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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番外:殷筱视角 ...

  •   殷筱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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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平第一次违反规定,独自出门,就是为了去街角的糕点铺抓她。
      “生气了?”
      直到她突然不再翻过院墙来找我,我才知道我对我唯一的玩伴了解得太少了。
      没有她的电话,不知道她住哪。
      所以她才可以想消失就消失。
      不过后来我接受了,消失是她的特权。
      “你就是比我聪明,不做那个什么实验也比我聪明。”
      好像是为了书上的什么问题争论起来了吧。
      后来证明,不怎么上课,年纪还比我小的她是对的。
      我面子挂不住,说她是因为接受过实验改造才这么聪明的。
      她一言不发地就离开了我家。
      “你不要不理我。”
      我拽着她的手臂不放开。
      她顶着一头蓬乱的卷发,抱着一盒糯米丸子。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之后,才开口说话: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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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长得这么可爱,愿意收拾一下就好了。
      我带她来到我的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条雾霭紫的玫瑰发带和几根发卡。
      “你头发这么厚,把头顶上这层束起来会好看很多。”
      “伤疤会露出来。”
      她有些抵触。她的头皮上有很多脑接口的痕迹。
      “不会的,我教你怎么弄。”
      “你今天不是长发。”
      我在帮她弄头发的时候,她突然说。
      没有疑问,只是阐述一个事实。
      “嗯。”
      我只有在家的时候才会被要求打扮成女孩子。

      所以她第一次被我逮到,偷摘我家院子里的桑葚时,愣了好久。
      用亮晶晶的眸子盯着我看了几秒,才说:
      “你好呀,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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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带是我自己做的手工。
      除了学习,我擅长的事情都是“女孩子”们的活动‘。
      就好像这个标签是被塑造的一样。这样的我本身也是被塑造出来的。
      因为寻找她,而连续几天都破坏规定,独自出门的我,引起了“塑造者”的注意。

      那个把我当成我母亲的替代品,给我买裙子、假发、高跟鞋的塑造者。
      是会在夜晚亲手褪去我全部遮蔽,对着我呼喊前妻姓名的,我的父亲。
      他突然提前回家,出现在了我的房门前。
      不能把人带回家,也是他的禁令。

      世界的倾斜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也许是她突然出现在我世界的那一瞬。
      也许是她藏在我床底,而我意识到我父亲对我做的事情是羞耻的这一瞬。
      也许是她顶翻了床沿,嘭的一下那个男人甩到地上的那一瞬。

      等缩在床脚的我反应过来时,她站在被她脑袋顶出一块空缺的床上,额前已被蹭破了一大块,嘶嘶地往外渗血。
      手里却紧握着放在床底下的备用的超纤床板。
      宛如一个暴怒的战士。
      她见男人想要爬起来,迅即跳到了地上,挥起板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又“哐哐”补了两下。
      然后拉起床上的我跑出了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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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拎着鞋子,她拖着半块床板。
      可跑的太快了。
      最后在居民区的某条小巷内。她忽然跑不动了。
      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吸气,脸却越来越红。
      那时候我感觉,她的生命力似乎都要从她大张的嘴中飞走了。于是害怕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没想到真的有用。她逐渐平静了。
      这就是过度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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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被我捂着嘴背抵着墙。只有一对眼睛露在外面。
      我惊魂不定的喘息,吹散了流经她眼睑的,还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她眼眸里,鲜血也不能染污的清透,映照了黄昏中我的倒影。
      看起来头发凌乱,满脸泪痕,惊惧不以。
      我难看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女孩。更不像我那美丽的母亲。
      在贯穿了我童年的,虚无的冷风中。那是我第一次在另一个人的眼里,确证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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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被塑造的,被扭曲的,被揭露,被摒弃。
      我仿佛一个被戳破了的气球,被悬挂在街边的垃圾桶旁,随着晚风左右摇晃着。
      和那不合时宜的裙摆一起。
      她默默地看着流泪的我。一言不发。
      直到夏天的夕阳,落进了屋宇间的罅隙,落进了她的眼中。
      她终于说:“别哭了,我带你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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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带我去找妈妈。
      我没带身份证,她选择通过倒两趟景区轮渡带我去A市。

