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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第14章:镜头内外 ...

  •   晚上好。

      现在已经深夜啦,还有人在看吗?

      呼呼,毕竟我是月神,晚安是必要的,但在这夜晚愿意保持清醒陪伴我的孩子,也要给点奖励才行哦。

      那么,就讲一些老生常谈的故事好了。

      传说,有一位信仰着毗沙门天的僧侣,拥有不可思议的法力,可以使用看上去轻飘飘的飞钵将贪婪老人的粮仓搬走,还能完全治愈千里之外的疾病,这位已经可以被称之为得道高僧的存在,名为命莲。

      不过,这个故事的主角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姐姐,当时被称为尼公,也是对女性佛教徒的尊称。现如今大家更喜欢称呼她的本名,就是如今命莲寺的住持圣白莲。

      记载在一本名为《信贵山缘起·尼公之卷》的古籍中,在命莲为天皇治愈疾病后,婉谢了赏赐继续隐居,而他的姐姐思念着他,为了寻找失去联系的弟弟,从奈良大佛处获神启示,与弟弟团聚,随后被弟弟传授真经和法力,入山剃度,成为尼公。总而言之,这并不是个复杂的绘卷故事,但对于其中的人物而言,故事却没有结束。

      因为无论相处的日子多么快乐,弟弟命莲作为高僧还是没有逃离死亡的循环,先姐姐一步离去。

      悲痛不已的姐姐白莲开始极度畏惧死亡,很快,她学到了返老还童的法术,但与其说这是法术,还不如说是妖术,魔法之类,更直白点,就是直接从妖怪身上学习到的妖术。对于僧人来说,做到这一步已经可以被称之为堕落了,然而圣白莲即使修习妖术仍严格遵守着佛教徒清规,究竟是心虚着想要给自己留些体面,还是根本不认为这点逾矩能够让意志坚定的她堕落,在当时的她看来仍是模糊不清的概念。

      ——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偏离了大乘佛教学习了妖术的她,已经成为了魔法作为身体的原动力的妖怪,就是魔法使。无论以什么方式到达魔法使的顶端,本人也不可能成佛了,这是和心性无关的事情。

      学习了不死的妖术,返老还童的圣白莲,还继续着帮助人类降伏妖怪的工作,但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不直接杀死妖怪,而是假装降伏,实际上在暗中帮助她们。刚开始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毕竟长生不老的妖术只有妖怪存在才会有效,圣白莲不愿与人类敌对,所以最多也只是偷偷放过她们,并没有助纣为虐的想法,但在了解了妖怪的过往后,她逐渐同情起妖怪,甚至开始传授她们佛法,让她们跟随自己修行。

      这种方式蒙蔽了人类,人类开始赞颂她的功德,认为【只要有白莲在,妖怪什么的都不用怕了,没必要在晚上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而这背后是圣白莲努力让妖怪们跟随她学习佛法,隐藏自己的结果。她期待人类能和妖怪平等共处,但纸包不住火,从开始就背叛了人类的信任,被发现与妖怪勾结的僧侣理所当然地遭受了愤怒的审判。

      人们说,【那家伙是带着人脸的恶魔】,于是她被封印在了魔界,或许也是自愿将自己放逐,再也没在人们面前出现过。直到千年之后,受她帮助过的妖怪们将她从魔界中带回,在现世遗忘了神秘,妖怪和僧侣都成为了过去的时代,她们在神秘的避难所定居下来,以最初传授了姐姐佛法,缘起之处的弟弟命名,建立了命莲寺。

      之后的故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

      那么睡前故事就讲到这里,希望明天的旅途还能见到大家。

      早点休息,晚安好梦。

      弹幕:有人吗有人吗

      弹幕:原来是绘卷里记载的人物,那年纪确实大

      弹幕:真的要猝死了……

      弹幕:谁家好人凌晨三点开直播啊

      弹幕:幸好我放了直播提醒

      弹幕:人好少

      弹幕:比上次多点

      弹幕:起晚了只听了一半啊啊啊啊

      弹幕:凌晨三点已经变早起了吗(合十)

