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的琥珀少年》夏梓浠

4、失而复得的琥珀

　　01想象之中，瑟瑟灰色天空
　　Lewis。
　　他终于还是回来了。
　　“我动用了一切的人脉和势力在黑市交易上搜寻，没想到——你居然没有把琥珀卖掉。”
　　只是他那双琥珀色的美眸里，温柔早已殆尽，只剩下对我的冷漠与嘲讽，犹如猎猎寒风，将我这些年来努力包裹的坚硬外壳瞬间抽丝剥茧。
　　“是啊。”我冷笑着从单薄的毛衣里扯出那枚稀世的血色琥珀，用力扯断了银链，清脆的响声狠狠地敲击着我的心，“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琥珀上面残留着体温温热的气息，被周围萧索冷冽的空气迅速卷走。眼眶里不断打转的泪水晶莹澄澈，却模糊了我的视线，眼前心心念念的少年的面孔变得模糊而陌生，仿佛从未相遇过。
　　Lewis，三年了……
　　而你竟然一直以为我是这样薄情之人。
　　这枚琥珀陪伴我这三年，我一直安慰自己说，你终究有一天会回来、会回到我身边。与我相依为命的母亲疾病缠身，我为了从沈家那里拿到该有的抚养费给母亲治病，拼命学法律给自己当辩护律师……这些事情，沈鸾音又是拿哪种精彩版本告诉你的呢？
　　我是这般地爱你、又是这般地渴盼你回来，你究竟知道不知道……

　　02你不在灯火阑珊处
　　推开英文补习班教室的门的那一刻，屋内明亮的灯光笼罩下，少年闻声缓缓转眸的那一瞬，让我恍惚以为回到了三年前，同样颀长的身影、浅栗发色勾起浓重的回忆，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而Lewis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看向我时的惊鸿一瞥，目光温柔却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骤然划破了我心中整个黑雾弥漫的夜空。心脏像是突然被人用力掏空，汗如雨下，痛得撕心裂肺。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打湿的却不是我的脸颊，而是少年忽然伸到我唇边白皙修长的手指。
　　“只不过是换了辅导老师而已，哭什么？”Lewis温润如玉的笑容依旧，仿佛错开了两个截然不同时空，让我感受到不真实、却仍旧恒温的暖意。
　　“你……”我惊愕于Lewis看见我时过分淡然的表情，下一秒却不管不顾猛的抓住了他的手，欣喜若狂地抱着他大喊大叫，“你回来了你居然回来了——”
　　“初次见面。”被抱住的身体好像有一丝的颤抖，却在同一时刻用礼貌和生疏的问候回应，犹如一把冰冷尖锐的刀子，猛的插进了我刚刚才被撕裂的心。
　　“初次、见面？”我愣愣地松开了抱紧他的双手，踉跄着倒退，最后颓然地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仰望着那个极其相似的身影，苦涩的笑容倏地染上颤抖着的嘴角。
　　不过三年之别，我竟然相思成灾、认错人了么？
　　“I’am Lewis,nice to meet you！”Lewis的白色球鞋轻轻擦碰到我的鞋尖，一双白皙的手友好地伸到面前，我颤抖着手指紧握住他的手，他温和的声音此刻却像死神的宣判，切断我关于过往的一切幻想，“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英文老师。”
　　分毫不差的相貌和名字，他怎么可以用“I’am Lewis,nice to meet you”这种客套话敷衍我？！
　　“老师是英国人没错吧？”我紧紧地盯着Lewis那双异色的眼瞳，仿佛抓住了最后的一道希望。说是老师，可是年龄分明就和Lewis一样，如果他真的是他，为什么要演戏骗我？
　　——还是无法原谅我么？
　　“是。一直在国外生活，不久前刚回国。”简单明了的回答，一如掐熄了黑暗中唯一的星火、扼杀了我此前所有的荒唐想法。方才还握紧他的手，渐渐捏成拳无力地滑落在地。
　　Lewis依旧波澜不惊的眼眸里竟倒映着我失望之极的懊恼表情，而我垂下眼眸掩饰落泪情绪之前，却意外捕获他瞳孔里却依稀闪过一丝狡黠，像是嘲弄——错觉么？
　　“夏习忧你是故意装傻想勾引代课老师么？”在补习班的同桌——也是我现在唯一的好友——安凉看着失魂落魄的我，她的语气酸溜溜的。
　　原本惜时如金的我，一整个上午的补习课都在走神。双眼放空地朝向窗户发呆，只是不敢去看Lewis那张熟悉的面孔。三年前的回忆历历在目，这些年来也一直缠绕着我的每个夜晚，无论白天我多么努力工作和学习想要努力忘记，可是只要一停下来、闭上眼睛，脑海里盘旋的都是Lewis三年前离开的时候对我失望的眼神。
　　可是Lewis，三年前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的。

