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成话本女主角》寺上樱桃

8、野炊

　　过了两日，谢丹娘便跟着秦彦昀出发去绥县了。
　　谢丹娘对于这次旅程充满期待。她向来骄傲，不愿意在穷乡僻壤之处度过一生，更何况，话本小说里面都是才子佳人相配，谢丹娘将自己以书中小姐自比，怎么肯将就嫁给山野村夫呢？她曾劝谢父重回县城，但谢父在乡下住得自在，加之他不善交际，无人帮他引荐，谢夫又自矜文人风骨，不愿求人。见说服谢父无望，谢丹娘便与大妞一家交好，时常去镇上走上一遭，开拓世面。王春燕一事对谢丹娘来说是一个警醒，在这样的环境中，王春燕之流何其多，她便再好，也只会被群狼窥伺，成为他们嘴下的一块肥肉。这世道本来就对女子苛刻，她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之地，谢丹娘从中学到了深刻的教训。探亲对谢丹娘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机会，她下定决心尽快与表哥秦彦昀拉近关系，好得到他的一些指点和庇佑，方便她后面的行事。
　　谢丹娘坐在车上计划着怎么用她带上的食材。等考量清楚，她便掀开车帘，对着秦彦昀招手：“表哥，你过来点。”
　　她睁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睛，故作神秘。
　　秦彦昀俯下身：“嗯？”
　　“表哥觉得我厨艺如何？”她狡黠一问。
　　秦彦昀不妨她问的是这个，有些哭笑不得，便故意作出很难回答的样子，见谢丹娘渐渐露出恼怒的神情，才笑着说：“表妹做的菜可谓是玉盘珍馐，价值千金。”
　　这话虽然夸张的成分在，但也不假，秦彦昀常年在外奔波，自是什么口味的菜都见识过，但唯独少了一点家的味道，谢丹娘把握到这一点，下厨做的几道家常小菜便给他留下了蛮不错的印象。
　　谢丹娘由嗔转喜，眼波轻轻掠过秦彦昀，很是娇媚。
　　“那这几日表哥还有凌风、追风的伙食便由我照管了吧！旅途辛劳，丹娘也只能做点这个宽慰一二了。”
　　凌风、追风跟在后头，听到谢丹娘的提议眼冒金光，恨不得替秦彦昀答应，毕竟奔波在外本就劳苦，能有人伺候吃好点有什么不乐意的。
　　秦彦昀迟疑：“只怕表妹麻烦……”
　　“素日做惯了的事，有甚麻烦的。”谢丹娘噗嗤一笑，“表哥太小看我了。”
　　秦彦昀见丹娘言辞恳切，眉眼含笑，知道她是一片好意，便答应下来：“表妹只管灶上活计，烧火起灶之类的脏活累活便让追风、凌风来做，他们二人有的是气力。”
　　“是啊，表小姐，你只管吩咐。”追风、凌风喊道。
　　“那便先谢谢二位壮士了。”谢丹娘学着戏台上的人作出双手抱拳的姿势。
　　众人一阵大笑。
　　到了晌午，谢丹娘见经过一条河流，且旁边河岸边有大树遮阴，提议道：“表哥，这里风景真是不错，不若便在此处歇息一会儿？”
　　秦彦昀本打算行至驿站再做休息，想到丹娘因为第一次出远门如此兴奋，不忍拒绝，便附和道：“表妹说的不错。”
　　于是几人行驶到河边，将马车停放在附近。
　　丹娘平日出门最远的地界也不过是去县城赶集，这还是因为村子距离县城不远的缘故。村子里虽有河，却没有眼前这片宽阔，她放眼望去，江水浩浩汤汤，看不到边际。
　　她转头问秦彦昀：“表哥，你可知道这河叫什么名字？”
　　秦彦昀出门在外都会带地图在身上，以了解地形路线，不至于迷路。
　　“这是青衣水，它发于青神县西蒙山，向东与沫水合流。”
　　“青衣水，真是好名字。”谢丹娘似懂非懂地点头。
　　秦彦昀见她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遂笑了笑，拿出身上的地图摊开，边指边说：“你看，谷沫村在左下角这个位置，东北方向十里远便是青林县，也就是我们昨日逛街的地方。睢县在东南方，沿着官道，翻过朱提山，路过这些个村镇，便到了睢县。”
　　谢丹娘跟着秦彦昀指点的顺序看地图，原本抽象的地名在她脑中变得具体化了起来。她突然信心大涨，倘若她有地图，还有什么地方她去不了呢？