      弹幕:再过两小时本丸的爷爷们也该起床了,挺好

      弹幕:住持果然是个理想主义者,放以前阴阳师跟妖怪签契约都不敢这么搞

      弹幕:传授妖怪佛法像是什么特供鬼故事,佛家可是否定贬低妖怪存在的

      弹幕:可惜放在那时候太超前了吧

      弹幕:晚安了晚安了,明天直播开始都不知道啥时候

      弹幕:今天播完命莲寺就掐直播还以为没事了

      弹幕:依依那边养伤鹿神又不想放视角,那确实放完命莲寺没东西放了

      弹幕: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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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早到加州清光像个陀螺一样不停转地忙时,早到离伏见真理成为体贴的审神者还有几年,有过这样一段短暂悠闲的时间。

      与其说是悠闲,不如说是在这段时间不能做其他事情。在其他本丸中是可以放松喝酒聚会的夏日烟火祭,因81096的审神者为祭祀一族最后的阴阳师,在这种时候反倒是捡起家学,是为今后的日子扫清尘埃,驱散霉运的时刻,除了几位曾在神社供奉过的刀剑,其余付丧神们一律回避,最多允许在房间门口摆点茶水点心,能近距离看看烟火聊做娱乐而已。

      愿意聚在一起过节的付丧神们,只要人数不多,就会出来坐在走廊上,而栗田口一家因为人数太多,怕冲撞了祭祀,只敢打开门,全家挤在一个房间里面,偶尔有几只短手从门伸出来,伴随着叽叽咋咋的期待和低笑,在还算安静的走廊上传着回音。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个节日了,大和守安定早早准备了点心,不要搭档帮忙,殷勤地连着对方的份一起准备了观赏烟火的一系列前提。

      “我们很久没坐在一起喝茶了。”

      他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伏见真理是位勤俭的主君,对于刀剑的本质为杀戮理解透彻,但对于他们人形的生活常常疏忽,又带有大家族里族长的特质,喜欢将大多数工作压给谨慎得力,又深得自己信任的下属。

      身为初始刀的加州清光是一位,压切长谷部,新来的时政监察官山姥切长义他们也是,常在出阵的队伍之外奔走,出阵的主力留给短刀,太刀和大太刀,就算这也不是谁都能上的,其余的付丧神们——或者说,打刀们——一律当作装饰的花瓶,在例行内番之外茫然地生活着,偶尔被安排去远征调剂本能的躁动。

      那时和被审神者重视的搭档不同……应该不能这么叫了,因为搭档的意思是合作去完成任务,可清光已经抛下了他,成为审神者的得力下属,接触的事务繁杂多样,弄错一步就要收拾很久。刚开始被调下出阵队伍的大和守安定还抱着乐观的心态,天天跟在加州清光身后帮倒忙,本来是个在错误中慢慢成长的料子,可惜有的事情永远不会称心如意。

      人都有好胜心,短时间内,或者是从一开始高要求高标准,会慢慢蹉跎一个人的心态,像是永远达不到最好那样,自荐成为某日近侍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加州清光再没看过同居人跟在他身后。

      这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怪他没有这方面的天分。

      忙了一整天回到房间的时候,清光几乎是要倒头就睡,没有精力再去顾及搭档异样的情绪,就这么搪塞了一句。

      “主君肯定不会怪你的,嘛,她就是比较严厉,对我们已经很宽容了。”躺在被窝里面打着哈欠,他翻了个身,将对方的茫然隔绝在背后,“睡了睡了,明早我还有任务要忙。”

      ——假如说将此时的本丸比作公司,那么安定已经可以做一个浑水摸鱼的员工,可审神者并非老板,她们是给予刀剑付丧神新生命的人,让他们重获血肉,品尝到酸甜苦辣,喜怒哀乐,给他们提供一个家,与父母无异。被父母觉得累赘无用,哪怕并没有恶意的情绪,刀剑们也难以忽视这种想法,将她仅视作一个发薪水象征——大和守安定仍然非常,非常深爱着自己的审神者,希望能被她看见重视,也希望能和自己的搭档/同居人重新并肩站在一起。

