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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埋——三顾 ...

  •   一三年冬至夜里,平安镇飘起了鹅毛大雪,把黄土地里最后一抹颜色尽数抹去。白茫茫的雪色里只能看见和这些雪一样白晃晃的白炽灯,以及远处高楼上醒目的“黄氏兄弟”几个鲜红色的广告大字。这场迟来的雪终究还是下了,可却是与平安镇人口中的“瑞雪兆丰年”截然不同,那便是来得早的雪才是“瑞雪”,晚来的只会把新发的苗压死,成了“凶雪”。不过现下也不会有人去管这些琐事的,中国人以过节为大,因为这是几千年传承下来的东西.
      这雪越发下得大了,拇指大的雪花随风飘零,渐渐堆满地面。
      “雪厚了……没人会看见吧……”
      陈以初盯着下方的雪堆,心里却是一片死寂。
      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雪跌落地面的声音,沙沙的,像睡不着时听的白噪音。
      他笑了起来,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何开心,也许是因为早上吃了肉包子,也许不是。但随即他又兀地难过了、害怕了,流起了两道泪水,咸咸的眼泪淌过破皮的地方,疼的他直抽抽。
      他就这样蜷着腿坐在那,默默地看着这个地方,这个永远困住他的地方。他选了这里,不仅是因为这里是他的避风港,也因为没有人会路过,这样就不会造成二次伤害。
      他从裤袋子里掏出一个破旧的手表看时间,手表的表带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一个发黄的表盘。
      “嗯——到点了,走吧。”一句话不知是说给谁听到,大抵是自己,或许只是求个心安。
      他扶着旁边的墙艰难地站起来,红肿的脚踝有些撑不住他往栏杆边走。
      不多时,只在雪上留下一小串脚印,弯弯曲曲地通向坦荡荡的天台,通往他来时的地方。抬起头,漫天洁白的雪映入他乌黑的眼眸中,此刻,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心安,感觉到可以抛下一切就此安睡的幸福,感觉到美好的未来就站在身前的欣喜,感觉到他来时那般的期待······

      下一刻,想象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在陈以初的眼睛里,相反,他只感觉到了一阵摔倒在地的疼痛从手臂传来。事实上,他并没有从天台跃下,他被人拉回来了,那人叫何故年。
      他睁开眼,一双星眉剑目与他正正相对,看的他有些发愣。
      何故年看着眼前这个趴在自己身上的家伙,一时竟也愣住了,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
      陈以初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趴在对方的身上,连忙爬起来,一口气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你在这里干嘛?”何故年喘着气看他,问道。
      "跳楼。"陈以初扭了扭麻了的手腕,看向他,直言不讳,“那你呢?你怎么在这?”
      “我也是。”
      何故年的答案没有给他带来很大触动,似乎这件事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那,你干嘛要拉我。”陈以初看着他的双眼,冷漠的眉间不知何时生出一点向往。
      “不知道。直觉告诉我······要救你。”何故年低头思索了一下,给出答案。
      “······”
      一时又陷入了沉默,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不知心中何感。
      “你,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何故年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这沉默。
      “没,没什么。刚摔的吧。”显然,陈以初不是很想说这个事,何故年也没再问下去。

      雪依旧慢慢地落着,可这纷纷扬扬的雪并不能填满陈以初荒芜的的内心,就像那个破碎的永远修不好的家。
      所以,他对何故年说道:“你走吧,我不想被人看见那个样子。”
      那个样子所指,不言而喻。
      “你······还是要走?”何故年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触动。
      “嗯,已经决定了。”陈以初说完,拖着疼痛的身躯,重新走向那边,站了上去。
      雪落在他肩上,叠了薄薄一层,远方的灯映出他的轮廓,泛出细细的光晕。
      他突然转过头来,笑着,眼睛嘴巴抿成一条线,雪白的皮肤里挤出最后一丝血色,很是好看。
      “谢谢你。”他对他说道,“有缘再见。”
      说完,他没再回头看。人们常说人死前的脾气会变好,他想自己大概也是这样吧。
      闭上眼,他要迈出最后一步,结束这段短暂但不愿回忆的人生。他想,迎接自己的,会是天使,还是孟婆呢?
      但下一秒,他感觉到了有人抱住了他的腿,丝丝温暖从腿间传来。
      “你······为什么······”陈以初转头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愣愣问了一句,内心五味杂陈。
      “不知道。”何故年看着他的裤子,那条洗到已经发白的牛仔裤,不肯放手。
      “你可以不用管我的。放手吧,你不是也要走吗,大不了我在下面等等你。”陈以初不知为何,摸了摸何故年的头发,就像一个父亲对孩子那样。
      但何故年没有任何松手的迹象,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北方的寒冬,西北风在人世具象化,不再是一句口头禅。它就这么呼呼地刮着,为人间带来冷意。
      雪在北风的带动下落的愈发大了,在两人的发梢都挂上了冰雪,在这个陌生的人间,仿佛只剩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陈以初叹了口气,看着这白茫茫的世界,说道:“我不跳了,你放手吧。”
      闻言,迟了半秒,何故年放开手臂,想拉他下来。
      可下一秒,陈以初的身影便从他眼前飞了出去,没有一丝犹豫。
      一刹那,他的脑海彻底空白,白的干干净净,不剩分毫,白光乍现,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身体反射能证明他还活着,他就那么挂在半空,赤条条的,像一具死尸。他此刻本应躺在楼下的雪地里,却因那只手挂住了他,让他与这世界还有牵连。
      “你······到底为何?”

      何故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天会做这些,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他记得自己是来自杀的,是来结束这段无聊的人生的,可现在是在干嘛?
      他给不出答案,也没有答案,他只知道一件事,他不想他死,他要拦着他,哪怕这是他自愿的。
      他默默流着泪,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人的离去如此伤心,但他看到对方跃下的身影时,他只知道他要去抓住他,像多年前的他一样。

      感受到滴答滴答的泪水从上方掉落,落在自己脸上,他莫名从心底生起一股心酸。那一下一下的泪滴,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上,仿佛在做心脏起搏急救。他望着他隐在阴影里的面孔,双眼却也流起泪来,豆大的眼泪花花的,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可他却又是笑的,笑的那般灿烂,那般开心,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乐极生悲。
      那一刻,陈以初感觉自己活了起来,像鱼归水,鸟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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