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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锁寒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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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兰亭脸色白的吓人,几乎是和死人也没什么分别了。他整个身子都埋在被子里,酷暑的天里只露出小半张脸。发丝凌乱的散在枕头上,眼睛紧闭着,眼下一团乌青。
太后甫一看见还吓了一大跳,连忙将守在门外的方辽唤进来,问周兰亭能否撑得住。
许是听见了动静,周兰亭艰难的睁开眼睛,他的嘴唇动了动,半天才艰难地露出一个笑脸,虚弱的说:“……皇上和太后大驾,恕微臣不能起身跪拜……”
太后已经是心疼的道:“快别说话了,你已经是这个模样,还不省着力气休息一下。”又忙唤人去找宫中的御医,却被周兰亭拦了下来。
周兰亭体弱不支,但还是面含温和笑意:“太后不必烦扰他人。微臣这身子自己知道,吃过太后您赏赐的乌芝之后,这病已是差不多要好了,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现在只需要细细调理即可。”
说到此处,周兰亭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将目光转向站在钦明帝身后的李俭,和煦的说道:“说起这事,我还未向李大人道谢。如果不是李大人慷慨解囊将乌芝拿出来,我恐怕现在就已经与世长辞,再也没有荣幸见到皇上和太后了。”
李俭已经反应过来不对劲,但也为时已晚。
太后把头转过来看着李俭,十分和蔼的说:“对了,哀家前些日子将乌芝赏给周太师的时候,实在是情势所迫,哀家本来想着那乌芝既然已经是赏赐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要回来的道理?
“更何况这可是代表了李氏一族为皇上效忠的证明,可是那时周兰亭已经患上了湿热病,虽然面上还不明显,但内里已经是虚弱至极,所以哀家连寿宴也没叫他来,只是没想到哀家几日不见,太师竟病以至此……
“为了保全大家的颜面不叫人过分猜测,哀家不得不借口寿宴要来乌芝,以防心怀叵测之人趁太师生病做些什么。
“这乌芝名贵,大家都知道是调理身体来得子嗣,可大家不知道这药还有一个用处,那就是可以补气活血。太师身中奇毒,这次发作的又极为凶险,若不是有乌芝加持,怕是真就出了什么好歹。”
顿了顿,太后又笑眯眯的说:“不过哀家自然知道这亏欠了你们,所以这几日哀家一直搜寻东西来弥补,前几日哀家还问皇帝有没有什么可以彰显身份的贵重的东西拿来补偿给你们呢。”
早晨李俭在钦明帝面前说的话此时犹在耳畔。钦明帝听罢太后的话,眼风轻巧的扫过李俭,明明这个眼神并没有包含什么内容,可是李俭的脸还是瞬间变得煞白。
他哆哆嗦嗦的应了声是。
钦明帝又宽慰了周兰亭一番,这时候,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自窗外传来:“欸,等等,这几个人看起来怎的这么眼熟?”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然后另一个声音隔了片刻后才响起:“这好像是……好像是御前侍卫……?”
这时候,钦明帝已经听出外面的人是宣平侯世子和那几个常与他一起的世家子弟,于是便抬高声音冲外面道:“刘家的小子是吧?快进来吧。”
外面瞬间噤了声,好大一会儿,几个人影才磨磨蹭蹭的进来了。
为首的却是谢景明。
钦明帝和太后显然没想到谢景明会出现在这里,他们行了礼之后,钦明帝就叫人起身。
钦明帝觑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谢景明,片刻后似乎是一声下意识地感叹:“都长这么高了……”
这话没人敢接,众人一时都安静下来。钦明帝犹自沉默了一会,才又打起精神和颜悦色的问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刘初意最初的拘谨过去之后,骨子里的没规没矩就显露出来,他抢先一步没心没肺的回答:“回皇上,我们原本一起上街玩,忽然听到有人说周太师门外来了几个人,一时好奇就顺道过来看看,没想到是皇上您在这里。”
刘初意身上还带着孩子般的稚气,看样子完全像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少年,说起话也仿佛不知天高地厚。
钦明帝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下,笑着笑着又咳嗽两声,然后才说:“你们几个是不是又跑到街上鬼混去了?成日没个正形,就知道胡闹……不过少年人身强体壮,现在正是有精气神的时候,喜欢玩闹也是无可厚非,只是千万别太过了才好……”
他又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太后:“今日出来的时间不早了,母后,太师您已经看过,用了乌芝之后已经没什么大碍。您是想同我一道回宫还是再在这里留一会儿?”