      而在这之后,日子如水一般平淡,初始刀按照往常一样通知出阵,安排内番,采买食材,分发资源,然后就到了这一天。

      想来同居人还心存一些期冀,想着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之前一直默默打扫整理着两人的房间,此时也包揽了烟火祭的零食,跪坐着,脸颊因忙碌有些发热——并不是日后将温和的微笑常驻在脸上,本性坚定随和的旧主/现搭档,而是真正的,在亲近之人身边总有些想过度表现,又因为加州清光长久的疏忽显得拘谨,最早的搭档。忙忙碌碌却异常充实,坐在不远处的大和守安定堪称灿烂地笑着,同样带着期待看向他。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件事。

      传言,在人死后,他的亲近之人会最先忘记他的声音,然后是样貌,但因为如今的搭档灵基有一半是过去的搭档,声音只有轻重和语气上的差别,反而时时刻刻提及,让他忘不了声音,那么作为替代,这个记忆中的样貌应该是模糊不清的。

      加州清光只是附体在过去自己的残影上,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过去的搭档面容有一半蒙在雾里,隐约能看见眉毛,嘴巴,其余眯起眼睛都看不见——就算最初的大和守安定样貌被记录在仅有的几张合照里面,却也只是干巴巴的模仿式笑容,出于某种自我安慰的原因,很容易和现在的搭档弄混,但在梦里看着对方的脸又怎么想都不对劲,忍不住怪罪自己,气打不出一处来,索性在梦中想起往事时一律蒙上层薄纱。

      这样一来连烟火都要看不清了,实际上当时的自己也没有看烟火的心思,满脑子都是明天要跟着谁去哪里,都是些琐事,完成了就万事大吉,可没完成之前就容易让人焦虑,连点心都失去了味道,单纯果腹而已。

      “……点心不合胃口吗?”

      眉毛微微皱起,是在自责和不安吧,未来的清光在数百次回忆中读懂了这个表情,可当时的初始刀只是唔唔了两声,明显没听清对方在问什么,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

      同在一个屋檐下,两人其实都有些幼嫩的性子,大和守安定想要被亲近之人肯定,加州清光喜欢对着亲近之人撒娇示弱,因为距离过近习以为常,忽视了彼此的情绪,恰到好处地错开走上不一样的道路,是家人的通病。如果两人所处的环境更松快,或者立场调换一下,可能他们会更坦诚一些也说不定,可惜,如果这个词本就轻飘飘的没有重量,无论怎么推演,除非干了时间溯行军一样的勾当,当时的情况都不能再好半分。

      烟花爆开的声音很小,哔哔啵啵,比剥花生时的响声要重,聚在一起才壮观——烟火升起来了。两人停下没有结论的对话,各自向走廊外的天空看去。

      “真漂亮啊。”“嗯。”

      薄纱中,唯有那块天空泛着明亮不一的光团,代表梦中的烟火象征。

      两人沉默地观赏,良久,大和守安定突然提出了一个平淡的问句:

      “清光,你……还记得冲田君吗?”

      ——加州清光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想起这件事了。

      在那件事发生之后,他一直在想,问题的源头究竟在哪里,从哪里开始,又要从哪里开始制止,虽说没有如果,但否认这种可能性实在太过残忍,和当场宣判死刑无异。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旧主的名字将旧日幻影的注意力拉回来,清光像是嘲讽般笑笑,至于是笑搭档多愁善感,还是笑自己已经没有回忆对方的资格,梦境外的灵魂早就忘记这点细节了,“整天忙这忙那的,哪有时间想那家伙啊。”

      【……不是的。】

      “……是吗。”安定也是停顿了一会才做回应,嘴角向上弯,眉毛却下撇,其实是个很悲伤而无奈的笑容,“只有我还……”

      【不是的!】

      烟火的声音忽然跟雷鸣一样,将对方的未竟之言掩埋在噪声中,梦境外的灵魂困在记忆的躯体中,一点改变也做不到,想要伸手抓住,然而突出记忆中自己原定的部分均是透明的,很多想法充斥在脑海里,未来的加州清光想到一个故事,某位大和守安定拿着能治愈冲田总司的药回到过去,结果因未来的他们无法干涉历史导致药物失效——无论是幕末的过去,还是十几年前的过去,未来是无法改变那个已经定性的结果的,伸出手触摸到的,只是烟雾状的幻影而已。

