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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 81 章 ...

  •   “肝气郁结,心脉淤阻……”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皱眉问道:“睡不好?”

      “不好。”

      “胃口不好?”

      “不好。”

      “情绪也不好?”

      “还行。”

      老中医不再说话,收回了搭在男人手腕上细瘦的爪子,眉毛拧成了一条崎岖坎坷的疙瘩,行个屁,行了就好了!

      祸辞淡笑着系上袖口的扣子,手腕细了一大圈,袖口都松了。
      “宋医生为什么不用本名行医,而要叫……今安?”
      他从来不知道,有一天这两个字竟然能这样的重,坠得心里一阵阵发酸,只是这样提一提,想一想,都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乐意。”老中医在方子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什么,祸辞看不懂,但直觉与自己有关。

      男人的嘴角一直勾着笑,但那笑容却从未到过眼底,这让他看起来疏离,又很有礼貌,有点像哪个认识很久的朋友。

      “宋桂花……其实也很有特色。”

      宋桂花不理他,拿起那方子上下看了看,起身去后面抓药:“一会儿没事吧?没事的话多等一会儿,我熬副中药给你带回去,也不知道年纪轻轻的心事怎么那么重!”

      祸辞静静的坐在那里,阳光从后面照进来,从头发丝铺到他微微弯曲的腰,他垂着头,似乎感觉不到一点温暖。
      “没事,”祸辞轻轻的说,“在哪都一样。”

      宋桂花回头看了他一眼,总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被什么精怪抽光了心神,人多的时候还好一些,装装样子也能做出个人样,现在静下来了,简直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壳子。

      祸辞也不管宋桂花在做什么,兀自坐在那里,他可以这样枯坐一整夜,不动也不说话,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有时候是黑水河边满天的繁星,有时候是桂花树下病殃殃的少年,一夜就那样过去了,然后他会随着清晨时分巷子口灌汤包的叫卖声回魂,那一口油得发腻的灌汤包将成为他一整天的能量来源,有时候嚼着嚼着就吐了,那种从胃通达全身的痉挛,成了某种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印记。

      有时候,他会从这种疼痛中获得某种快感,他会愤愤的,带着一种诡异的微笑看向某个虚空。
      “这就是你为我求来的余生,你满意吗?”

      疼痛过去后,他会用冰凉的井水洗澡,重新换上干净的衣服,给桌上的照片擦灰,帮枯死的植物浇水,然后像正常人一样走出家门,然后周而复始,最后回到这个原点,等着第一声糖油饼的叫卖。

      鼻尖飘来一阵油腻的香气,祸辞冻住一样的眼珠重新聚焦,看到诊台上端上来两个热腾腾泛着油光的肘子,宋桂花把其中一个推到他面前:“喏,分你一个。”

      祸辞忍下胃里的翻腾,咬着牙摆了摆手:“谢谢……不用了……”

      宋桂花被他的表情膈应到了,狐疑的看了看碗里,是肘子没错啊,怎么感觉像见了屎一样?

      “我……能不能借用一下卫生间?”祸辞别着头,他很久没有正经吃过饭了,心理和生理都没准备好面对这样的“盛宴”,宋桂花的兴致被他扫了一半,感觉肘子都不香了。
      “后院儿,从这个门儿出去……慢点看着点砂锅!害喜似的!”

      祸辞捂着嘴巴冲进后院,无头苍蝇一样在郁郁葱葱的花草间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哪个是卫生间,最后实在忍不住,蹲在一棵海棠树下干呕起来,可他胃里实在没有东西,只能带起胃部一阵阵猛烈的痉挛,强烈的疼痛让他蜷缩起来,肩膀猝然触地,无助的把自己团成一个狼狈的球。

      偏房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白色的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脚步轻的仿佛不存在一样,就像一只无根无基的幽灵。

      男人出现在祸辞身后,伸出冰冷的手去扶他的肩膀:“你怎么样?”

      祸辞猛的定在原地,脑中“轰”得一声炸开一朵烟花,他的唇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瞳孔都要颤抖起来。

      “我没有力气扶你起来,你自己可以吗?”

      男人的声音温暖轻柔,像来自遥远的天边,缥缈的没有一点实质。

      祸辞不敢回头,他定定的躺在花树下,躺在烂泥里,生怕一动就会打碎这如梦似幻的梦境。

      “你的背影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他似乎没有这样清瘦。”男人轻笑一声,似乎是想站起了身子:“尽管这样我也没办法帮你,我可能连个孩童都扶不起来,你等一等,我去叫人来。”

      “别走!!”祸辞一把拉住肩膀上即将脱离的手,紧张得全身都颤抖起来。
      “别走……求你……”

      男人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骨节都要被捏碎了,他轻轻挣动了一下,祸辞突然迅捷地转过身,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男人愣住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看清楚了那张脸,封存的记忆摧枯拉朽地砸了下来,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几乎要将的的脑袋撑爆。

      ……心魔……玉灵……将军墓……

      男人定定的睁着眼睛,瞳孔一阵阵没有规则的收缩,那是挂在墙上的旧剑,是万盏明灭的宫灯,是骏马起扬时马背上肆意的少年,是万骑黑羽前铁骨铮铮的将军!!

      两人交颈而拥,清冽熟悉的气息争先恐后钻进鼻腔,他死死压制着头脑中搅得他几欲做呕的风暴,看到暴雨中肩并肩挤在一起的四角小亭,贴在心口冰凉又滚烫的五角星,栽在窗下支离破碎的风车玫瑰……
      最后,都变成那缓缓推开大门走进来的,一眼便刻骨铭心的男人……

      那时他从房间冲了出来,一头撞进他身上,那人后背有伤,却仍然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护在怀里,大手死死摁着自己的头,就像现在这样。

      宋今安哽咽了一下,抖着手去想摸摸他的背,怎的……这样瘦了?

