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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游乐场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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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迟野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不知为何,胸口有一股气出不去,他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但这股气就是憋在那里,怎么也出不去。
于是他只好盯着别的地方,聊以解闷。
刚才是许嫣然拒绝了他,是她不想玩那个过山车项目,要求来玩这个排队极长的摩天轮。这是她的选择,选择的后果她必须承担。
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没什么问题。
一个拥有正常人格的人,都会为了自己的选择负责。
就像……
就像那个女人一样。
那个因家父的阻拦,而没能踏上最后一次必死的远征的女人。
远征队的成员几乎全数在雪山丧生,这明明是另一个人的错,可她却执意认为那是她缺席导致的结果。
女人痛恨自己的不在场,并发誓要将所有的队员带回故乡。为此,她一直在那严寒的天地之间奔波,未曾有过一句抱怨。
世界上有那样的女人存在,就证明,其他女人也能为自己的任何选择负责。不,这和性别没什么关系。应该说,既然有董莉莉那样的人存在,那么……
既然有像她那样的女人……
蔚迟野一愣。
不,他在想什么?他怎么会想要将董莉莉和其他人对比。
那是一个虚拟的、只存在于人类创造的样界之中的人物,她当然有着高尚的人格,因为一开始给她的设定就是这样。
人们把美好的品质寄托在她的身上,创造了这样一个个体。人们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会追寻什么。
就像书里光怪陆离的神话故事,科幻作品里令人赞叹的科技,爱情电影里忠贞不渝的恋慕……人们越是在虚拟的世界中希冀着这些,就越是代表,它在现实中稀缺且几乎不可能存在。
她不是真实的,她和现实中的人类没有可比性,那是一个完美的人格,一个虚幻的个体,任何将她和现实人物对比的行为,都没有意义。
摩天轮的队伍往前移动了一些,但依然看不到尽头。
蔚迟野看了身旁的许嫣然一眼。女孩的脖子上已经开始流汗,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不时看看队伍还有多长,瞟一眼贵宾通道,然后再若无其事地转移视线。
说到底,她是陪着蔚迟野来的。是蔚迟野自己说,没有赶上同学聚会,所以,为了弥补当时的遗憾他们才来了这里。许嫣然一开始没说她想去哪里,或许如果让女孩选的话,她会想要去栽满了绿植的室内场所,一个咖啡厅,或者图书馆。但是,她没有给出自己的建议,没有暗示自己的喜好,只是问蔚迟野想去哪里,然后跟着他就过来了。
回想起来,她曾经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像是什么都不想要,总是好、好地答应着。但,是人就有欲望,她也一定有自己的偏好。蔚迟野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不肯在自己的面前表达,明明只要说出来,他都会尽力帮她实现。
这次也是这样,她不喜欢烈日,也不喜欢冗长的队伍,更不喜欢刺激惊险的项目,可是明知道会有这些内容,她还是跟着蔚迟野来了。
想到这里,蔚迟野的心情产生了一些变化。
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他发起的一次活动,他没问过许嫣然喜不喜欢就这么带她来了。可女孩理应有表达拒绝的权力。
蔚迟野叹息了一声,总觉得自己之前有些小肚鸡肠。
不过一阵,在许嫣然再次瞟向贵宾通道的时候,蔚迟野适时开口,装作不经意地说道:“这得排到什么时候去啊。”
许嫣然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站在队伍里。
“太热了。”蔚迟野还在找借口,给自己和他们两人找一个台阶下。他看似在小声嘀咕,但是,声音又保证能让许嫣然听见,“等排完这个项目,游乐场都关门了。”
许嫣然转过头来,犹豫了片刻,说道:“……要是不用排队就好了。”
蔚迟野一听,心想,顺着说下去的话,事情这不就解决了。
说不定,许嫣然明白他的意思,也理解他的演戏,他们在互相给彼此台阶。
“那要不我们去走贵宾通道吧。”
“可是我们都已经排了一阵子了……”许嫣然有些进退两难地说道。
现在,蔚迟野终于有点听懂许嫣然的言外之意了,曾经,这个女孩说话的时候,他听着,总觉得对方不是在表达字面上的意思,但是又时常听不出什么深层次的含义。但现在,他能听懂。一个小女孩的纠结,可比那些城池领导人的贸易条件里的弯弯绕绕易懂多了。
“我们才排了几分钟,这队伍要好几十分钟才能排完呢。”蔚迟野找了个让人难以拒绝的事实角度,说道。然后,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没再问许嫣然的意思,买了两张摩天轮专属的贵宾票,而后,拽着她离开普通游客通道,往那个空无一人的队伍走去,“走,咱们去摩天轮里乘凉。”
许嫣然跟在蔚迟野的身后,郁郁寡欢的脸终于露出来一丝笑容。
顺利地通过贵宾通道,如愿以偿进入了那个狭小的空间。一厢可以坐两人,他们一人坐在一边。
门关了,铁皮箱子缓缓往高空升起,两人不约而同向窗外看去。
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远了,离人群也越来越远,那些纷杂的思绪也逐渐消失,一种神奇的平静心情升了起来。
待在人堆里,尤其是在排队的人群中,似乎会有一种烦闷的情绪互相传染,扰得任何人都不得安宁。
现在,他们离开了那个大杂烩,缓缓升腾到高空之中,仿佛自由的飞鸟一般,再不被地面所束缚。
“……啊欠!”突然,许嫣然打了个喷嚏,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蔚迟野关心地问:“怎么了,你冷了?”