      【不是的!】

      他依旧在呼喊,带着哭腔的自辩隔绝于那场烟火祭之外。

      【我没有忘记他,从来没有,我和你一样……】

      忽视。

      正是因为自己逃避了这种情感,才会招致悲剧的发生。

      假如自己再坦诚一些,再坦诚一些……

      在做出选择……不,在前往修行之路前,自己的搭档/家人会不会倾诉想法,至少还有机会帮他劝解多余的不安,至少在他发现真相时不会走向极端,至少会有一个寄托让他回来,至少还会有可以商量的地方,至少不会让他孤身一人走上那条绝路……

      如果,如果。

      加州清光迫切地想要夺回躯体的主动权,压抑到极致就会爆发,他受够了旁观,想要落回那块无穷无尽的迷雾里面,而这次居然比以往任何一次要轻易——他脚下踩了空,砰的一声,从半空坠入躯壳中,周围的一切都清晰起来——爆开绚烂的烟火,夏日的微风,茶水的香气,落在走廊边悬空的腿,以及侧过身就能看到,无比清晰的笑容。

      “……清光。”对着大梦初醒的搭档,没有薄纱遮盖,声线不再有着记忆中莫名的回响,大和守安定没什么办法地笑他,“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啊,我还想着要等个一百多年呢。”

      声音刺痛耳膜,嗡的一声,灵魂还保持着有血肉之身的习惯,可眼眶已经被带着些许凉意的风吹到发热,来不及处理耳鸣,泪水就先一步落了下来。

      “哭了吗?真是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清光还是喜欢撒娇。”“……吵死了啊你。”

      拼命压制着哭腔,吸着鼻子,在依旧继续,真实恍若梦境的烟火祭中,用衣袖狼狈擦拭从眼眶流下的泪水,又怕闭上眼睛对方一下就会消失不见,还要抽出一只手紧紧攥着安定的衣袖,快要到扯烂的地步了——大和守安定咯咯笑起来,上前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亡灵的寒意即使在暖心的重逢中仍显得触目惊心,把刚死没多久的清光冻得一个哆嗦,躯壳先于意识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处。

      “这里是哪,三途川?”“嗯,还没回过神来吧,没事,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

      亡灵的前辈安抚地摸了摸后辈的脑袋,说到这里,清光终于回想起来到这里前的事,森林,祭祀,怪物,然后是袭击,之后就失去了意识,没有疼痛的记忆,但恐怕是死得连渣都不剩了。再抬起头,三途川呆了十几年的安定笑脸盈盈地看着他,好像这不是什么死后的世界一样。

      又或者是在亡灵之地呆了太久,许多感情已经被河水带走了,悲伤是顺着水流先冲走的那个,久别重逢,就只剩下半阖着眼,有些懒洋洋,却依旧欣喜的笑容迎接搭档。

      “这样啊,我已经死了……”人终有一死,物也终有一日会腐烂,作为多次上过战场,也死过不止一次的刀剑,死亡已经不能让他太过恐惧,但因为有了血肉就有了灵魂,能像人类一样跨越阻碍来到三途川,这种经历还是第一次。这样一想,好像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实,更何况还有家人在这个世界等待着,茫然被慢慢冲淡,反而有了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不过你怎么……我还以为你的灵魂被留在那段时间循环里了。”

      “我也觉得奇怪,可能是记忆和愿望留下来当了替补吧,主君是这么说的。”安定说的主君是伏见真理,这倒是不用解释就明白,清光顺着问下去:“主君还在吗?”

      “她前些日子离开了,和实加女士一起,本来想带我一起走的,但我说要等你们下来,总得有个熟人在这里候着。”他也学着搭档将腿放在走廊边上悬空,两人挤挨在角落里面,除了一方的身体,不,灵魂过于冰凉,其余倒也不觉得难受,“英灵死后一般会直接回到英灵座,冲田君我就不担心了,主君还说你们要很久才会下来,我就想多等等也没关系,死后的世界已经没什么时间概念了,如果清光一个人在肯定会寂寞吧。”

      “才不会,你把我当小孩啊。”听安定的言下之意,那场灾祸中只有自己死去了,虽说十分遗憾,但比起死伤惨重的结果还是幸运的,爱操心的初始刀松了口气——又看到对方打趣的眼神,他忍不住嘟囔,本来在预想中的重逢应该是严肃而感动的,不知为何真正和亲友呆在一起时,反而回到了生前两人插科打诨的相处模式。