　　秦彦昀见丹娘很是喜爱，便将地图直接给她：“这地图表妹拿着看吧，待你看腻了再还给我。”
　　丹娘小心翼翼地将地图折叠起来揣在身上，“多谢表哥！”
　　随后，她气势一变，看着远方的江水、坡地、灌木林和石头，胸有成竹地说：“该做饭了。”
　　丹娘为了取得表哥的欢心，带了许多食材调料在身上，只等这个时刻大展身手。
　　“追风你去那边捡些干柴，越多越好。凌风你跟我去那边捡石块垒个简易的小灶。”
　　两人被丹娘的气势所震，立马开始干活。
　　灶垒好了，秦彦昀凑上来：“表妹，接下来做什么？”
　　“去马车上拿中午要做的食材，你不知道有哪些，我与你一块去吧。”
　　谢丹娘钻进马车，掏出两个大包给秦彦昀。
　　“这么多？”
　　“不多不多，都是必备的。”
　　秦彦昀捧着两个大包，颤颤巍巍地跟在丹娘后面。凌风看见了，站在一旁偷笑。
　　“表哥，小心些，里面有些瓶瓶罐罐，别打破了。”丹娘不放心地回头嘱咐。
　　“表妹，放心……”秦彦昀一半脸被包裹挡住了。
　　到了河边，秦彦昀却弯不下腰，瞧见凌风看好戏的模样，使唤道：“凌风！还不帮我拿下来。”
　　凌风懒洋洋地过来，接过两个大包，放在地上。
　　谢丹娘蹲在河边，解开包，往里掏东西。
　　一只已经料理好的鸡、一口铁锅、一把菜刀、一包面粉、各种瓶瓶罐罐。
　　旁观的两人瞠目结舌：“表妹/表小姐是把厨房打包出来了？”
　　丹娘拿起来在河边洗了洗，找了个比较平坦的石块，用河水冲干净，便开始将整鸡剁成小块。
　　“表妹，这费力活便让凌风来做。”
　　丹娘正要拒绝，这些活计她做惯了，一点都不费力。
　　但凌风已经挤上来，拿走丹娘手上的菜刀，磨刀霍霍：“表小姐，你只管说要切成什么样，我的刀工你放心！”
　　丹娘见状，只好说：“切小块些便好。”
　　于是，丹娘就在一旁洗带来的铁锅。
　　待食材准备妥当，追风也捡好了一堆柴放在垒好的灶旁边。
　　凌风负责生火，丹娘把铁锅支在灶上，等水分蒸发干净，就从竹筒罐子里舀出一大勺猪油，白色膏状的猪油落在铁锅上瞬时融化，爆出强烈的香气，勾起众人腹中馋虫。
　　丹娘看准时机，将剁好洗净的鸡肉放进铁锅爆炒起来，空气中流淌着肉香味儿，待鸡肉炒至七分熟，丹娘便加入酱料和黄酒，随后加入适量的凉水，便盖上锅盖焖煮起来。
　　趁这会有空，丹娘把在河边用竹筒加水和面粉，揉了起来，分成八个小团子，用手掌摊平，便成了八张面饼。
　　丹娘让追风拿着八张饼候在一边，她见鸡肉已经炖煮入味，便掀开盖子，把饼摊在铁锅边缘烤熟。
　　秦彦昀自觉收拾出碗筷等在一边。
　　“表小姐，还有多久才好？”凌风已经等不及了。
　　谢丹娘一张俏脸绯红，额头上沁出汗珠，眼中却神采飞扬：“马上。”
　　过了片刻，谢丹娘说道：“好了！”
　　几个人围在一边，对着铁锅大快朵颐起来。
　　追风啧啧称赞：“出门在外还能吃到这样的美食，表小姐真是好人！”
　　“对呀，我们可跟着表小姐享福了。”凌风接着说。
　　“表妹辛苦了。”秦彦昀语气怜爱。
　　谢丹娘吃着自己做的美食，心里一阵得意。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到了姨妈那边，表哥不得多多看护自己。

　　用过午饭，追风、凌风收拾残局，谢丹娘把用完的厨具擦洗干净后重新用包裹装起来，依旧是秦彦昀抱回去。

　　由于花费的时间太长，大家就没有休息，收拾妥当之后就接着赶路了。

　　谢丹娘在马车里仔细端详着秦彦昀给的地图，但是马车摇摇晃晃，加之刚吃完中饭，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外面的几人听到里面砰的一声，具都相视一笑。

　　“表小姐恐怕磕到头了。”凌风打趣。

　　秦彦昀笑了一下，试探着喊：“丹娘？”