      “让我抱一下……”男人在他耳边低语,带着深深的眷恋和绝望,“就当做个梦也好……”

      宋桂花从小门洞里钻了出来,一矮身看到海棠树下紧紧拥在一起的两个人,他倒腾着小短腿冲了过去,用还没擦干净的油手死命的把两人拉开:“撒手!撒手!狂徒!登徒子!采花大盗!!再不撒手我咬你了啊!!”

      祸辞本身就没什么劲儿,大悲大喜之下竟被这样生生拉开,宋桂花一把把他推到花丛里,拉着宋今安退出去好几步:“你小子!借口上厕所居然进来调戏我师父!看我不给你腿打断!”

      祸辞仰面躺在花丛里,丝毫没有想要起来的意思,眼睛也没有睁开。
      听一听他的声音也好,睁开眼睛就会发现那根本就是两个不一样的人,世界上已经没有宋今安,他亲眼看着他魂飞魄散。

      宋今安只感觉心都要心疼死了,可他实在挣脱不开宋桂花的铁掌,一边死不撒手,一边死不睁眼,真是造得一手好孽!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张嘴咬上宋桂花细瘦的爪子,宋桂花“嗷”得一声跳出去老远,眼看着自己那轻飘飘的师傅被推得飞了出去。

      宋今安跌在地上,顾不得疼痛爬到祸辞身边:“祸辞,睁眼!”

      祸辞浑身都颤抖起来,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宋今安捧住他的脸,俯身亲吻他不停颤抖的睫毛:“祸辞,是我,我是今安啊……”
      他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眸子像染了血一样通红,摇曳的树影下,出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苍白的近乎透明,连画一样眉眼都像褪了色般的惨淡。

      “今安?”祸辞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脸,泪水怎么也眨不掉,人影都要看不真切。
      宋今安捧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张口想说些什么,身影却慢慢惨淡下去。
      祸辞慌乱的起身,又一次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消失了,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轰……

      天塌了。

      祸辞呆愣的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呼吸还在不在,心还跳不跳。

      是自己疯了吗?

      终于疯了。

      他重新躺回折腾得不像样子的花丛,片刻后忽然笑了一下,而后嚎啕大哭,声嘶力竭,把这些天来压抑在心里的郁结一股脑撒了出去,爱他妈谁谁!
      什么余生安好后世无忧,都他妈是狗屁!坚强顶个屁用,老子媳妇都他妈丢了!!丢他妈的了啊!!

      宋桂花被他吓得不轻,嗫嚅着不敢向前,看着挺大个小伙子在自己的花园里撒泼打滚……也行吧,肝气郁结,撒撒气也算是一种治疗方案,以后名片上得多印上一条——心灵受创抚慰,括弧:损毁的花草按株收费。

      “那个……”宋桂花到底是不忍心——不忍心看到自家花草无辜夭折,凑近两步提醒道:“我师父还没死呢,睡觉去了,明天就醒了……你要不要收拾收拾情绪……起来吃个肘子?”
      肘子是要吃的,不吃哪有体力撒泼打滚?看这苗头,不折腾几次不能完。

      祸辞从地上爬起来,瞪着猩红的眼睛问他:“你师父是谁?”
      “就是刚才你调戏……抱的那个,名片上不是印着吗,宋今安,早说你们有交情啊,这弄得跟生离死别的梁祝似的,显得我好像多没眼力见一样……”

      祸辞跳起来,一点也没在意沾了满身的残花败柳:“你说的睡觉是什么意思?是我们说的那个睡觉吗?我是说他在人间睡觉吗??”
      “废话!”宋桂花把自己的领子从男人手里抽出来,一点都不懂得尊老爱幼,有这么提溜老头儿的吗!
      “今天天王老子来了也见不着我师父了,我得给你换一副静心安神的方子,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早点来……啧!踩我脚后跟了!”

      祸辞亦步亦趋的跟在宋桂花屁股后面,不想错过他说的每一句话。
      “明天什么时候?我今天不能住在这里吗?”

      “你回去好好收拾收拾自己,洗个澡,刮刮胡子,换身干净衣服,看看哪里还有警察的样子,这身警服跟着你都丢人……嗞!撞死我吧,挺大个个子不长眼往人身上走?别瞅了你找不着他,听话,回去好好睡觉好好吃饭,明天我保证你还能见到他。”

      祸辞被不到自己胸口高的小老头推进车里,门还没关上又被拽了下来,像个丢了魂的木偶一样被拉回诊所。
      “算了你这样开车我也不放心,那个黑小子的电话是多少?让他来接你。”

      黑小子风风火火刮了过来,从小老头儿那把木偶领导交接到自己手,幺蛾子真是越来越多了,这样的身边能离人吗?治好了也得流口水吧?

      “回宿舍吧老大,我们都挺想你的……你自己住安平大街总归是太孤单了,连个伴儿也没有。”小伍从后视镜瞄了一眼祸辞,盘算着如果他硬是要回安平大街,自己就是钻狗洞也得进去看着他。

      “回公寓。”祸辞静静的靠在后排座椅的椅背上,侧着头看外面不断向后划去的景色,手指头在看不见的地方深深掐进自己掌心,疼的。

      小伍没听清,侧头问道:“回哪?”

      “回公寓,”后排的男人轻轻勾起一个微笑,如阴霾散尽后的阳光。

      “我得好好睡一觉,明天,好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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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记得收藏,记得收藏!本文完结,番外不定期掉落,正在更新《高岭之花他有病》,狗皮膏药一般的爆笑爱情,请多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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