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死亡》狩猎间

1、第五次死亡

　　她的心脏跳得飞快，“咚咚咚”地打着最最激昂的鼓点，把她从昏迷中唤醒了。

　　耳鸣声很响，只靠耳朵她分不清现在周围的状况，于是想睁开眼来看看。
　　可是眼皮很重，仿佛上面压了成千上万个铅球。可能那些铅球还刚刚被火烤过，烫得她觉得眼皮都要被烧掉了。

　　突然，她想起来那张清秀的、温柔的脸。那张脸上挂满了担忧，浓浓的盈满了整个眼眶。那张脸的主人会用这样的表情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心疼得带着哭腔一直问：“还疼不疼？还疼不疼啊……”
　　她张了张嘴，想告诉那个人不疼，迫切地想让那个人放下心来。可是喉咙好像干吞了一大把沙子，痒得很，也干的厉害。
　　她又发现，她的嘴唇也在发烫，上唇和下唇得不到说的滋润，紧紧地粘在一起，就好像要撕扯掉上面的一层皮，才能把它们分开。

　　但是那个人急得要掉眼泪了。她不舍得那个人难过，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
　　她把头转了个方向，要睁开自己的眼睛。她自觉自己已经命不久矣，想要再看那个人最后一眼。

　　不然，也许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她一点不想再也见不到那个人。就算那个人的各种模样、身形、神情、动作、声音都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可她还是想再见到那个人活生生地笑给她看。

　　可以再没心没肺一点。可以再天真烂漫一点。不要哭，不要哭就可以。

　　她终于睁开了一只眼，心脏的跳动跟着慢了几拍，再也回不到原来的频率。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真的要不行了。
　　但是没关系。世界都变成这副模样了，其他的早就不重要了。只要，那个人还能活着就可以。

　　可是映入眼帘的是高高悬挂在悬崖边上的树枝上的机械手臂。
　　她认得出来，是早就代替了那个人断掉了的右臂的机械臂。
　　已经很久没有给机械臂好好做一次保养，上面有着二十七道划痕了……不，不知道这一次又添了多少划痕上去。
　　等她恢复一点精神，她就要去把机械臂拿下来，好好保养一番或者干脆再做个新的，给那个人换上。

　　下次不能再为了少走点路而靠近悬崖边了。这次就是碰上了地震，从上面摔下了。下次得更注意才行。

　　芯芯为了保护我，一定又让自己受伤了。她有些难过地想。她动了动腿要去寻人，却没感知到自己的腿。
　　她想起来了，她的腿再上一次地震的时候就断掉了。是被一根粗大的钢筋给压断的。芯芯背着她去了临时医院，让她恢复了些精神，自己给自己造了一双机械腿，代替了左腿。
　　她花了一年的时间才重新站了起来，能继续这场旅途。

　　芯芯那段时间哭得很厉害，好几次都把右边那颗机械眼球哭得冲了出来，害她不得不忍着痛给芯芯加固了那只眼睛。
　　自那之后，芯芯就很少哭了。
　　特别是三个月前，芯芯的左眼也在天灾中毁掉了。左眼装上机械眼球后，芯芯就再也没哭过了。

　　她动弹不得，最多只能轻轻晃一下疼得厉害的脑袋。
　　她晃着脑袋去看周围，寻找着芯芯的身影，突然意识到自己脑袋底下枕着的硬中带软的东西，是芯芯的背。
　　细细的、笔直的一条脊梁骨戳在薄薄的皮肉里边，硌得她头疼得更加厉害了。脑袋里的神经疯狂跳动，让她的思考有些迟钝。

　　不好，芯芯这次伤得不轻啊。
　　之前芯芯还开玩笑说过，就算她的机械脑袋都掉下来了，她也会“咕噜噜”地滚过来找她，希望她到时候不要被吓晕过去。
　　可是她没有听见“咕噜噜”的声音。也许是芯芯的脑袋没有掉下来。她希望是这样的。

　　她转过头，打破了她的幻想。

　　冰冷的钢制板离得远远的。那是作为机械脑袋的头盖骨部分。她的心脏又开始狂跳起了，她艰难地撑起身子，看清了周围。
　　四条冰冷的机械腿反射着格外强烈的太阳光，因为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此时她也分不清哪只是她的，哪只是芯芯的。

　　没关系的，能分出左右就行。反正她和芯芯早就不分你我，又何必在意用的是谁的腿。

　　机械脑袋彻底报废了，里面粉红色的脑子也不再跳动。
　　没关系。反正都到这一步了，让芯芯用代码思考也可以的……

　　她把自己从芯芯的躯干上挪下来，看见从钢板里掉出来的、已经被压成肉泥了的心脏……
　　她再也控制不住她的眼泪了。

　　虽然心脏也可以换成燃料驱动的机械心脏……可是……可是……

　　可是那就不是她的连璐芯了。那样做的话，连璐芯就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一个机器人，再也不能在腻歪着一起取暖的时候听到那温柔而坚定的心跳声了。
　　对，她还可以输入指令，教一个机器人怎么成为连璐芯……芯芯……

　　没必要了。

　　那个传说中可以远离在灾难的地方就离这里十公里远了，这是这么多次尝试以来，离那里最近的一次。可是她再也没有了继续的念头。

　　每一次都是这样的。
　　明明马上就要到了。
　　明明就在眼前了。可不管走哪一条路，她都不能带上她的芯芯。

　　明明都已经用了最不得已的方法，一路修修补补到了这里……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结束了？

　　她失去了全身力气，倒在了现在唯一真正属于连璐芯的肌肤上。
　　就差一点，连这块皮肤都要变成钢板了。

　　她仰头直直盯着一天比一天靠近的太阳。这次她没有躲避刺眼的太阳光，任凭强烈的光线灼烧了她的眼睛，直至失眠。

　　结束了。这样的轮回，还要经历多少次啊？一次次得到，再一次次失去…
　　要不让她死吧。连璐芯能活下来就行。或者就死在最开始就行。不要再管她了。反正连璐芯跟着她，不就只有无尽的苦痛吗？

　　脑袋里熟悉的嗡嗡声又响起。她知道。一切又要归零了。
　　这一次……要不就直接自杀了吧。反正她已经拥有过连璐芯，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就这样死掉，放弃掉能再次拥有连璐芯的机会，也无所谓了。

　　说不准，没有她的连璐芯，可以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