　　“睡得很熟。”追风总结。

　　但男女有别，几个男人也不好进去查看。

　　“只好委屈表妹了，是我考虑不周，没带个丫鬟在路上。”秦彦昀无奈。

　　就这样，几人都安静下来，不再说话，前面驾着马车的追风更加注意避开石头，以免吵醒丹娘。

　　傍晚，夕阳余晖在山峦重叠处织就绚丽的晚霞，山林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鸟鸣，那是一种非人间的喧闹。

　　丹娘迷迷糊糊醒来，只听见哒哒的马蹄声。

　　她喝了一口茶解渴，对着窗外问道：“表哥，我们到哪了？”

　　“再走上几里地便到驿站了。”

　　“哦……表哥，你能过来下，我……有话对你说。”丹娘掀开帘子，脸红艳艳的，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秦彦昀见状，骑马到窗边，声音轻柔：“嗯，表妹你说。”

　　丹娘看了看凌风、追风，见他们都专心骑马，并未投来眼光，便放低声音请求：“表哥，那个……人有三急，我有点急，你懂吧？”

　　秦彦昀恍然，有些想笑，但为了丹娘不尴尬，便仍一脸淡然：“是我疏忽了。”

　　于是，他起身对着追风、凌风说道：“我骑得有些累了，咱们休息一会吧。”

　　追风、凌风都是习武之人，五感敏锐，丹娘的话他们自然也听见了，但他们都异口同声说：“哎！我们早就想休息了，多谢公子体贴。”

　　丹娘拿着小包袱，故作轻松：“那边的风景真美，我进去看看。”

　　“晚景迷人，只是莫要走远，恐怕碰到野兽。”秦彦昀嘱咐。

　　“嗯。”

　　谢丹娘疾步走去。

　　大路西边是一片小树林，谢丹娘害怕他们听见，只顾往树林深处走，待见不到他们身影了，才找一处方便。

　　这个时候森林昏暗，只有细碎的落日余晖照映在树林间隙。

　　丹娘在丛林掩映下蹲下身来，她心里有些害怕，踹踹不安地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待她正要起身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的草丛摇动起来，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种未知的恐惧从内心深处冒了出来，万一是老虎之类的猛兽，她可怎么办？

　　丹娘慌乱起身，一边系裤腰带，一边往回走，慌不择路之际，突然踩到一块石头，身子一歪，便顺着一道斜坡滚了下去。她只来得及弓起身子，保护好脸蛋不被灌木丛划伤。

　　一阵天旋地转，待丹娘醒过神来，她已经在躺在坡下的草丛里，手臂、大腿火辣辣的疼。

　　这可怎么办？她为了避免尴尬，特意走得远些，现在她掉了下去，就算大声呼救，他们恐怕是听不见的。

　　丹娘懊悔不已，这时，太阳已经西沉，周围是彻底的一片昏暗了，树林间漂浮着星火一般的荧光，原来是一群萤火虫在到处飞舞。

　　丹娘看着四处流动的绿色荧光，仿佛受到了鼓舞，她爬起来，准备找一块石头，用来发出声响，毕竟，她也不知道表哥他们什么时候会找过来，若是一直用人声呼救，恐怕她的嗓子耗不住。

　　她凭借微弱的光线，在地上摸索。

　　都是碎石，没什么作用。丹娘扔掉，再往远处察看，她看见前面朦朦胧胧，似乎伏着一块岩石，料想四周定然有大小合适的石头分布。

　　“啊！”

　　丹娘惊得呆坐在地，那块“石头”竟然是热的！很快她就意识到，那不是石头，是一个人。

　　荒山野岭，躺着一个昏迷不行的人，救还是不救？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怎么救他？再者，万一他是凶徒怎么办？

　　丹娘决定先试探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昏过去了。她拿着根长长的枯树干，戳那人中部：

　　“喂，你醒着吗？醒着便答应一声。”

　　她戳了半天，那人还是一动不动，她便放下心来，走近去看。

　　天黑辨不清人脸，但从身形和服饰来看，是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儿，手边放着一把长刀。

　　侠客？强盗？

　　丹娘为了安全起见，把刀拿起来放置在他够不到的地方，便又安心去找石块。

　　“找到了！”

　　这块石头拳头大小，用起来刚刚好。她凭借月光找到一棵竹子，敲一阵，喊一阵，内心祈祷表哥追风他们赶紧找来。

　　一时之间，只听见“嘭嘭嘭”以及偶尔传出的女人的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