      真是神奇,生死之间的界限在三言两语中变得跟纸张一样轻薄,握着对方冰凉的手,感觉自己很快也适应这种体温了:“嗯……接下来要去哪里?其实我也没这么快想去投胎啦……”

      还想跟你多呆一会,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我也不知道,在这里待习惯了,像我们这样的灵魂,真的能和人类一样转世吗?”亡灵的前辈语气中也有些苦恼,按他的性子不想多说这种扫兴的话题,又扯了扯搭档的脸颊,“而且,你这么早就下来,丢下冲田君在上面,他会不会寂寞啊?”

      “唔唔别扯……”谈到这个话题,清光也泄了气般,“是啊,又把他丢下了……不过有现在的主君还有老头他们在,应该不要紧的。”

      “顺着河水,有很多凡间的事情流下来。”安定空闲的那只手撑着脑袋,想起什么,神秘兮兮地笑,“你才刚来,是看不到那些记忆的,要等像我一样凉透了才行——冲田君好像为了救你跑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可能你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哦。”

      “……哎?”这话里的信息量相当惊人,还没等他仔细问,在这院落记忆的不远处传来轰鸣声,震动之大,让这小小的院落也开始抖动起来。

      “糟糕,洪水要来了。”失去大多数欲望的亡灵难得露出紧张神色,来不及解释,只能抓着懵懂的搭档叮嘱,“刚来到这里的亡灵要经历审判,来源于你的记忆,是你最恐惧的东西。要记住,自己已经死了,不能再死一回,不然就会被洪水冲走,不知道流到哪里去,我很难再找到你……”

      他话还没说完,无声的洪水就已经到来,清光没有被卷走的感觉,反而是身边的一切都像水流一样模糊消失,安定担忧的神清也和泡沫一样,一碰就破了,他试图去抓,手上空余气体如风般回旋,将他周围的一切转化为审判之地。

      ……

      眼睛很酸,这下终于有置身于水中的感觉,他忍不住眨了下眼睛,等视线清晰以后,自己竟然换了一身浪人装扮,简单轻薄,粗糙的布料,身边放着斗笠,不知为何在黑暗的房间中半跪着,一副马上要起身逃走的模样。

      隔着门板,厮杀声从隔壁不远处的房间传来,而身边还有人,正焦急地贴着他耳边说话,在金器碰撞和血肉翻飞的哀嚎中显得模糊不清:“新选……我们……该走了!”

      该走了!

      那人说完就推搡着他站起,池田屋,这个概念从脑中浮现的瞬间,刺鼻的血腥味也刺入大脑,身体隔着衣物发热发烫,本不应存在的血液在沸腾,心脏仍在胸口搏动,丝毫没有早已死去的感觉,哪怕是之前数次前往池田屋执行任务,哪怕是自己曾死在这里,也没有这一次身临其境。

      【要记住,你已经死了,不能再死一回!】

      搭档的警告还近在耳畔,清光咬了咬舌尖,连疼痛都是真实的,起了天大的反效果,他更进一步地深入到这场审判中,身体先于大脑动起来,揪住身旁的那人。

      我已经死了……是吗?怎么可能?

      ——安定的声音在远去,好像刚才的见面完全是一场梦一样,在这亡灵的世界,记忆的混淆是如此理所当然。

      我的刀呢……?

      他还未问出口,纸门就被踹开,连着细小的木头架子咔嚓一声飞出去,而他想要找的刀同时横劈过来,将身边人的脑袋连根砍断,重重滚落到地上,后脑上有蓬松的发尾,在昏黄的烛光下,首尾断开的躯体如燃烧的蜡般融化,他来不及也不敢细看,身体先一步行动起来,堪堪躲过目标为脖颈的一刀,划过一道细细的口子。

      心如擂鼓,因为过度呼吸染上了血腥气,将眼前一切尽收眼底——一番队队长穿着全套的新选组制服,以平青眼起手,正对他的致命部位,不知为何与被逼入绝境的他有着相似之处,嘴边鲜血还未来得及擦去,仅是对峙仍不免泄露出细小的咳嗽声,但眼中闪烁寒光,紧盯着猎物,手上动作不停,往前一步,再度向他劈砍而去。

      欣喜的情绪为恐惧让路,一边躲闪一边还要分出精力思考为何自己会落得如此境地,死亡的威胁让他的大脑不听使唤,高速思考起来,连眼睛都开始发疼,慢半拍地看到自己身上的衣物,才反应过来现在自己不是无法为人所见的器灵,同样也不是来执行任务的付丧神,竟然是作为新选组对立面的长洲藩浪人,在池田屋密谋被发现,以公务搜查为由要被新选组捕杀殆尽的倒幕派。

      要逃……!

