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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留春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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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知道周兰亭聪明至极,小小年纪就能将皇室算计在内,可是看穿周兰亭的计谋之后,方辽还是觉得一阵惊疑。
这件事情最可贵的并不是周兰亭这一箭双雕的计谋,难得的是他对“天时地利人和”这六个字的把握,更是对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应用。
他只不过是顺手救下了张海吏,可却能联想到其他,然后再通过这一系列的事情设下这桩筹谋,在无声之中拉拢到张环献一家之后还能顺手扫平太后的疑云……
虽然这计谋看起来简简单单,但却行之有效。
不,或许还有更多。
李俭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方辽下意识的觉得周兰亭肯定会借势敲打李俭一番。
一石三鸟,将简单的东西运用到极致,牢牢把握住每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天下足智多谋大成者也不过如此了吧?
方辽看着周兰亭因生病而略显苍白的侧脸,心中的敬佩不知不觉中又添加了几分。
第二日一早周兰亭就进了宫,与太后不痛不痒的寒暄过之后,周兰亭才与她仔细商量了正事。最后周兰亭离开的时候,太后不仅将周兰亭希望之事答应下来,还额外赏了许多东西给周兰亭。
因为李俭是皇后的父亲,从皇后这里下手更加方便容易,所以周兰亭走后,太后将这事和皇后提了提,只是说话的时候难免刻意隐瞒掉周兰亭在这里头的作用。
皇后何等明白之人,而这乌芝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摆在家中也用不上,还不如送出去赚赚人情,所以她在知道太后想要什么之后很快就往家中去了信,让父亲在给太后的生辰贺礼中再多添上这份东西。
离太后的寿宴还有两三天的工夫,周兰亭这两日没进宫,不过他也不得闲,而是准备着宴请几个关系亲近的一起开一个诗会。
诗会的日子定在明天下午,方辽拟定邀请的人,过来问了周兰亭一句:“这次可是要邀请三皇子殿下?”
周兰亭正坐在院子中的藤椅上喝茶,他穿了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裳,全身沐浴在阳光里,脸色难得红润了些:“自然。这时是将他引荐给那些官员的大好时机,不过你只写好请柬给我就好,到时候我亲自给他。”
见周兰亭已经做好了打算,方辽就没再没多问,点点头便离开去准备东西了。
下午方辽将请柬单拿出来一份给了周兰亭,周兰亭没着急着出门,慢慢悠悠喝完了自己杯中的茶才起身。
谢景明的行踪早有人打听好了送到他手中,今日他不打算坐马车,也没让人跟着,只是其他人不放心,于是他贴身的暗卫杨子明就用自己的一身轻功不远不近的跟在周兰亭身后暗中保护。
周兰亭找到谢景明的时候,谢景明正应邀去找宣平侯世子,周兰亭见到谢景明后,神色温和的和他打了声招呼。
谢景明似乎对这次的“偶遇”有些惊讶,看到周兰亭身后空无一人时便觉得更惊讶了,他颇为诧异的说:“今日太阳这么毒辣,周太师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若是晒坏了可得多叫人心疼。”
周兰亭微微笑了笑:“出来办点事情,人多反而坏事。再说我也不是娇弱到连太阳都晒不了。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谢景明吹了声口哨,笑眯眯的说:“宣平侯世子叫我去下棋呢,如今也推脱不了,只好抽空过去看看。”
两个人并肩在大路上走,周兰亭温和的开口说:“看来殿下在盛京也能如鱼得水。正巧我明日想办个诗会,不知殿下愿不愿意赏脸来看看呢?”
