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精神体想和你贴贴[向哨]》星镜

1、第 1 章

　　“乔老师，你来啦。”

　　原本有些嘈杂的教室，在门口那位教师进来之后变得安静，只有一位男同学笑嘻嘻地问候了一声。

　　台下的几位学生，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乔老师的身上，从门口到讲台前，从乔向礼的视线看过去，像是教室里种了一片向日葵，齐齐地向着太阳。

　　乔向礼笑了笑，没有搭学生的话，他将手中的书本轻轻放在讲台上，低头点开了屏幕的按钮。

　　他很高，但穿着略微有些宽大的白衬衫，有些松垮地垂着。袖口处轻轻挽起两圈，露出了纤瘦的手腕。泛紫的青筋绕过手腕的桡骨，显得整个人有些病态的柔美。

　　“咳咳……”乔向礼捂着嘴轻咳了两声，转身面对着学生们，“今天的课，我们讲向导素在污染区中的使用时机，以及具体的案例分析。”

　　乔向礼的声音不算大，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轻柔，原本清冽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却依旧像是泉水落入耳中，叫人忍不住生出想要亲近的冲动。

　　班上的学生不算多，加上乔向礼本人，也就只有个位数，三三两辆地分散坐着。

　　学生们年纪都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都是些刚刚觉醒的初级向导，连评级的边都没有摸上，对整个白塔和所谓的污染区都很陌生，产生了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未知即无罪的好奇心。

　　“乔老师，你是不是之前在前沿队干过呀？”

　　在台下的学生们互相推推搡搡、眉来眼去好几轮之后，终于有个女生大大咧咧地起立，好奇地问着乔老师。

　　“你们都是从哪里听说的？”乔向礼无奈地抿了抿唇，对这些好奇心重的孩子们没有什么办法。

　　“乔老师你就说是不是？我们也想去前沿队！”旁边的男生也跟着说，

　　乔向礼笑了笑：“你们都想去前沿队啊？”

　　台下的学生们齐齐点头。

　　乔向礼扫了一圈台下学生们一个个期待的目光，转身将教室中的灯关掉，拉上了窗帘。

　　教室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只剩下屏幕。乔向礼点开今日上课的课件，翻到了案例分析一栏。

　　点击，全屏。

　　灰暗的天空瞬间铺满荧幕，灰白色的太阳悬挂在遥远的角落，摇摇欲坠，就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新时代的夸父射中，再也不见天日。

　　屏幕中的画面声音很静，只有手持摄影设备人的沉重呼吸声，一步、一步，走得沉重而坚决。

　　那位站起来问问题的女生，疑惑地和旁边的学生对视，有些疑惑，乔老师给大家放这段视频有什么意义。

　　乔向礼站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前，身形隐藏进了窗帘的阴影中，就好像随时会消失一样。他静静地注视着荧幕，没有说话，那双眼眸中含着些许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学生们不太理解，但也没有发出声响，等待着视频后面即将发生的内容。

　　画面摇晃得越来越厉害，从音响里传来的呼吸声也越发沉重，甚至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整个阴暗压抑的画面持续了一分多钟，画面一直对准着天边的太阳，看不出来到底走了多少的路。

　　突然，整个荧幕上猛然抖动了一下，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录制设备摔到了地上，摄像画面变成了大地，荒芜而又狞恶的世界，就这样展现在了新生向导的面前。

　　暗红色的大地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令人作呕的锈色，腐烂的残肢随处可见，甚至在画面的右下角，就有一只不知名的虫子，正在啃食面目全非、看不清楚属于什么生物的烂肉。画面中没有任何绿色的植被，只剩下光秃秃的杆、被灼烧殆尽的灌木、再也无法授粉的花……

　　毫无生机，腐朽糜烂。

　　这是整片区域给人的第一印象。

　　录制者似乎被什么东西攻击了，摄像机脱手之后，好长时间才有些许的动静，他的声音几乎只剩下了气音，传来的声响忽近忽远，带着令人恐惧的绝望。

　　“前沿……队……报告……深入……S2污染区……8小时……第一小队……7人……仅剩……咳咳……1名向导……全部精神体……灭亡……”

　　录制者终于摸到了摄像机，他好几次试图搬起并不算十分沉重的设备，画面上下来回滚动了好几次，最终又摔在了地上。画面调转了位置，直直地面向灰暗的天空，也录到了前沿队仅剩的这位向导的脸与身体。

　　鲜血糊了他的整张脸，看不清楚他的容貌。他一手捂着脖子，一手又试图伸手搬起摄像机。但那只伸向屏幕的手，整体呈现出令人不适的深紫色，每根手指都肿大了一圈，比起人类的手，更接近于深海鱼类的触手模样。他的衣物十分破烂，就好像从荆棘从中滚过了几圈一样，没有一处是十分完整的。

　　在座的学生们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抬头看着屏幕，有的只是感同身受的绝望。

　　“……祂来了。”前沿队向导突然停顿，他向远方，十分平静地对着摄像机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此时的摄像机似乎受到了什么不可控因素的影响，开始疯狂频闪，直至画面定格，向导的嘴咧得极开，嘴角都要扯到耳根的位置，行若癫狂。

　　滋啦、滋啦。

　　摄像机停止运行，整个教室也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好了，这就是前沿队留下来的，关于污染区的部分报告。”

　　乔向礼的声音传入学生向导们的耳中，唤醒这些已经陷入震撼的孩子们。乔向礼拉开窗帘，温暖的“阳光”撒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温和的暖意。

　　坐着的学生们这才发现，他们的背上早就布满了冷汗，浑身僵硬。

　　他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第一个开口。明明只是短短五分钟的视频，却让学生们觉得，像是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这是对于未知的恐惧和绝望。

