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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月明归路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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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迷度在极小的时候离开西州,十几年间独自长大,原来也并不曾踏足西州,全因了华鸾素那句话:你就是站在他面前,怕是他也认不出你。

      父子分离多时,隔膜已生,今日时机难得,倒真是个好机会。

      时健见得他答应,又遥指远处雪山,道:“母妃最喜欢现摘的雪莲花,此事向来由刘万两位武师所做,今日他二人已经离开,不如有请几位之中的一位替本殿摘些雪莲花来,本殿好去孝敬母妃。”

      吐迷度闻言,目中惊涛骇浪,转眼即逝,随即被他用极是恭敬的声音掩盖了这恨意:“二殿下不必忧心,草民这两位兄弟,武功都是极好的,不拘哪一位,定然能摘下雪莲来。”

      他目光在贺凤冷与华鸾素身上游移,早知自己使唤不动华鸾素,只得向着贺凤冷求助:“二弟……”

      岂知华鸾素远远瞧着这雪山壮美,少年心性,生怕落下了自己,道:“二哥受了伤,不如在此处陪着大哥,小弟年少,腿脚有力,还是小弟走一趟为好。”

      贺凤冷以前也来过雪山采摘雪莲,知此地凶险,山间冰雪稍有动静便会崩塌,安小七初来乍到,全然不知其中险情,若有不测,倒是正合他意,连忙道:“三弟既然喜欢,不若同二哥同行?”

      华鸾素几时又怕他来着?当即连连点头,韩眉欲同行,却被她使个眼色,留在此处。

      一时之间,贺凤冷包扎好了伤处,两人皆使了轻身功夫,眨眼间便离了众人,向着山上而去。

      他二人皆是身形修长,一个纤细一个英武,时健瞧着他二人的身影去得远了,方才笑道:“你这两位兄弟远远瞧着倒似一对璧人!”

      他不过无心之语,哪知听者有心,吐迷度远远瞧去,面上不由笼上一层阴霾,连他也不得不承认,那样并肩远远行去的男女,真似一对江湖爱侣,携手向着人间仙境而去。

      他们一众人等此刻恰在山脚,抬眼便可瞧见攀爬的二人。华鸾素轻身功夫曼妙,每一步行走间皆似要从冰雪之上掉下来,但她总能在即将掉下去之际,陡然提气拨腰,向着更高处纵去。她身上今日正着了一身黑色胡服,在冰雪之巅尤其瞧得清楚。

      二人仿佛约好了一般,贺凤冷也是一身黑衣,行走间步步落在她身后,看似轻身功夫不如她,实则不落人后。华鸾素只觉越险奇越有趣味,艺高人胆大,只觉这冰雪之巅实是好玩之极,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的语声本已清脆,在山峦层冰之间回荡,渲染的更是脆酥之极,远远传到山脚,连时健也忍不住抚胸叹息:“你这位兄弟的笑声真似女子,清脆如山泉叮咚,偏又带了些刀兵之气,实是让人心庠难耐。”

      回纥虽不盛行男宠,但偶有权贵有此嗜好,也并非不宣之秘。

      他话音方落,吐迷度已是面色焦黑。

      任谁家弟弟被人误作女子,也不是件值得夸耀之事,回纥人向来喜武重武,时健再是骄横,也知自己这话实是有伤体面,不免描补一二:“本殿瞧着,你这两位兄弟与你长得倒并不相似,他两个面貌倒似中土人氏。”

      吐迷度略一沉吟,已有对策,捺下性子答道:“回殿下,在下这两位弟弟,乃是父亲所纳的汉家女子所生,与在下乃是异母。”

      胡汉通婚也是寻常之事,时健点点头,恍然大悟。

      却说山巅之上的二人并不知道自己转眼之间便身份有别,成了吐迷度娘亲,怀仁可汗所纳的汉人所生。若真如此,怕是连时健亦要与之称兄道弟一番。

      华鸾素向来玩心甚重,此地极冷,唯有运功驱寒。但风景又实是壮美,山峦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冰川漂砾,之前那深涧流水之声,却是冰川融化之音,正是银峰怒拨,冰流塞谷。更有积雪深厚,山势陡峭,纵然他二人身负绝技,山风凛冽,进退之间已是身在险境。

      更有高山湖泊,碧波荡漾,冰川消融之水,筑天险之坝。山巅有此水色,湖中雪峰倒映,一池幽波,无人能窥,风光旖旎,宛若仙境。连向来野性难改的华鸾素亦变得温文有礼,山水晶澈,仿佛连人心也涤尘除垢,不觉间将往日仇怨放下,连声音之中亦不觉含柔:“贺大少,你行走江湖久矣,可见过如此美景?”