谢景明下意识的就想拒绝,可是话到嘴边,一时又找不到什么借口。
明日他难得清闲,就连皇上也没召他进宫,那些纨绔子弟明天一早要出城去打猎,是以也不会来找他。是以谢景明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拒绝的话。
意识到周兰亭还等着自己的回答,谢景明稍稍愣了一下神便笑着说:“周太师都亲自邀我了,这哪里有不去的道理?我自然是狠不下心来拒绝这样一个好看的人的。”
周兰亭笑眯眯的从袖中拿出请柬:“既然这样,明日下午申时我在家中静候殿下大驾。”
谢景明接过后,又和周兰亭说了两句客套话,然后两人才各自分开。
谢景明内心其实是不大愿意参加这么个诗会的,毕竟他不太懂这个,虽有张文元之流的名师指导,但张文元教给他的以修身治国平天下的为主,其余的也不过是天南海北的闲扯。
张文元学识渊博,知道的奇闻轶事也多,两人偶尔打发时间,张文元就给他讲一些有的没的。
可是闲话扯的再远也扯不到诗词上面去,边塞常年飞沙四窜,任谁在那个地方都生不出闲情逸致来讲诗。
但他找不到理由拒绝,也就只能答应下来。
不过一想到明日几个文邹邹的文人围坐一起咬文嚼字,谢景明虽然应付的来,但也打心底里觉得没趣。
再说,他与周兰亭又不熟,周兰亭叫来的朋友他更未必就认识,到时候免不了又要寒暄一阵,这几日谢景明寒暄的已经是够够的了,那套话翻来覆去的说,谢景明嫌累得慌。
往前走就是一条路边夹缝里长着细长野草的小道,他随手撤下来一根狗尾巴草扔进嘴里,后脑勺枕着胳膊,一边胡乱着想事情一边往宣平侯府走。
胡乱过了今日,第二天上午又读了会儿书,下午谢景明按时间来到了周兰亭的家。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周兰亭的府邸在近挨着皇宫的一条繁华街道的最里面,门楣上面挂着的赤金九龙青地匾是太后亲自书写的。
谢景明站在门外看了看,脑子里莫名想到了之前听到的对周兰亭府邸的传言。
这么一想,谢景明倒是有了一点兴致。他进去之后,本以为会看见一座用金银珠宝堆积起来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房子,却不曾想里面的场景和坊间传闻的大相径庭——
这院子里看不见一点金银的影子,更别说价值连城的宝物了。
房子里种了许多树,房间外面的装饰倒是很平常,几乎可以说是没什么专门的装饰,柱子和石头只是略略打磨,让它们大都以最原本的状态矗立,这里面的布置相比于很多高官的家甚至显得很朴质。
就连谢景明昨天去的宣平侯府上的装潢都比这里华丽。
不过房间前面的空地上倒是种了很多的树,也有名贵的,不过大多还是普通的树木,谢景明认出其中一株是海棠树。
他被小厮引着沿着抄手游廊往里走,路过小石子铺就的甬路经过一间小小的抱厦时,谢景明一抬头就看到了闹龙填青匾上御笔写的“星辉辅弼”,一路来到了后面的一个竹园里,路上都没有看见过一点贵重的东西。
进到竹园,入目先看见的就是郁郁葱葱仿佛没有尽头的竹林,林子中间分出一条小径,小径旁边的一根竹子上挂了一块小木牌。谢景明眼力极好,一眼就看出了小木牌上面写的字——
曲径通幽处。
字迹看起来清秀委婉,转折处却又是藏不住的凌厉虬劲,谢景明大约能猜到是出自周兰亭之手。
小厮将人带到这里就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向谢景明行了礼,规规矩矩的道:“殿下顺着这条小径一直走便能见到周太师了。”
等小厮走了之后,谢景明才负手踱步往前走。
小径修的弯弯曲曲,上面铺满了鹅卵石。周围是一片苍翠欲滴的竹林,绿色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小径长的仿佛没有尽头。
谢景明一开始还想着赶紧进去,万万不能迟到,可是走着走着他便放松下来,赶紧进去的念头也很快抛诸脑后。
他惬意的感受竹林里散发出来特有的清香,混合着泥土的味道,让人沉迷其中完全无法自拔,竹林作为一道天然屏障,隔绝了太阳的照射,只让身处其中的人觉得舒服清凉。
他走了许久才走出竹林。
一离开那条小径,谢景明就看见前面的一块空地,以及空地上摆好的瓜果和坐在最里面的周兰亭。
让谢景明有些讶然的是,这些供人坐下休息的褥子摆放散乱自然,仿佛被人左一丢右一扔随意的放的,和之前谢景明参加过的任何一个井然有序的宴会都不一样。
褥子前面摆放瓜果的小桌子也不是一模一样,每个的形状样式都不相同,有的是几有的是案,仿佛是从库房里临时找出来几张桌子凑数的。有的甚至直接就地取材,拿原本在那里的石头充当桌子。
不过谢景明识货,看出来了不管是那紫檀嵌黄花梨面炕几还是黄花梨书卷几,又或者是几案上面的的瓷器都不是普通的东西,周兰亭家中虽然看起来平常,但实际上大多都是名贵的器物。
只不过不管多贵重都被周兰亭随意的摆放,并不曾好好收藏着,再加上周兰亭更喜欢质朴的装饰它们,因而显得普通罢了。
再稍稍往里一点就是三个相隔不远的泥炉子。炉子里已经燃起了炭火,旁边干净的彩漆嵌螺钿荷花纹菱口瓷盘里放着处理好的野鸡和鹿肉,还有几罐小小的调味用品。
不过这里没一个下人,看样子是打算让他们自己动手烤这些东西。
旁边的竹林投下一大块阴影,正好为他们挡住西斜的太阳。
这一番布置看着杂乱无章,但实际上却很有趣味,让人新奇之余又从心里便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