皇帝。”
“对对对。”魏桥慌不择路,不惜为了清白自爆身份,“其实我就是魏桥,我就是大魏国的皇帝。”
三人面面相觑,而后一起笑出来:“哈哈哈,小美男开什么玩笑呢!”
“你要是皇帝的话,那我不就是天上的仙君了?”
“我说真的,你们信我。”魏桥神色慌张,四肢颤得厉害,“我有证明身份的物件。”
他从袖口里拿出一个流苏玉佩,上面雕琢着一条盘旋在金銮殿上的巨龙,是晶莹剔透的翡翠绿,花纹精美,没有一点瑕疵,可谓是玉中的上上品。
魏桥呈现给他们看:“你们看,这是金龙,我真的是光立帝。”
他们接过玉佩,细细研究一番,瞠目结舌道:“还真是条真龙,看这成色不像是假的。”
看此法子奏效,魏桥挺直腰板,拿出帝王家的气魄,声音洪亮:“朕就是大魏国的皇帝,你们若是敢对朕做出不苟之事,大魏国万万子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朕落入尔等之手,算朕倒霉,你们大可乱来,但也烦请掂量掂量后果。”
三个小卒被震慑住,呆滞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肥头男也提起了脱到一半的裤子。
魏桥咽了咽口水,壮大胆子继续说:“识趣的,放朕一马,朕以天子的名义向你们保证,可饶你们不死。”
话毕,大牢门被一刀劈开,猛烈的声音像是一道天雷在他耳边响起,魏桥被吓了一跳,循着声音看过去。
那扇门被劈成两半,轰隆倒在地上,扬起一地的灰尘。
门口处出现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剑。
刀剑冰冷无情,却与天窗下的日色相撞,折射出一道发憷的银光,在魏桥脸上一晃而过,格外刺眼,他下意识拿手挡了下。
那人冷冷开口:“你说你是光立帝魏桥?”
魏桥愣愣地望着他,光线昏暗,看不清是谁,暂且不知是敌是友,只是声音有些耳熟。
“可据我所知,光立帝昏庸无能,为了活命投敌叛国,现已被诛杀,埋于乱葬岗之下。”
那声音低沉阴寒,携带着让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压迫感,在阴森森的地牢里传来回响。
“若说你是光立帝…”他轻笑一声,“便只有一个可能,你是个冒牌货。”
什么玩意?
魏桥歪着嘴脸,对着那人吼道:“你才是冒牌货,你全家都是冒牌货,老子就是货真价实的魏桥,乱传谣的话信不信朕赐死你。”
他活得好好的,怎么就传他死了呢!
三个小卒这才警觉起来,举起大刀向着他:“你是谁?”
那人正了正手中的剑,森森然:“取你们项上人头的。”
魏桥一闭眼一睁眼之间,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不通风的牢狱,腐臭不堪忍。
伴随着惨烈的嘶吼声,三个小卒之中,一个被刺穿了腹部,剑刃在他体内旋了个来回,鲜血喷涌而出;一个被砍断了四肢,凌迟至死。
那人踩在尸体之上,剑刃上沾满了血,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是清晰的、骇人的声音。
魏桥汗毛直竖,惊恐地捂住眼睛,微微仰起头,透过指缝去窥望那个杀戮的背影,如同一头以杀人为乐趣的恶魔,日光落在他的身上,是那般的诡谲。
三个小卒,胖的和矮的死了,剩下个瘦的跪在地上哭着求饶:“大侠饶……饶命啊!”
杀人魔头慢悠悠转过身,黑色瞳孔中透出狠厉,他不说一话,就举起那把血剑,魏桥已经能想象出接下来的画面了,忙抬手挡了挡眼睛。
——
没有听到撕心裂肺的叫喊。
半晌,听到砰的一声,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
魏桥心中忐忑,一道黑影在眼前掠过,在地面上轱辘转了几个圈,才停在他的脚边。
他疑惑了下,定睛一看,霎时瞳孔无限扩大,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一只带血的头颅。
青面獠牙的五官上面布满了血,睁着煞白的大眼,眼球浓缩为一个小黑点,正死死地盯着魏桥,仿佛是在邀请着他一起下地狱。
那人……竟然将小卒的脑袋砍下来了?
魏桥惊恐大叫起来,磕磕绊绊爬起来,啪地撞上一面僵硬的墙壁,鼻子都被压扁了,他痛得拧紧五官。
等等,牢房正中怎么可能会有墙。
恍然间,看到那把嗜血利剑,才察觉不是墙,转而一张熟悉的脸进入视线里。
魏桥迅速抬起头,胸口遽然一滞,盯着那张脸望了许久,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主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