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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今日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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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簸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和准头,他如一阵疾风,倏然吹刮到敌人的脸上,风里裹挟着杀意的剑气。
那个原人还想逃,可没等他做些什么,剑锋一下子灌入他的侧颈,将它捅了个对穿。
甚至没有用上其他武器,只是一把看上去是量产的铁剑,闻人佐便完成了刺杀。
在巨兽上腥风血雨、不可一世的异族,就这么断了气。
“他做到了!”司戈的声音在上方传来,声音惊讶不已,“他击败了乌鲁!不,严格意义上说,他还没有,巨兽还活着,但它还能坚持得下去吗!”
他想用弓箭封上那个人的嘴。闻人佐摸了一下背后,突然想起来,他早就把弓箭扔在地面上了。
无奈,他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黑色皮肤的人倒在巨兽的头顶,身体软趴趴的,一点点滑了下去,最终掉在地上。
闻人佐看不到地面,但是,他听到了噗嗤的一声,就和巨兽踩碎黑骑士时是一样的声音。
他走到巨兽的头颅前,稳住身形,双手握着剑柄,剑尖朝下,对准了巨兽的后脑。他不知道这种生物的弱点在哪,但是攻击这里总不会有错。联想与它大致相仿的所有生物,脑部被破坏,所带来的杀伤力总是致命的。
像是感受到了上方的杀意一般,巨兽在这一刻突然转向。
闻人佐才刚刚放松了警惕,巨兽突然的动作使他重心不稳,瞬间被甩了出去。但好在他反应迅速,抓住了缰绳,才没有从巨兽的身上坠落。
司戈的声音传来,“快看啊,她们……来不及了!哎呀,不行,我也要撤退了!”
闻人佐不知道司戈为什么突然这么惊慌,往对方所在的地方看去。然而,他这一看,通身冰凉。
司戈正在从那中央的圆柱高台上向外撤退,而在那高台之下,正是他安放倪宝娇和闻人芹的地方。
此刻,巨兽疯了一般向中央圆柱的方向撞去,眼见距离已经不剩多少。
不能这样下去,那母女两人会有危险!
闻人佐顿时鼓动全身的力气,跳上巨兽头顶,他拼死地勒动缰绳,然而,巨兽没有反应,他并不了解操控它的办法。
他当即放弃缰绳,又抬高自己的剑,再度对准巨兽的后脑,用尽所有的力气刺下去,“给我停下!!”
巨兽发出了一声嘶鸣,像是死亡将近,它也对世间发出最后一声留恋。可它依然在向石柱冲撞,身体的余温让它无法停下。
在那悲壮的嘶鸣中,下方传来了一丝更弱的呼唤声。那是女人的声音,那般悲哀,那般惊慌,她在寻找她的丈夫。
这一刻,一切好像都变慢了。
闻人佐看着白色的圆柱越来越近,看到地面上环抱着彼此的母女,看到她们失魂落魄地仰望着高大的野兽。
大元帅盯着他的妻女,就那么跳了下去,他没有丈量距离,也不管这个姿势下跃是否会给自己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他不在乎,只想快一步回到她们的身边。
然而,在坠落的过程中,奔袭的巨兽一下子将他撞在墙上,瞬间,闻人佐就失去了意识。
短暂的昏迷后,他在碎石堆里醒来。
大元帅爬了起来,嘴中有腥甜的味道,睁开被血充斥的双眼,他看到中央的圆柱已然坍塌,石块纷纷落下,而那上面的司戈已然沿着空中隧道逃脱,不见踪影。
巨兽还有气息,它在石柱的废墟上磨蹭挣扎,碾碎了身下的一切。
“……不可能……”闻人佐呢喃着,站起来,又摔下去,他的腿不听使唤,哪里好像断了。他往前爬,左手因为深入骨髓的擦伤使不出力气,他便用右手抓地,一寸寸往前挪,“不可能。”
他爬到了近前,巨兽仍在地上呻|吟,巨大的身躯来回摩擦着地面,将那地上的碎石碾成更小的粉末。
不可能。
让她们待在这里,是因为这是接近中央。乌鲁总是对观众席兴趣颇深,所以他判断让妻女待在外围才是危险。
可是他判断错了。
他有过许多判断,回想起来,似乎没有哪个最终证明是正确的。
闻人佐爬过去,手指伸到巨兽的腿下,尝试搬动它的身体。这时候,濒死的巨兽腾挪了一下,他的手被压在了下面。
等他再拿出来的时候,指甲已经碎了,五根手指以怪异的角度弯折着。他看了一眼,眼神空洞,像是感受不到骨头碎裂的疼痛。
他的视线落回巨兽的身上,这一侧看不到它身下的情况,于是闻人佐站起来,围着它踉踉跄跄转了一圈。
来到另一侧,他在巨兽的肚子前面看到了一滩碎石,他走过去,用好的和坏的手挖它。
战斗告一段落,观众席上传来高呼声,逃难的司戈跑到了安全的位置,在呐喊些什么,但闻人佐听不清,他的耳朵像是闷在一口老钟里,只剩嗡鸣。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碎石堆上,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一捧接一捧地挖开它。
“……无法想象……胜利……虽然……可惜……”
土里露出了一截手指,它很修长,灰尘下是白皙的肤色,上面有几个细小的破口。
闻人佐继续向下挖。
“……向我们证明……大元帅的实力……一次机会……你们的选择是……”
一个手掌破土而出,它藕断丝连,红色的线埋进土里,带着一股生命的韧性。闻人佐将那只手掌握住,轻轻剥开那筋脉周围的石子。
“……听到了你们的声音!……摄文王宽宏大量……已经太久没有修改规则……”
他看到了一张脸,熟悉,也不熟悉。它有着倪宝娇面容的轮廓,可记忆里,它是完整的,没有折断的眉骨、搅碎的眼球、裂到耳根的嘴唇,和凹陷的脸颊。
“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恭喜大元帅!”