太后便道:“既然已经有人来,还是让他们年轻人在一块说说话才有趣,哀家在这里只是会扫兴,还是同你一起回去吧。”
众人又连忙行礼送钦明帝和太后出去。
等外面乌泱的人离开之后,屋中的几个纨绔子弟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谢景明看向床上的周兰亭,这才发觉对方也在注视着自己。
周兰亭一脸病容,脸上有点点虚汗,一侧的锁骨露出来,白的晃人眼睛,比平常的时候别有一番清冷孱弱模样。
谢景明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又觉得别扭,只好又收回了目光。
他觉得这个时候该说些话来宽慰一下周兰亭的,于是琢磨了一下,说道:“见太师身体抱恙我深感不幸,不过我相信太师定不会被这等小病轻易击垮。看太师这样子,这病怕是不日便能好全了,太师一定不要再劳动心神,以后好好休息才是。”
这番话说的客气疏离,还是谢景明提前在心中仔细想过一遍才说的。
但是周兰亭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温和的笑:“那就借殿下吉言了。”
刘初意同其他几个人也七嘴八舌的说起了宽慰的话,等闹了一阵子之后,谢景明还同刘初意他们出去接着混。
当晚谢景明回家时听见风声,说是钦明帝将各色金银器皿,一个描金笔匣并一串伽楠念珠赏给了李俭,这原本是无上的荣光,可是第二日就传来皇后被禁足的消息。
皇后之所以被禁足,具体缘由他不得而知,只是听说皇后犯了一个不小的错,在禁足期间,六皇子的生母陈贵妃便替皇后协理后宫。
李俭是皇后的父亲,他自然知道钦明帝这么做的意思。
皇后不一定真的犯了错,钦明帝杀鸡儆猴,此举只是想让大家明白,皇上恼了他们李氏一族。
这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李俭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几岁。
如果钦明帝只是单纯的怨恨他们,这还尚能有回旋之地,但他们又不仅仅只是李氏一族,更是和太子的利益息息相关……如今钦明帝恼怒他们事小,若是牵连了太子可就事大了。
李俭颓唐的坐在椅子上,回想起来那日一幕还是只觉得全身冰冷。
谢景明毕竟和李俭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听到消息后只是奇怪了一会,其余的也就没再多想。
他现在主要关心的是两三日之后张文元就要回来,武安侯已经来了信,说张文元和派护送张文元一起回来的人已经启程,叫谢景明做好准备。
就算武安侯不说谢景明也已经提前将所有东西都安排妥当了,只等着人一来就可以直接住进去。
三日后,护送张文元的人快马加鞭,妥帖的将人送到了盛京。
谢景明昨日就推掉了所有事情,张文元来之时已经是中午,谢景明早早就站在城门外接人。
两人明明只隔了两个月未见,可是再见时还是觉得恍如隔世。
谢景明上前向张文元行礼问安,张文元看了他良久才出声:“……盛京潮湿,不比边塞干燥,殿下在这里可曾习惯?”
张文元一向是豁达不羁之人,他奉行及时行乐,鲜少会露出这种似伤非伤有些哀愁的表情,想来这次是是真情流露,所以不知不觉就显得哀伤愁苦。
谢景明一时间也觉得万般滋味萦绕心头,不过面上却是不显,他露出一个笑,故作轻松的说:“从今往后老师就要住在盛京,你我二人时时相见,便不会再觉得长日漫漫了。”
张文元这才又开怀起来:“殿下果然成长许多,从前在我身边时不觉得有什么,分开了几日才能体现的淋漓尽致。走吧,这些壮士远道而来,陪着我这老头子风餐露宿很是辛苦,既然你在这里,快快请我们到最大的酒楼喝上一盅小酒吧。”
谢景明笑眯眯的侧身让行,嘴上说:“知道先生喜欢这个,已经提前定下来酒楼,诸位同我一道来吧。”
张文元这顿饭吃的畅酣淋漓,谢景明扶着半醉不醒的张文元回到了给他准备好的房子里,安顿好他之后又将写给武安侯的几封书信给那几个护送张文元来的小将士手里,然后才亲自送他们出盛京。
原本谢景明以为张文元醉酒之后要休息到第二日,没想到傍晚的时候张文元就醒了过来。谢景明还没有离开,于是就想带着张文元逛逛这盛京。
虽然盛京主要的街道和大体布局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是五年的时光足以在细枝末节处改变很多,而许多人对盛京的亲切之感也大多来自于这些细枝末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