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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不请自来的客人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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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淡时并没有跟病人维持医患关系之外的来往的习惯,允光的这个做法让沈淡时感到不愉快。
“谢谢,”沈淡时微微皱眉,“但我一般不收病患的东西,我会把钱转给你。”
允光咬了下唇,脸色一白,“那是我好心办了坏事。”
“没关系。”说话间,沈淡时已经点开自己的拍卖账户,果然看见了被赠予的神经营养剂,她扫了一眼价格,将同等金额转给了赠与者。
收到钱款,允光看了一眼,笑起来,“所以,您确实是想要这款神经营养剂?您手上的病人恢复得怎么样?”
沈淡时眉梢一扬,反应很快,笑起来,“是我自己用,早年被人伤到右手又挖掉腺体,一直在恢复治疗,但神经损伤不那么容易好,不是吗?”
她抬起右手,向允光展示了掌侧的一道疤。
允光的视线从沈淡时的手上扫过,他抱歉笑着,“是我冒犯了。”
沈淡时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沈淡时一走,允光的保镖就穿越人群,站到了他身边,他站在原地,看着沈淡时离开的背影,一言不发,思索着他前段时间不经意发现的蛛丝马迹。
他原以为斐尼耶死在了那场爆炸里,跟那艘星舰一起湮灭。
但在最近收集琉忒丝号情报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点,那是一般人无法察觉的细节,只有他能注意到。
一般星舰在无害化处理垃圾时,会使用垃圾熔炉,熔炉会用特殊的方式压缩、粉碎、焚烧,然后在星舰尾焰喷发时一齐外排,经过尾焰高温完全焚化,不留一丝痕迹。
他在琉忒丝无害化处理后抛向宇宙的垃圾中,发现了一种特殊的元素,那种元素燃烧时,呈现一种独特的紫色,将琉忒丝号的尾焰染色。
这种元素十分稀有,因为跟人体的亲和性极高,适用于人体改造,于是在他发现这种矿物的存在之后,古尔莫迅速买下了有这种矿物的那颗星球,并将将整个矿种挖空,用于私人人体改造。
之后他们再没找到过类似的星球,所以会用这种元素的人只有他和古尔莫,在改造斐尼耶尾段的时候,他使用了这种元素的固态物,以提升羽蛇机械尾部的亲肤性和柔韧感。
所以当看见琉忒丝尾焰的照片时,允光瞬间毛骨悚然,浑身发冷,他忘记做出反应,脑海中翻滚着属于斐尼耶的那段破碎的回忆。
提取那段回忆的时候,斐尼耶反抗得比平时还要激烈很多倍,所以提取出的记忆很零碎,像玻璃渣,连人脸都看不清。
一开始,他看见斐尼耶在跟什么人打斗,那个人的身影他很熟悉,但又不敢确定,直到那人露出了粉色的头发,允光才被忽然醒悟自己可能看见了什么,是律戎。
他难以掩盖自己的震惊,他以为自己的苟活是侥幸,却没想到获得“侥幸”的不止他一个。
那段回忆之后是很多漆黑、零碎的记忆,很难复原,律戎好像又出现了,他站着,斐尼耶躺着仰视他,律戎的身影看起来可靠又宽阔,之后又是断断续续的黑暗,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但有断断续续的声音,允光曾有过猜测,但他不敢相信,也就当做没有看到。
他也曾按照律戎的特征去寻找过律戎,但都一无所获,直到前久一直被破碎星设局,他才注意到那位传说中破碎星之城的主人。
他让卢卡斯去试探,没想到那人这点事都干不好,居然真让律戎接走了斐尼耶。律戎对斐尼耶……是什么样的感情?
这个念头在产生的一瞬间就落地生根,刺入了允光的心底。
允光对蛇类生物没有好感,蛇类是沉默而扭曲,冷血且无法被培养出感情的生物,他甚至没法把蛇类视为一种生物,在他眼里,蛇类像是路边的一截树枝。
但律戎好似总会对这样的生物投入过多的精力。
之前就有过一条白蛇,现在,又是一条。
之前他不确定斐尼耶是否还活着,那一抹紫色的尾焰里,很可能也包含斐尼耶的血肉微尘,但也可能有另一个可能,律戎成功拆掉了那个精密的尾段。
后者的可能性其实很低,因为允光在尾段的机械里加入了防拆机制,内置高浓度生物制剂,一旦拆掉,立刻触发,全盘摧毁斐尼耶的恢复能力,反而会让他再没有活着的可能。
可如果拆解的人是律戎,允光又莫名觉得律戎说不定真的会有安全拆解的办法,这是他跟律戎相处多年的直觉,太多次,律戎化险为夷,他当上联盟首领这一路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做了许多旁人做不到的事情。
这也代表,律戎可以拆掉古尔莫给他安装的义肢,他不喜欢这副义肢,更不喜欢被义肢牵制的感觉。所以,那一组神经营养剂是他的鱼饵,他也真的钓到了鱼。
斐尼耶肯定还活着,不然沈淡时不会需要那组神经营养剂。
允光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那是他跟律戎的婚礼,他知道自己干了件蠢事,但他已经付出代价。他想,他应该跟律戎谈谈。
*
沈淡时一直走进人群,等完全绕出允光的视线,她才问律戎,“这份病历你需要吗?”