闻人佐低下头去,抱着那颗头颅,“呃啊……啊啊啊……!”
他发出低吼,在所有人的掌声之中。换气,抽吸,毫无意义地吼叫,一遍又一遍,没有理智,没有意图,他的脑海里空白一片。
仅剩无边的痛意在撕扯他,仿佛有一只手伸进体内,将他的心脏拧得粉碎。
不知这么过了多久,有人将他架了起来。
闻人佐的头向后仰去,整个身体犹如刚死的尸体。他看到了戈首的穹顶,视野在旋转,而后开始向一个方向移动。就这么挪动、挪动,最后,一片黑色的布笼罩在那上面,切断他与穹顶的视野。
有人架着他,他不知道那是谁。他们有几个,在往哪里走,他都不知道。
潮湿的气味窜入他的鼻翼,他坐在了某个平台上,身体往一旁栽倒,没有人扶他一把,他便侧着倒了下去。
视野是横着的,在这混乱的视觉中,他被动地辨析着。这是一间小屋子,里面点着幽暗的烛火,门口有人来来回回地走动,他们时而停下交谈着些什么,时而只是经过。
“要救吗?”一个声音问。
“不知道。”另一个声音答,声音犹豫,“陛下马上就来了,听他的吩咐吧。”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锐利的脚步声传来,那人像是穿着金属制成的鞋子,走在路上的每一步都发出清脆的震响。他身上一定穿戴了许多珠宝,那使他一举一动都听上去十分华贵。
人影出现在了闻人佐的门口,他说道:“你们都退下去。”
“陛下,大元帅的情况很糟糕,如果要救治的话,还请尽管做出决定……”一个老者的声音传来。
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一段交流,语句繁多,逻辑复杂。闻人佐闭上了眼睛,那些声音离他越来越远。
他只觉得自己昏过去了片刻,再睁开眼,门前堆积着的一帮人已经不见了。
他依然侧躺着,面前有一个人影。
闻人佐的眼皮向上抬,他看到了对方的脸。
那人是笑着的,狷狂的脸投下一片阴影,金色的发镀上了一层烛光做的橙红外衣,他沉默地盯着他。
刚才的迷惘渐渐消散,在看到男人的脸后,闻人佐只感觉所有的感觉都在回归身体,仿佛死神将他从地狱遣送了回来,再度让他感受到活着的苦,活着的悲,活着的痛。
闻人佐撑住自己身下的床榻,让自己的上身坐直。
姜昆维对他说话:“有什么感觉,闻人?”
闻人佐盯着姜昆维,不说话。
姜昆维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顾自说道:“刚才很精彩,我以为你打不过乌鲁,却没想到你居然想到要驱动愚民的想法,让战局变得对你有利。”
“姜昆维……”闻人佐念叨着。
“什么?”姜昆维没有听清,他俯下身来,身上的金银珠宝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地响。他现在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极富有耐心的聆听者,姿态卑微,态度虔诚,只为了听清眼前的人在说些什么。
闻人佐闻到了一股香气,但味道令他胆寒又作呕。眼前的金发男人在靠近,模样坦率,不留防备。
大元帅目光一凛,弓起手指,往上一掏,猛然抓住了姜昆维的脖颈。
“唔咳……”姜昆维动弹不得,就那么被闻人佐抓着弱点,然而,他却笑了起来,“哈哈……你已经虚弱到这个份上了?闻人,以你的掌力,就这么拧断我的脖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闻人佐自认用了十足的力气,然而,姜昆维的模样并不痛苦,反而笑得越来越狂。
摄文王就那么与闻人佐僵持着,呲着牙,说道:“是不是非常想杀死我?”
一只手拧不断对方的脖子,闻人佐又加了一只手上去,他从床榻上站起来,连连将对方向后逼退。
姜昆维的背撞在门上,他发出闷哼,没有一点反抗的意图,“真狼狈啊,闻人。仇人就站在你的眼前,再用点力如何?”
他已经在用力了,断指掐住仇敌的脖颈,削下去一层肉的臂膀喷薄怒张,他已经在尽全力想要杀死眼前的梦魇。
姜昆维哈哈大笑,抬起一条胳膊,像挥苍蝇一样,打开了闻人佐的两只手。
大元帅后退半步,盯着眼前的人,涛涛怒意让他的神志犹如烈火焚烧,就算只剩下一副头颅,他也要将对方的喉咙咬断。
这么想着,他驱动残破的身躯又扑了上去。
这次,姜昆维没有让他得逞。摄文王向一旁闪躲,轻松避开了他的攻击。
闻人佐扑了个空,撞在墙面上。撞击的一瞬间,他感觉身体里什么东西碎了,但是,他不在乎,他已经没必要活着了,只是在死之前,他还有一个要带走的人。
姜昆维,他必须将他拖到地狱中去。
为了给他的妻女报仇,为了给摄文除掉这个祸患,为了了结先王的遗恨,也为了能让自己心安地闭上双眼。
闻人佐挣扎着,转过身来,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东西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姜昆维手里握着一把枪,枪口对准了闻人佐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