      正因这个身份,对方绝不可能听信他的话语,终于在狼狈躲闪中发现了逃脱的道路,清光借着翻滚躲过一击,急急向着被打破了纸门的黑色空洞跑去。

      “……你要逃吗?丢下你的同伴。”

      如此熟悉的声音,出乎意料的责备,他心神一滞,脚下停顿片刻,就被寒光追上,一刀截断了他的退路。

      烛台帮他挡了一下,掉落的灯油和火焰洒在木制的地板上,比常理世界要燃烧得快,片刻的功夫,炽热的火焰将黑色的空洞填补,整个房间也因此明如白昼——视线的边缘在急促的心跳声中染上搏动的黑色,寄托着他灵识的本体刀早就受了审判,刀尖折断,不复整齐的豁口是器物的致命伤。

      难怪一番队队长擅长的突刺换成了劈砍,原来是手上的刀半报废,原先爱惜刀剑,常用的挑拨姿势不能再用,要在暗潮汹涌的战场上拼杀,就只能用刀身横劈,卡着骨头也要将敌人咬死,可谓是不顾心力后果,回归了狩猎地的壬生狼,直到被热浪逼至咳血昏迷。

      幼小的器灵本应自刀尖折断就再无声息,可那人身侧的火焰映出透明的影子,幼年的自己还不到主人的腰高,捧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滚落的头颅,像婚礼上捧球的花童,刚死还没回过神,脚不沾地,面无表情,脑袋歪着,幽影般看着他,脖颈处的伤口还不足碗口粗细。

      一番队队长咳嗽两声,用队服袖子擦掉嘴边的血,幽灵和人类一齐开口:

      “你的同伴为了保护你才挡在你身后,却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你要丢下他苟且偷生,还是无能为力地成为刀下亡魂?”

      ——传闻有罪人落到地狱,无畏无惧和判官欢声笑语中,看到断头台上被押上去诵读罪行,滚落下来的脑袋转到面前,正是自己的脸,一时间吓到魂飞魄散。如今看来,这个传说已经是手下留情,所谓审判,正是为每个人贴身打造,剖开本人深处的内心找出的判词,体贴妥当,再无可辨明的地方。

      托他人之口,实际上是自己宣判自己的判词。

      “——你这个背叛者/没用的家伙!”

      太荒谬了,太荒唐了。

      豁口斜出一个角度,刺入被挤压到墙角,已经没有退路的人胸口,清光张口说不出话,沸腾的血液和情绪顺着自己的刀身流下去,先流走的是愤怒,然后是羞愧,欣喜,生平的记忆也随破开的伤口流溢而出,为审判增添结果毫无疑问的证据。

      【要是我再努力一点……】

      【凭什么我非得死在这里不可!】

      【要是我再撑久一点……】

      【能死在战场上,是刀剑的宿命。】

      【要是我再细心一点……】

      【够了吧够了吧,到底要逼我到哪种程度?!】

      【讨厌我的话就一刀杀了我啊!】

      【丢进刀解池也比独自一个人被抛下强】

      【真的很对不起……】

      恐惧与悲伤停留到最后,在这一短暂人生消逝,自我即将顺着洪水彻底分解的现在,加州清光握着刀身,虽然战栗发抖,但手心收紧,竟是要自己送自己最后一程,无声的泪水滴落在刀身上。

      【对不起……】

      ——小声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但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周围的一切突然安静了下来。

