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剑者》沐舞雩

1、第 1 章

　　2020年11月2日，我遇到了一只鬼。

　　这天是我的生日。

　　银杏叶落了一地，试卷覆盖其上，又随着寒风卷到别处。

　　我刚捡起几本书，再抬头，试卷早已不知所踪。

　　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我眼前，这双手的皮肤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甚至有些透明。

　　我忍不住将手搭在其上，往上看时，对上一双冷冷的琉璃瞳。

　　少年身上穿着和我一样的黑白校服，背着黑色的书包，一片泛黄的落叶从天空中慢慢飘落，缓缓落在他的肩上。

　　“谢……谢谢，同学。”

　　少年道：“这是你的书？”

　　顺着他的视线，少年另一只手还拿着一叠纸张，一丝不苟的相贴着，赫然是我熬夜赶完的试卷。

　　少年轻声提醒道：“快上课了。”

　　“哦……”我回过神，立刻收回手。

　　“谢……谢……”我忙接过试卷塞进书包里，“我是高三一班的余晚晚，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吾名楚叶。”

　　“楚叶？”我默念几遍。

　　微凉风叶下，楚俗转清闲。

　　人如其名，与落叶一般清闲。

　　我忍不住转身看了眼楚叶，我们相隔着几十米的距离。

　　他慢慢走着。

　　少年神情不见一丝慌张，好似这世俗的件件状状，都与他无关。

　　21世纪，清闲即是虚妄的时代，这位气定神闲的少年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秋风吹过，落叶卷起。

　　先从他的双脚，然后慢慢漫过头顶。

　　落叶形成的风旋慢慢将他吞噬，顷刻间不见了人影。

　　好像不久前的种种接触，皆是虚妄。

　　我的嗓子瞬间失了声，手里的试卷还在，甚至还保留着他的温度。

　　我揉了揉眼睛，不远处只剩下一堆残破的落叶，以及从山上源源不断飘落的银杏叶。

　　楚叶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楚叶……

　　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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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的钟声响起。

　　一身板正黑西装的青年男人，站在教室前突出的面台上。

　　语文老师姓慕容，不过三十岁出头，却比五十多岁的校长还颇具威严，眼神阴郁，气质冷清。此时一只手放在讲台上，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在和人说话，眼神却盯着门口。

　　我在走廊上踌躇着，将手放在教室门把手上，迟迟不敢推开，似是要赴一场有来无回的宴会。

　　叹息道，迟到便迟到了，怎么还遇到这个老阎王。

　　这下好了，进去也是站着，不进去也是站着。

　　“啊嚏——”

　　外面有点凉。

　　走廊上卷入几片银杏落叶，窗户上布满了寒气，教室里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门突然开了，一股热浪席卷全身，瞬间驱走了寒意。

　　消失的少年又复出现在我面前。

　　楚叶高高瘦瘦，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仰着头才能看清楚，到底有多少随风碎发扰乱了平静如水的瞳孔。

　　少年低头凝视着我：“老师让我们在一块。”

　　？？？！！！

　　我一愣，连寒冷都不能打断我的诧异，道：“什么……在一起？”

　　“晚晚，”好友宋时从窗户露出头，“你有新同桌了。”

　　我吐出一口气，坐在一块啊……

　　楚叶说罢回了教室，数学老师瞪了我一眼，示意我回到位置上。

　　我经过宋时身边，听到他小声道：“你在遗憾什么。”

　　“闭嘴。”

　　宋时伸出一条腿，挡在我面前，让我不得不暂时面对他。

　　宋时是我的发小，兼任历届同学，像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短短几秒钟对视，宋时下断言：“你喜欢他!”

　　“够了，别人在看我们,让我过去。”

　　“你告诉我是与不是？”

　　我咬了咬牙：“下课再说。”

　　“没准下课后是就变成了不是，不是也变成了不是。”

　　我抬头看了眼正入座的楚叶，小声说：“别发疯。”

　　宋时抽气道：“是你别发疯，丫头，放手。”

　　“你先收回腿。”

　　王老师抬眸：“余晚晚。”

　　“到！”

　　我心一提，手上还掐着宋时的小臂，面上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什么事啊老师？”

　　“下课别忘了交一下作业。”

　　“好的。”

　　宋时揉了揉手臂道：“我听王老师说，楚同学是你的亲戚？”

　　“嗯……嗯？”

　　宋时试探道：“你没来时，王老师在介绍楚叶。这点楚叶也承认了。“

　　我嘀咕道：“什么亲戚，祖先都是类人猿吗？”

　　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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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迅速地整理着书包，先抽出这节课要讲的试卷，上面的褶皱不多，早晨摔倒的时候倒是多亏了……

　　“你和她很像。”

　　楚叶的声音很轻，又很虚无，像是由远方天际飘来的佛音，又像是从阎罗鬼域飘荡而来的□□。

　　如果不仔细去听，很难听到这几个字。

　　“同样怕夫子。”

　　我听清楚了，也愣住了，一丝笑意还留在他的嘴角。

　　我只听过美人一笑勾了书生的心魂，怎么还有男生一笑也那么好看？

　　管他是人是鬼，是仙是佛。一想起那么个大帅哥以后会整天在我眼前晃悠，比喝了一千杯奶茶还甜。

　　我像是被牵引着，忍不住顺着他的话说：“‘她’是谁？”

　　“我的……”楚叶停顿了很久，一股萧瑟之意浸染了琉璃色的瞳孔，“小妹。”

　　——亦是未过门的妻。

　　提到她，楚叶似有难言之隐，我想了想，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下课，楚叶托着下巴，凝视着我，“我不是活人，却是鬼魄，怕吗？”

　　“你既然如此直白，那我也只好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喝了口热水，“我不是鬼魄，却是活人，你怕吗？”

　　楚叶笑了笑：“你的手在抖。”

　　“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是真正的人。“我深吸一口气，放下水杯，“有的人披着人皮，却做着比鬼还可怕的事，此消彼长，世界上就算有鬼，也会有良善的鬼。”

　　楚叶笑容散去，脸色又浮现不正常的苍白：“是吗……”

　　“你帮我找试卷，帮我进入教室，让我不受那个老阎王的捉弄，我都知道。”我叹了口气，一字字道，“楚同学就算是鬼，也是一只善良的鬼。”

　　一只既好看又善良的好鬼。

　　少年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

　　黄昏，晚风吹起纱窗。

　　夕阳余光穿透巨大的落地窗，点亮了楚叶琉璃色的瞳孔。

　　身在无间，心却如同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