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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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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传有一后悔药,食之可改命。
——《京都异闻录》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滴敲得狭窄的窗户噼啪作响,突如其来的闪电划过黑成一片的天空,短暂照亮了阴暗的房间。
房间很小,杂乱地堆着很多书,一张没多大的床占了大半区域,逼仄,沉闷。唯一看起来很有分量的被子鼓起一块,像压着一具死尸。
“死尸”好似被轰隆隆的雷声惊醒,喘着粗气爬起来又倒下去。
黑暗房间里的人影躺了好一会,让人疑心他是不是又睡着了,人却摇摇晃晃下了床,不知从哪里摸到自己的鞋和伞,明亮灯光从门缝里溜进,半开的门阖上,留下一室沉寂阴影。
出了狭小的房间,是较为宽敞的客厅。门开合的声音引得躺在客厅沙发上的人坐起来。
“房东,你要出去吗?”那人迷迷瞪瞪地抹了把脸问。
“嗯。”房东看了眼问话的人,眼皮浮肿,眼睛全是红血丝,鼻尖红通通的,一看就是哭了很久。
他思考两秒,决定关心一下他的租客。“你还好吗?”
毕竟租客是他唯一的金钱来源,发生点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租客摸出外套口袋里的烟盒又放回去,细长的手指捏着烟盒发泄。
房东对这租客很满意,招租要求就是不能在客厅抽烟喝酒、得保证客厅和房间的卫生,而租客即使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也记得遵守规定。
“可以帮我带个啤酒吗?”租客没回答自己好不好,肉眼可见他挺不好的。
房东想收回前面的评价,不过看租客遭受了重大变故的样子他还是决定破例。
温渺看着平日有点奇怪的房东出了门,一点没有役使最多交谈过几句的陌生房东的不好意思。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飞蛾前赴后继撞向明亮的灯,一眼看过去蛾子泛着如血鲜红,扑簌簌地落下闪着光的黑色物质。
又一眨眼飞蛾全都消失不见。
他晃晃沉重的脑袋,心想难过都难过出幻觉了。房东爱干净,雨天又哪里会有飞蛾飞进来,不过还是回了目前自己住的那间房。
房间很宽敞,所有东西都整洁有序地摆放在应该在的地方,就连被子都叠成了豆腐块。
他无力跌坐在床边,一点成年人的体面都没有。
细长的手指捏着打火机点了烟,迷蒙的烟雾飘渺着氤氲出一阵香味,温渺沉溺在尼古丁的虚幻中。不知怎么,他想到了看起来像个未成年的房东,突然笑起来,被烟呛到闷咳两声,又哆嗦着猛吸一口,脸上火辣辣的疼。
不由想——幸好房东没要求租房内不能抽烟,只要求了客厅。
他今年三十岁,老家的父母已经催过好几次让他回家相亲。他是个gay,天生的,相亲干什么,平白耽误人女孩子。本来他打算请个年假回家出个柜再回来用这几年攒的钱付个首付,现在一切都不需要了,连工作都没了。
一根烟也燃到末尾,温渺数了一遍烟盒里还剩的烟,七根。
毕业这几年赚的钱不够这边一套房,回老家却够。给父母养完老,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还是不甘心。
他在这边呆了十一年,到现在什么都没了。
最多再呆半年,他想。等到这次房租到期,他就回家。
他原来住公司分配的长期宿舍,被辞后还有事情没解决,这边酒店又贵,思来想去不如租房,很恰好地遇到了规定“奇怪”的半年期租房。
虽然合同很奇怪,房东也很奇怪,但房间意外地好,比起他不小心看到的房东住的那间阴暗狭窄的小屋子显得尤为普通且正常。
温渺没看到几只赤红的蛾子喝醉酒似地晕晕乎乎围绕着他飞舞,一缕缕红色丝线从他身上源源不断连到飞蛾身上,组成一只红色的巨大的茧把他包裹在其中。
这边看起来像个未成年的房东撑着伞去了超市。
超市没几个人,老板在收银台无聊的玩手机,不时传来激烈的游戏音效。
他东挑西拣完一人份的食材外加一瓶啤酒付完钱后准备回家,超市离家不远,大雨已经变小,总之是还算顺利的一天。
回家路上,一个套着一身奇装异服的长发年轻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黑色木头盒子淋着雨和汐临安擦肩而过。
他看过去首先注意到的不是青年那张妖异的脸,而是那个木盒子,暗沉的颜色覆于表面,恍惚间它好像在呼吸,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连灵魂都要被吸进去,一看就很贵。
也许是什么新出的角色cos,毕竟冷番热番新番那么多。
嘈杂的声音穿过细雨落入他耳中。
“那些玩意是……?啊……”
“那是……家……”
汐临安晃晃脑袋,声音又消失了。
他换了只手提东西,转头一看身后空荡荡的,整条街除了他自己就没人了,毕竟现在是下午三点——社畜还在上班、学生还在上课,加上刚才大雨。不过人能走这么快吗?体力废物沉思并龟速回家。
感恩电梯,汐临安平复呼吸,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进了门,顺手换了鞋把伞放在玄关。
坐在沙发上的租客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的门,汐临安平静地把加购的啤酒递给租客,提着食材去了厨房。
看到房东回来温渺才恍然从一场幻梦中回过神来,带着雨珠的塑料袋冷得他一颤,方才浮现在脑中的事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渺疑惑地拎着酒回了房,思考到底忘了什么?这一点思绪转瞬也不觅踪影了。
黏在他后衣领上的一点小小的“痕迹”颤颤巍巍地爬到他的头发上静止不动了,红色的线变细变薄了许多,不过仍和那点血珠似的“痕迹”连在一起。
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成年人,温渺还不忘把买酒钱放在客厅桌上。
他又点了一根烟。
飘忽的烟雾穿过口腔进入肺然后又从鼻腔冒出散在空气中。
温渺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活着。
他又数了一遍烟盒里的烟,还剩五根。
汐临安随意解决了午饭,洗漱完毕后也回了自己那间小小的房间。
没人看到亮晶晶的黑色物质布满了一整个客厅,在黑暗中缓慢浮动。
又下大雨了,他拉上了房间里那可有可无的窗帘。
不太亮的灯光挤在房间里,伴随着熟悉的纸墨味让汐临安无比安心,他拿起放在被子上这几天正在看的书。
书页很老旧,泛着擦不干净的枯黄,他很轻地翻过书页。
“……世有后悔药,食之可改命……人性贪,悔不足而欲无穷……多为黄粱梦。然,有蛇吞欲……”
在城市的另一角,失魂落魄的中年人被推搡着扔出了金碧辉煌的赌场,雨淋了他一身,嘴里却还在骂骂咧咧,不时啐两口。“等老子有钱了……就把你们……让你们看不起老子……”中年人一瘸一拐爬起来骂着走了。“要不是老子当初信了你们的话……”
大雨中一个穿着奇怪的长发年轻人打着更奇怪的伞向中年男人走来,中年男人却没发表平日里对那些穿着奇怪的年轻人不务正业锐评,他的心神都被那个挎在年轻人腰间的盒子吸引住,金灿灿的盒子镶嵌着他吹嘘曾经目睹过的绿宝石,精致的纹路穷尽一切想象力构造出奢靡华贵的风格,他不自觉流露出垂涎的目光。
“你要后悔药吗?”长发青年撑着一把纯黑油纸伞停在被大雨淋透的中年男人面前,眼波流转,眼尾一点嫣红,像只吸人精魄的妖怪,勾魂夺魄的声音引诱穷途末路之人。“此药售出,概不退换。”
“你想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