      本人依旧沉浸在自责中,还没反应过来,可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淤泥吞没了火焰,硬生生撬了一个角出来,随即像苔藓一样迅速爬满整个房间,将审判地侵蚀,撕碎,吞吃入腹——劫法场的家伙熟练得超乎寻常,在宿主来之前先制止了本体刀的继续刺入,阻止方式也干净利落,竟是直接将铁制刀具咔嚓咔嚓吃了个一干二净,像某种变异的霉菌,其他地方也不闲着,洪水形成的幻境中净是嘈杂单一的咔嚓咔嚓声,迅速将火焰的燃烧声盖了过去,然后是火焰本身。

      审判官是最后一个清理出去的,但淤泥们无论对哪个形态的他都抱有尊敬之意,包裹了瘦小的幽灵,却对人类的幻影视而不见,徒留壬生狼叹息一声,在手中的武器消失后自己也消散身形,啪的一声,顺着水流离去了。

      胸前的伤口迅速愈合了,流出去的情感和记忆还没回来,付丧神的亡灵茫然地看着快速占据全部视线的黑色淤泥,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反倒是本能不停敲打警钟,告诉他接下来要来一个更强大的天敌。他不禁开始战栗,瞳孔收缩,颤抖着看向黑暗的深处,保留着生前习惯的灵魂因真实遭受过的受伤、恐惧和失血,一阵一阵地喘息着。

      原来死后还能感觉到窒息,可惜他已经没有晕过去的权力,被仅剩的情绪吊着清醒,眼睁睁看着黑暗的远处走来一个身影,还是被烧过样式的羽织,看不清表情,带着阴沉而血腥的气息,手上扣着的妖刀不知道是第几把,径直向他一步步逼近。

      【对啊,那个人也在,他死了……】

      【死了的人还能再死,他是来干什么的?】

      【是来代替离开的审判官,真正意义上将我打到魂飞魄散的吗?】

      他们毫无疑问是敌人,可让时政的大敌带着诅咒们对付自己一个小小的时政下属本丸付丧神,实在有点小题大做,杀鸡焉用牛刀了——哪怕是分裂出的另一半,也仅仅是隔着屏幕远远看过几面的交情,愧疚刚刚已经流走了,可悲伤还在,和恐惧参杂着,让他可怜兮兮发起抖来,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同为旧主的另一人,嘴上翘也不是弯下也不是,一来一去,刚才的泪水痕迹还没来得及弄干净,向来体面喜欢打扮自己的付丧神像个花猫一样,真整出一副狰狞呲牙的神情。

      见过大世面的时溯军首领看到他这副尊容都不免顿了顿脚步,靠得近了,清光终于看清他的表情——首领皱起眉来,一副不赞同的表情,却意外地比他在人间行尸走肉般活着时多了点人情味,加快脚步来到付丧神跟前,接着蹲了下去,伸手出来。

      【他要拔刀还是……】

      ——手伸出来,紧绷的清光盯着像是要掐上脖颈的动作,在半空停顿了一会,居然转而拂上对方的鬓角,随意拨弄了下乱掉的刘海,又安抚般摸摸亡灵的脑袋。

      【……我在做梦吗?】

      刚才明明在做噩梦,不知为何换了个配色可怖的主角后变得安稳起来,虽说参演者都是同一人,对观众来说略有些乏味,却效果极佳地平复了战栗,清光的表情从惊恐变为怔愣,呆呆地看着眼前人。

      “记忆和感情都落了一半吗……算了,去到那边自己再慢慢捡回来吧。好了,别摆出这副没出息的样。”措辞严厉,但语气温和,几乎是调侃了,他拉了拉清光散开的衣领,将其妥帖拉直,手指隔着空擦过脸颊,修正不应出现在亡灵脸上的泪痕——孩子远行前,叮嘱的家长都是一个做派,尽管这边连行李都没收拾干净,“门要开了,路上小心。”

      首领按住付丧神的肩膀,轻轻一推,对方就失了倚靠,直直向身后倒去——而造成加州清光身处此处的法阵,真实地存在于三途川,这次再没出什么差错,作为“便利”,“实用”的交通工具,将他顺利传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的冥界。

      ——功成身退的这边,三途川中的黑暗褪去了,代表审判的洪水继续运转,还没来得及被送过去的大和守安定循着河道上下搜寻,却没找到亲友哪怕一丝踪迹,只能惶惶地,像任何一个还没来得及投胎的幽灵般徘徊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6章 第14章:镜头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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