她揉了揉胳膊,摩擦着自己,“有点。”
蔚迟野丝毫没觉得冷,但是既然许嫣然这么说,他也没多想什么,印象里,好像女生的身温的确是会更低一些。
“能坐到我身边吗?”许嫣然问。
他身上只穿了件衬衫,也不能脱下来给许嫣然,想了想,站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弯着上身,移动到许嫣然的一边。座舱轻轻摇晃,有往一端倾斜的趋势,但是依然十分稳定。蔚迟野坐了过去,敞开双臂。许嫣然的脸有些红,往蔚迟野的怀里凑了凑。
搂住了那个有些微微发凉的身体,蔚迟野才后知后觉有些无措。他觉得有些突兀,他和这个女孩的往来是截断性的,无论他们高中的时候是如何相处,那对他来说都已经太遥远了。
蔚迟野当下的心思有些乱,于是便扭头往窗外看去。
“迟野。”这时,许嫣然小声地叫他。
“嗯,怎么了?”
许嫣然沉默了半晌,声音低柔,像是在说什么蜜语一般,“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蔚迟野看着许嫣然的侧脸,几乎能看清上面细密的绒毛,她的脸蛋嫩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像是要回应许嫣然的柔蔼,“在学校的开学典礼上?”
“不,那时我们只是单纯见过一面,后面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过话。”许嫣然摇摇头,细软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我是说那一次。在朱河边上,我掉进河里,你把我救上来的那次。”
蔚迟野跟着许嫣然的话进行回忆,在记忆里找到了一些零散的片段,“哦,是那一次。”
“那条河边上不经常有人走,所以,我选择在那里结束自己的生命。”许嫣然说道,声音平静,仿佛那是别人的事情一样,“但没想到,那天你却经过了河边。”
“我看到有人在水里挣扎,就跳下去了。”蔚迟野说。他避开了一些敏感的话题,比如许嫣然为什么投河,后来又为什么放弃了寻死。他没探究过,只从她的口中听到过一些解释,原因似乎和她的父亲有关。
许嫣然侧过头来,身子往他的怀里依偎了一些,“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怎么也想不清楚,人生究竟还有什么活着的价值。”
“……这没什么想不明白的。”他垂眼说道。
许嫣然则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不喜欢的地方就离开,就算捡破烂也不再回去。不从厌恶之人的手中逃出来,就说明还能忍受对方,甚于拾荒带来的艰苦和对自尊的侮辱。”蔚迟野说道,他控制不住地长篇大论了一番,就好像谁打开了心中的话匣,导致他的嘴滔滔不绝,“无论如何,死亡都是最后的选择。”
“嗯,我现在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要谢谢你……”许嫣然说道,她盯着蔚迟野,眼里有种浓稠的情绪,“……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蔚迟野盯着她,看着她眼里浓厚的情绪,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嘴停下了,紧抿在一起。
许嫣然微微仰着头,表情带着些空泛的迷茫。她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条缝隙,眼睛也眯了起来,像是有些困倦——可能吧,又或许这只是蔚迟野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