律戎依然站在二楼,目光追随着允光。
沈淡时的问题传到他耳边,他很清楚刚刚允光在做什么,允光是故意暴露自己悲惨的处境,希望自己去帮他。
从前就是这样的,太多次了,允光好像总会陷入麻烦,他会一次次救他,保证他的安全。一开始他没有察觉,后来在慢慢的相处中渐渐发现允光有些时候是故意陷入麻烦,让自己去救,但他不得不去,于是安静走完了允光想要的剧情。
因为照顾好允光,是他跟养父母之间的共识。
他高中的时候,曾经在春游时遇上一次暴雨,允光为了给他找礼物走失在山林中,被他救回来之后,养父母跟他谈过,那次他才知道,允光的父母是因为保护他的养父母而去世的,所以他作为家庭的一员有义务照顾好允光。
只是这种义务在允光毁掉那一场婚礼的时候就结束了。
律戎自己也复盘过许多次,他能猜测出一点因果,允光在婚礼上那么做,很可能跟允光父母的死有关,他父母的牺牲太容易被引导成一场政治迫害。
突如其来的一场暗杀,死的不是本来要杀的人,而是同行的友人夫妻,而这对友人夫妻,刚刚对外发表了一些跟律戎养父母相左的政见。
太微妙了。微妙到有人告诉允光,他的父母是被律戎养父母杀死,允光会相信也不足为奇的程度。
律戎的父母早就想到了这一层,他们也无意隐瞒,在允光成年之后,就把当初的事情原盘脱出。
那天律戎也在,他坐在一旁,更像是个稳定允光情绪的工具,他静静听着自己的养父母把事件的起因、经过到结果一点点讲给允光听。连当时的新闻和调查的内部文件也给允光看了,就怕他误会,被有心人利用。
显然,哪怕这样,允光也还是被人引导了。
能引导允光的人律戎也有猜测,但在千年以后,这一切都变得不重要,该死的不该死的都变成了星际间的尘埃,阿斯塔星一点生命也无,又怎么会留存仇恨。
律戎向来知道怎么向前走,不会被过去裹挟。他猜测,或许是允光在斐尼耶的回忆里看见了什么,也可能是他救走斐尼耶的时候暴露了身份,于是此刻故技重施。
但在确认允光背叛的那一刻起,对他来说,允光已经变成了一页被翻走的白纸,不可能再有机会进入他的人生,再悲惨也跟他没有关系了,那是允光自己的因果。
“病历交给碎纸机,”律戎说,“确认神经营养剂拿到了,我们就回去。”
“好的。”沈淡时已经预判了律戎的回答,此刻正好站在碎纸机边,把病历往里一扔,碎纸机吃得很香,她转身离开。
等沈淡时确认完神经营养剂没有问题,律戎从二楼往下走,走到楼梯口却正遇上上楼的允光。
律戎完全没想到会正面遭遇允光,他弱化自己的存在感,面无表情站到路边,为允光和他浩浩荡荡的保镖让路,一行人从他面前面目不斜视地走过。
律戎转身往前,走出楼梯口,刚没几步,就感觉后方有人靠近,他警惕转身,蓦地看见允光站在他身后。
这是漫长的十年之后,律戎第一次直面允光。这种场景实在难以想象,他以为自己此生不会再见到阿斯塔星的任何人,可恰恰允光出现在这里。
他依然能从允光身上一眼看出那种属于阿斯塔星的气质,独特的,一种充满了故土气息的气质,使这一瞬间的他格外想念阿斯塔,但也提醒了他,是谁让他远离故土。
他始终深刻记得这一点,但允光或许不那么想,所以依然想要接近他。
律戎用疑问的神情看向允光。
允光要拍律戎肩膀的手悬在半空,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他打量律戎,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认错了,看您背影很眼熟。”
“没事。”律戎转身要走,允光又一下走到他前面,挡住他的去路。
“先生,”允光唇角弯着,笑得温和,“你知道一种叫作苍兰的花吗?”
一阵很淡的苍兰花香随着允光的话溢到律戎鼻尖,律戎一下反应过来,他为了安抚羽蛇一直没带抑制环,允光应该是闻到了他的信息素,感觉熟悉,所以释放了自己苍兰味的信息素试探他。
不管是他的信息素还是苍兰这个花种,都是阿斯塔星独有的,他暂时没在其他地方发现。
律戎退远一步,低垂的眉眼藏在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中,他俯视着允光,“注意你的行为。”
在公共场所散发指向性的信息素这种行为并不礼貌。
藏在大衣里的羽蛇也在同一时间动了一下,跟之前不同,这次羽蛇似乎非常烦躁,企图往外爬。
律戎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只能抱住手,压住羽蛇,他的动作似乎起效,羽蛇一下就不动了。
允光被他盯得心底一怵,却又不甘心,追上一步问他:“你的信息素是什么?”
律戎抬眸看他一眼,随口胡诌,“我已经结婚了。”
允光疑惑,“你身上没有Omega信息素的味道。”
律戎耸肩,“无可奉告。”
这一来一去,周边已经有人看过来,指指点点,允光脸上显出几分尴尬。
律戎则面无表情,他趁着众人议论的时间,绕过允光,快步往外走,直到鼻尖的苍兰花信息素味道完全淡去,律戎才松开了抱着的手,却感觉大衣的口袋变轻了,他脚步一顿,拉开内侧巨大的口袋一看,里面空荡荡,羽蛇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