　　03 想象中，很不同
　　“sorry~sorry~只是忽然很想你……”手机铃声在下课的前几分钟突兀响起，我慌乱地翻着书包想把它按停，却因此不小心让手机掉在地上，手机外壳“脱臼”的清脆声音让我的有一丝心疼，可更多的还是慌乱——
　　“夏习忧你是有多恋旧啊，那么‘奥特’的手机款你还居然用了三年！”安凉故意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却还是帮我把手机捡了起来，她看着手机外壳上斑驳的划痕，有些无奈，“没钱的话我帮你买新的手机好了——难道你还在惦记当初那个送你手机的人么？”
　　心口处是一阵钝痛。
　　当初送我手机的Lewis早已消失在人海，而我却终究抹不去那些温暖的记忆，停留在回忆里不肯醒来。
　　“不是……”就是因为了解安凉是会把事情越描越黑的人，所以我才会那么慌张。刚到补习班的时候就认错了人，现在这个样子的我，是不是更狼狈可笑？
　　Lewis背对着我们板书留作业，可我却感觉到他听见我们的谈话时，手指关节微微收紧、显得略微僵硬，甚至因此折断了一支粉笔。
　　可是那终究只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虽然他是Lewis，可他毕竟不是我的那个琥珀少年，世界上拥有同样姓名和相貌的人千千万，偏偏叫我遇见了两个Lewis，让我一次又一次地陷入窒息。
　　下课时间终于来临，我抓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夺门而出，却不料被一双修长的手逮个正着，没等我回头，听见身后传来的熟悉不过的声音便令我万分愕然了，竟然是Lewis。
　　“夏习忧。”Lewis薄凉的笑意渗透进琥珀色的美眸，像是精心调制的佳酿，如此清澈，却又如此诱惑，“我刚来这里什么都不熟悉，带我去你打工的西餐厅怎么样？”
　　“Lewis……老师怎么会知道……”再次惊愕，只因为他的话，可是他却不给我任何希冀。
　　“来代课之前就把学生的情况打听清楚——不是老师的本分么？”
　　“也对。”我露出温和的笑容，“那么就一起吧。”