      贺凤冷被她这温柔所惑,此间碧波清澈,仿佛人心能够一窥到底,他不意有此机缘,杀气一时也敛去不少,摇头道:“从来不曾。西域美景,实与中原迥异,此处冰层雪积,极难消融,实是冰山胜景,山下牧草如春,又形似江南绿景,但远处大漠如刀,更有你不曾涉足的火焰山,形如赤焰,盛夏人皆难近,以石为灶,摊蛋为饼,若非心中所系,倒可在此山水大漠间平安终老,实是一生之福。”

      他二人皆是经过生死锤炼,这一刻,瞧着对方的目中皆带了惺惺相惜之色,只觉二人虽结了大仇,但去国离家千里,能在此间共赏美景,实也是一种缘份,一时倒都将杀意放下,欣欣然而行。

      他们下山的时候,山下一队人马已等候多时。时健本是想今日便带二人前往西州王宫谒见汗王,天色已晚,接过他二人采摘的雪莲花,便打马回转。

      照夜狮子白仍是不肯令他近身,无奈之下,只得由华鸾素再次骑了回去。

      到得西州王城,已是夜半,只是二殿下出城未归,城门官就算闭了城门,亦提心吊守在城头,远远瞧见大队人马,立时督促兵卒大开城门,城门口火把大盛,人间烟火之气扑面而来。

      到得西州城,被这人间烟火一熏,立时回过味来,自嘲一笑:那般山巅妙景,便是身旁立了个猪八戒,自己也恐会生出温柔相待的心情来,与人无关,美景所惑。

      进得城来,将照夜狮子白骑回时健的王子府,依依不舍与马儿话别,这才回到了居处。

      第二日天色尚未亮,东厢门便被吐迷度一顿虎拳乱捶:“娘子,快醒醒。娘子娘子,天亮了……”

      她昨夜辗转反侧,首次失眠,这才睡了不多时,便被吵醒,垂臂抄起床边一只脚踏边砸了过去,只听得轰然一声响,门外吐迷度的声音又多添了几分焦急:“娘子娘子,你可是跌下床了?快开开门让我瞧一瞧。”

      吐迷度昨夜亦是辗转反侧,因第二日便要拜谒可汗,又怕汗王认出自己又怕他认不出自己,连他亦说不清自己心中所想。更想起时健一句话,眼前似乎老有一对身着黑衣的璧人携手而去,好不容易睡着,却梦见他二人仗着轻身功夫,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在身后打马狂追,追出了一头的汗,总不能追上这二人,心中焦急绝望,一头大汗惊醒,见得天色麻亮,哪里还睡得着,一早便跑来敲门。

      又听得房内几声巨响,华弯素将手边可扔的东西全扔了出去,最后连枕头也扔了出去,仍不能阻止他的聒噪,气怒交加之下,赤着脚下床,猛然打开了房门,门口那人整个身子都靠在门板之下,一头撞了进来,眼看着要撞进她怀中,被她巧妙一避,总算是没与之相撞,但听得砰然一声,他扑到了脚踏之上,手掌油皮搓破,撞的生疼。

      但他爬起来便扑了上去,面上欢喜难言,哪有痛意。

      “小七小七,原来你真在房中啊!”

      华鸾素翻个白眼,困意难消,实在扯不出笑脸,抬脚便往他胫骨狠狠踹了一脚:“大清早我不在房内睡觉,难道在树上睡觉?”

      吐迷度也不躲闪,被踹一脚也是心满意足,在她房内转了两转,见得她又回转,爬上床去,将自己整个藏到了被子里面,含含糊糊道:“你请自便!”不多时呼吸悄然,早已睡去。

      他闹出这般大的动静,贺凤冷住在西厢,业已被惊醒,他昨夜亦是半宵未眠,好不容易才睡下了,又被吐迷度惊醒。体谅他十几年未曾面见亲父,又想道,若是汗王认不出他……一时之间,心中又替他难过,百般滋味,一时难消。

      韩眉也在同一院中,但他听得并无贺凤冷的声音,小七收拾一个吐迷度倒并不在话下,是以压根没动。

      待得天色大亮,时健府中差人来,请三位进王宫谒见可汗。

      那时,吐迷度在华鸾素房中已是枯坐了一个多时辰,他心中激荡之情总算平复,与安小七呼吸同一片空气,仿佛这空气也是甜的,教他生出呼吸与共的错觉,这甜意将他十几年被亲父漠视的隐痛渐渐抚慰,渐渐又是那个在大漠之中横行的盗匪模样,心无所惧,执意向前。

      稍后,三人收拾停当,随时健府中来人前往西州回纥王宫,因着韩眉不在召见之例,只得在宫门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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