　　乔向礼退出了视频，及时给学生们调整到上课模式，课件调整到了第一页，简单的白底黑字，显示着本堂课的实际课程名称：“向导素在污染区中的正确使用时机”。

　　“我们刚才也看到了，污染区和普通的生活区、白塔区都不同，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异变。我在上节课有提到，污染区分为四个等级，谁来说一下呢？”

　　乔向礼说话的语气不算特别快，总是稳稳当当，语调平和。他扫视过这几位学生，一个个神情恍惚，显然一个都没有听进去。

　　“哎……”乔向礼忍不住笑了笑，“不是你们问我是否在前沿队执行过任务吗？这可是很珍贵的资料。”

　　“污染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吓人……”角落里的一个女生忍不住开口，“乔老师，你也去过这么危险的地方吗？”

　　“我只是前沿队的后勤向导，关于前沿队的事情，你们想要了解得话，我下次邀请前沿队的退役向导来和你们聊聊。”乔向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提及了自己离职之前的职位。

　　“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这已经是十年前的污染报告了，当时正处于污染的二次爆发时期。这十年来，白塔和科研部都在不断发展，这样的情形，遇到的可能性不足万分之一。”

　　“所以，最后那个向导，是死了吗？”一个文静的女生坐在位置上，问乔老师。

　　乔向礼点点头：“S2污染区第二次行动，无人存活，这位被污染的向导最后留下了这段影像，幸运地没有被污染损毁，传输到白塔信息部，能让我们进一步了解到污染区的构成。现在的和平，依靠的是无数前沿队队员，冒死探索，才能让我们进一步了解这个世界。”

　　学生们陷入了沉默，他们似懂非懂地思考着，第一次如此真实地体会到被污染过后的世界，到底是有多残酷。

　　“好啦。”乔向礼拍了拍手，将大家的视线重新引到荧幕上，“那我们就继续上课了，还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可以在课后来找我。”

　　乔老师上课的风格是循序渐进的，能让年轻的向导们更快更好地了解，身为“向导”需要做些什么。毕竟讲台上这位28岁的向导，已经为无数的哨兵梳理过精神网络，也参与过无数的污染区探索任务。

　　在乔老师温和的嗓音中，讲述过去向导释放向导素的经历，一堂课程很快就过去，年轻向导们都意犹未尽，颇有一种跃跃欲试，想要真枪实弹上岗的热血冲动。

　　乔向礼目送着学生们离开教室，才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个人物品。虽然东西也不算多，只有一个移动硬盘，和几份作业纸而已，主要是要将刚才的视频播放记录删除干净才行。

　　“咚咚。”

　　在乔向礼收拾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乔向礼抬头看去，一位穿着西装，约莫30岁的女士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向他。女人很高，再高一点怕是能撞到教室门口的门框。

　　“乔老师，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休息了，有些事情需要找您帮个忙，不知道能否赏个脸？”

　　西装女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声带处被人砍了一刀一样，叫人听起来格外不舒服。她的西装口袋上别了一个银色的徽章，像是一张狰狞的蜘蛛网，在黑色的西装上显得格外显眼。

　　乔向礼深呼吸，没有直接理会西装女人的话，只是在教室中四下查看，有没有学生弄丢的东西。乔老师将教室的电源都关机之后，才走到那女人面前，淡淡说道：“不知道前沿队的副队长来找我有何指教，我想，我和前沿队已经没有关系了吧？”

　　“有没有关系，哪里是你我能决定的。你说是吧，蓝鲸？”西装女人笑意不减，对乔向礼说道。

　　乔向礼没有接话，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眼神没有留在西装女人的身上，而是看向了远方西边的位置：“我一会儿还有事情，如果是需要我谈话，半小时可以。如果是要梳理，不好意思，我最近身体不好，恕我不能奉陪。”

　　“白塔出了一位S级的哨兵，已经尝试过许多A级向导进行匹配，都失败了。”西装女人瞬间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定定地看着乔向礼，“我说过了，这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

　　乔向礼的瞳孔瞬间缩了一下，他这才肯与西装女人对视，沉默了良久，突然爆发出猛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乔向礼咳得忍不住弯下腰，一手撑着门沿才勉强支撑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整个胸腔在剧烈地起伏，身体颤抖。

　　西装女人冷冷地看着乔向礼，站姿笔挺，没有任何的其他动作。

　　直到乔向礼嘴角沁出一丝暗红的鲜血，被他淡淡地擦拭去，乔向礼才重新站直了身体，靠在门框上：“我……咳咳……我早就不是什么S级的向导了，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有你了。蓝鲸，我们所有人都很相信你。”西装女人低头，看到乔向礼手心残留的大片暗红，若有所悟地继续说着，“车就在外面，我们下去吧。”

　　乔向礼深呼吸，才算是将心头涌起的怒意压下去：“我说过了，我的身体欠佳，恕不奉陪。”

　　西装女人已经打算抬脚朝外走去，又停下来，带着一种颇为新奇的语气对乔向礼说：“如果我说，这是猎豹的意思呢？”

　　乔向礼沉默下来，垂下眼睛。他的睫毛很长，在阳光照耀下，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谁也看不清楚这位曾经的S级向导，真正的内心想法。

　　“这是最后一次。”乔向礼突然笑了起来，毫无血色的唇勾起唇角，一字一字地对女人说，“再有下次，万一向导素爆发，我不介意大家一起死。”

　　“好。”西装女人也跟着笑了笑，朝乔向礼伸出手，“我是水母。”

　　“蓝鲸。”乔向礼也伸手，象征性地握了握手。

　　“久仰大名。”水母朝着门外做出了个“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