　　04回忆换不回你的温柔
　　Amber西餐厅的布置三年来改变许多，唯一不变的是落地窗的雅座依旧玫瑰芬芳，是我央求新老板保持原状的，即使只是偶尔看着那里窗帘微微吹起，也会勾起往昔无限美好的回忆。
　　和Lewis，曾经就在那里吃了我们人生中的第一顿西餐。
　　“还是老样子……”Lewis的脚步停在落地窗前，伸出手指触碰着玻璃，嘴里似乎还呢喃着什么。Lewis的睫毛好似羽毛一般微垂着，似乎在掩饰流转的眼波，而玻璃窗却映着他漂亮的眼眸，里面涌动着一股温润的潮水，深邃得令人不觉陷入其中透出的哀伤。
　　神情像是故地重游。
　　“你来过这里？！”我顿住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哦。听中国的朋友说起过。”Lewis仿佛才回过神来，方才眼眸里的深邃一下子清浅了许多，眼神里的落寞却不曾褪去，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的心不住地颤抖。
　　“‘Amber’原来那么出名么？”失落笼罩了我的心。
　　“还没有问你，三年来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工，是因为工资高么？”Lewis迅速转了话题，语气变得漫不经心。
　　“是在等一个人。”我的鼻子忽然酸楚，自嘲的笑容爬上嘴角，“三年了，为了一个也许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而回到我身边的人，我竟然一直在等他。”
　　“莫非是初恋情人？”Lewis调侃道，随即自然地牵起我走进了西餐厅。
　　牵手时的触电感觉让心堤突然就决了堤，我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Lewis的侧脸，一只手捂住脸努力掩饰想哭的情绪。
　　点餐的时候下意识地点了Lewis第一次吃就赞不绝口的黑胡椒牛排，正在看菜单的Lewis也望向我，表情有些茫然。
　　“我……黑胡椒是我喜欢的。”我咬着下唇撒了谎，其实我很不喜欢黑胡椒的味道，甚至对这家西餐厅的作料产生过敏，可是我要怎么回答他？说我其实是为了他点的，而原因竟然还是把他当成初恋情人这样的荒谬？
　　“我也喜欢。”Lewis垂下眼帘，旋即对侍者吩咐道，“两份都要黑胡椒牛排。”
　　我怔怔地看着此刻表情漠然的Lewis——他果然不是我的“Lewis”，因为那次吃了黑胡椒牛排后，我回家马上出现过敏症状，也在事后告诉了Lewis，当时他还很温柔地提醒我下次别吃了。
　　现实竟然残忍到，就连让我把眼前的人当成替身都不被允许么？又或者我应该继续自欺欺人——Lewis只是刚好失忆？呵，又不是拍电影。我无力地摇摇头。
　　七分熟的牛排很快送了上来，我手里拿着刀子却不想切下去，因为过敏的感觉很不好受，可是既然撒了谎就必须圆谎。
　　“怎么不吃？”Lewis看着迟迟不肯动手的我，体贴地把我的盘子拉到他跟前，然后低头无比细心地帮我一块块切好，再将盘子轻轻推回到我面前。
　　我拿起了刀叉，刀尖碰到牛排上却下不了决心去吃它。
　　“女孩子节食减肥是不科学的。”Lewis宠溺地叉起一块色泽诱惑的牛排递到我嘴边，动作甚是暧昧亲密，却刺痛了我的心。我所认识的Lewis，是那么青涩纯情的少年。如今三年过去，他会不会也像眼前的老师一样会哄女孩子、变得轻佻？
　　我机械地张嘴咬下了那块牛排，肉香完全入不了口，反而是喉咙里极度干涩的感觉却让我很想哭。
　　我确实哭了，很没用地在一个素不相识、只不过拥有初恋情人一样容貌的老师面前哭得一塌糊涂，模糊掉的视线里，隐约分辨出Lewis对我伸手想要为我拭去眼泪……可是我生怕是错觉，于是逃进了西餐厅里的卫生间里关上单间的门，扭开水龙头之后，一个人坐在马桶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该清醒、不要再对过往抱有任何幻想了对不对？
　　“sorry~sorry~只是忽然很想你……”手机铃声再次响了起来，显示的号码完全陌生，我怔怔地擦干了眼泪，接通了电话。
　　“等你很久了，没事吧。”Lewis的声音闪电一般劈头盖脸地传过来，我的心突然就停止了跳动，只是我也很快反应过来，这是Lewis老师的声音。
　　我心灰意冷地挂断了电话，却在刚走出卫生间就撞上了人。我忙不迭地道歉，然而抬头却是Lewis。
　　“这里是抗过敏的药。”递过来的白色药片也那么熟悉，我垂下脑袋伸手过去接药，低头的那一瞬间，眼泪“啪嗒”一下就打湿了那些干燥的药片，手依旧停留在他的手心，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突然就抓住了他的手，一把拉过来低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直到听见Lewis吃痛的轻微□□，我才松了口，笑容妖娆地盯着检查手腕的他，随后我踮起脚尖、伸手捏住了他倨傲的下巴。
　　“想骗我到什么时候？”我笑似非笑的模样一定很吓人，在Lewis走的时候我就试过，那样绝望而骇人的笑容出现在镜子前的时候，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Lewis老师和他的名字一样、长相一样，也许是巧合？我的手机号码还是三年前的，也许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会记得烂熟，如果你不是他，又怎么会知道？好吧，就算学生的号码还是老师的知情权范围——可是过敏药怎么解释？刚好知道我对黑胡椒过敏么？因为知道会过敏所以从来不吃，所以就连安凉都不知道我会对这个鬼东西过敏——故意没有阻拦我点餐，是想以此惩罚我吧？”
　　“你依依呀呀的在说什么？”Lewis哑然失笑，很是无所谓地拿掉了我的手，宠溺地摸了摸我的额头，“过敏导致发烧说胡话，第一次遇见呢。”
　　“你……”我无言以对，却努力想在他的眼里寻找些什么，可是我发现自己的做法竟是徒劳——他像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异常的表情在瞬间就掩饰得完美。
　　“对不起。”我深深地对Lewis鞠躬，然后抓起书包准备逃开。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我现在真的好怕，好怕因为同样的相貌而误以为Lewis回来了，更害怕他其实并不是Lewis，就让我的错觉一直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