      在头班轮渡上。
      她用袋装土司片,卷起了海面上升起的朝阳:
      “你就假装它是个煎蛋。“
      她吃下了一颗太阳。
      我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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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大人们要将我们分开的时候,我又希望她是一棵树。
      一颗生长在我心口的树。
      这样我就能在她从我怀抱中被拔出时,用分崩离析的自己证明,是她救了我。
      她用她的根系,缝补了被撕碎了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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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走后,我就失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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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厚实的卷发已经被剃光了。青白的头皮上遍布着的疮疤。
      在我之前看到的脑接口的痕迹之上,还新增了许多新鲜的伤口。
      “是烟烫的,抽的那种烟。”
      她坐在她家的窗台上,眼神涣散的解释,没有一丝光亮。
      “为了拍照片所以把头发剃了。”
      闷坐了大半日,她一开口说话,便连续不断地说。
      “我现在知道了,这种事是很难说出口的。”
      “但是我还是讨厌你,如果没有认识你就好了。”
      “我从那里翻墙出来的时候,肚子被墙上的铁钩划破了。”
      她翻开衣服,撕开一角固定的胶带。
      左腹的伤口是一条狰狞的红蛇。蜿蜒在血浆和药液中,散发着苦涩又刺鼻的气息。
      她又卷起袖子,裤子,到处都是青紫的淤痕和痂痕。
      “一想到我在和那些恶心的大人战斗的时候,你可以和妈妈呆在漂亮的大房子里,我就无比的讨厌你。”
      “当我在晚上,一个人跑向街边的岗亭。”
      “当我把身上的衣服都脱光,全部给他们看。”
      “当我想大喊大叫,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的时候……
      “我突然知道你为什么说不出来了……”
      “要说清楚自己是怎样被撕开的,确实,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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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自己被撕开的那一霎,我再一次被撕碎了。
      羞耻,自责,痛苦,像一场史前的洪水瞬间吞没了我。
      我难以呼吸,只能在她狭小的住所内,艰难地俯下身。
      试图从这滔天的洪流中,捡拾起一两块自我的碎片。
      耳边只听见她说:
      “所以你别哭了,虽然我讨厌你。”
      在我姑且懦弱稚嫩的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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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我们会有这么多年的纠缠。”
      “难道不是因为你太能吃苦了吗?”
      长大后,在她公寓里的某一天,她突然问我。
      我不明所以,手指停留在她的额头的伤痕上。
      她说自从和我重逢后,脑门光亮了许多。
      “你明明可以逃跑啊,有很多次机会。”
      “我被送进教养院、我从B市来到A市,包括再次回到你身边。”
      “明明最开始你也只是小孩而已。”
      我假装生气:
      “对,都是我的错。是我缠着你。”
      她抬手抚上我的脸:
      “我只是觉得你很了不起,被大人伤害,却仍然努力地学习当一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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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
      她受伤之后,我就一直在努力学习当一个大人。
      我们那时自认为精心策划的逃跑被证明只是自投罗网。
      当我看见,我的父亲坐在我母亲别墅的会客室里,似乎早就料到我们会在那一天的那个时候抵达。
      当他利用我的恐惧和懦弱,巧言令色地说服在场的其他人,把她说成带坏了我,企图入室盗窃不成,反而诉诸暴力的不良儿童时。
      我就意识到我们和他们之间力量的悬殊了。
      所以,她因病离开B市后,我逐渐学习与领悟了在成人世界里存活的规则,在乖巧的面具下,邀宠,斡旋,长出獠牙。
      我利用了我父母之间的矛盾,以及就算是大人们也害怕的,来自他者的审判,争取到了相对的自由,以及对她踪迹的知悉。
      找回了她身边。
      用我学到的关于大人的知识照顾她,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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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事件最初是在网络上发酵,引起关注后被彻查,看似没有人逃脱罪责。
      但是不知为何,也许那些人也许心有不甘,也许别有用心,之后又反过来发起了对受害者的质疑与网暴。
      她作为实验室孤儿,大脑很可能遭到了器质性损害,本身有暴力前科,人格不健全,事件的真实性存疑等等言论又卷起了新一轮的风暴。
      事件的余波不断扩散,无法终止。
      但妈妈说:
      “没关系,删掉就好了。花钱。”
      真好。我妈虽然放纵,滥情,不负责,在我被林甦带到她家之前,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我身上发生什么。
      可她美丽富有,还愿意为我花钱。这是我的幸运。
      毕竟许多遭受性剥削的儿童,并没有受教育的机会,也不会有天降神兵,将他们从泥潭里拽出来。
      他们在更深的深渊里,没能等来被救赎的那一刻,就被碾碎了。
      为了提高删除的效率,我自学开发了RPA(机器人流程自动化),把这有可能和她案件相关的标签带上,让AI每日清理举报这些触犯了隐私权、名誉权的信息。
      十多年来一直如此。
      久而久之,“林晓君”这三个字不会再与这个事件相联系。至少在网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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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我很努力了,都努力到生病了。”
      我接着她话往下说,我就是要让她心疼我。
      爱人的心疼,似乎能滋养因为受创而腐败的灵魂。
      是她说的,无论多么丑陋,那都是我自己。
      她亲了亲我的脸,担忧地问道:
      “所以你能保护好自己是吗?”
      “……在我成为意识的标本之后。”
      她神色黯黯,她仍然很介意我父亲的存在,担心他持续不断地骚扰我。
      对着她,我总有无限温柔,以及太多想要许下的承诺。
      毕竟她是聚焦了希望的光斑,我的太阳。
      我说:
      “我会的,但是有些人就不一定了,毕竟世上意外这么多。”
      “那天是因为你在家,我投鼠忌器,所以才被他压制。”
      “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了,我向你保证。”

      那之后过了没多久,殷氏董事长因为智慧驾驶AI系统失灵,在事故中丧生的新闻就登上了热搜。
      我和他关系恶劣,并没有得到多少财产。
      但他的公司很快就被王氏收购了。
      收购方就是珠珠家的公司。
      我妈妈她女朋友家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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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可以收下我给你的戒指吗?”
      “这两个话题有什么关系吗?”
      “没关系,我只是因为求婚被拒而耿耿于怀。”
      我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故作恍然,但还是摇头:
      “不能。”
      转而顽皮地笑道:
      “戒指应该我先送,应该我先求婚。”
      “所以,你的戒指在哪?”
      我打量着窝在我怀里的她,不像是藏了什么东西的样子。
      “在你家,我藏起来了。”
      “等你哪一天找到了,那我就收下你的。”
      “也许有那么一天。”
      我叹了口气,把她紧紧的捂在心口:
      “……你总是要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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