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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逃离 ...

  •   4.回家
      12月31日星期六
      日子就是这么庸常细碎,好像也没什么可多讲的。
      前几天有人带我去了厕所。
      其他也记不得什么了,只记得暴露在空气中的恶意挤得我好疼。
      他们说了很难听的话,时不时又推搡我几下。

      我不停按着圆珠笔,听着它的声音。
      直到眼前同学不耐烦地拿起拳头幼稚地在我面前挥了挥,我握住圆珠笔。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倦,却正好能让狭小空间里的每个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你知道吗?”
      “?搞什么把戏……”
      “……我的圆珠笔会咬人。”
      我话音未落,便将圆珠笔按出,小臂猛然向前,笔尖扎进为首那人的手臂。
      我没用很大力气,他的手臂也并没有流多少血。
      但是他们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然后便是惊慌的大叫。
      我不怕他们,却害怕这些尖叫。
      我逃走了。
      ……
      在学校楼道里的下一秒,天花板和脚底发出了虫子蠕动的声音。
      又来了。
      我觳觫又麻木地,看着天花板,焦躁得能望出个底来。
      却是掩耳盗铃无以逃脱,虫子从墙缝中挤出,侵略整个逐渐阴暗的楼道。
      我不怕虫子的。即便是人脸的。
      可是它们在嚎叫。在撕裂我的耳膜,好似要刺穿我的灵魂,把我剥碎了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怪物。
      墙壁撕裂,玻璃融化,于是成了漫天血雨,成了大雾朦胧。
      汽车扑来,咬上女人的身体。斑马线挤了血,像对面那盏红灯。它故障似得剧烈跳动着,哀嚎着,刺进一溅鲜艳的红,满是崩坏的痕迹。
      我只看得到自己的手,和头顶微微透下那把透明白伞。其他的,便都是模糊不堪的。或者说,是血肉模糊的。
      血雨像是哄孩子般轻声拍打着伞,滚滚而来。
      红色一点一点在伞上滑下,匀着血腥,散溢在拥挤的空气里。
      从透明伞狭小的空间中望去,血红祥云一片一片压下来,黑红色太阳斜照弄晴,犹如一个跳动着的骇人心脏,使漫天暴雨如同血液一般渗进皮肤,透入血肉,刺入灵魂。
      我无法逃离。眼前的景象忽大忽小,扭曲化的一切带来一阵头痛欲裂。
      “你……你走啊!……”
      那是殡葬在记忆深处的杂乱声音,混乱,悲怆,撕扯着记忆,根根拔出。
      我似乎在抵触之下,潜意识中忘记了许多。
      以至于麻木,甚至像个旁观者一般平静了。
      “你滚……滚啊!不要再回来了!”男人指着什么,然后开始颤抖,“……永远的,离开这里……”
      我低眉,沉静不语,只静静地看着自己染着些淤泥的白鞋。
      ……
      脏了。
      我一直以为,他指的是一个怪物。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怪物就是我。
      ……
      妈妈死了。
      她从18楼天台上,跳了下去。
      上一次,是她发病在马路上向开动的汽车跑去,但最后抢救了回来。
      于是这一次,妈妈死了。
      ……
      我是罪人。

      我回到学校里常待着的地方。
      手背先是红了起来,然后皮被挠破,右手指甲上沾满了血。
      好脏……
      我发疯了地抠着,抓着。
      好恶心。
      嗓子里噎着想吐的意味。
      我突然一怔。
      什……么?
      那道细小的鲜艳血红一路向下,直到根处,疼痛蔓延开来。
      好难受。
      我机械般抬起手。
      好痛。
      我习惯了。
      总是有那么几次,会是精神错乱的时候。

      我沉默地拿起校服外套,先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干,再把伤口藏进有些大了的外套。
      眼前有脚步声传来。
      我抬起头,墨色浮在先生的瞳孔上,流动着鱼儿在水底穿梭的光。
      “你在这啊?”
      一个云一般的声音滑入耳中。
      先生的眼睛像一把钥匙,牵引着我的目光。
      他低着头,俯视蹲下的我,然后也跟着蹲下。他的言语化作那把透明白伞,撑去最后的雨。
      “我想请你约个会……或者说,散个步,行吗?”
      爱意滋长,生蔓亦生枝。
      我蹲在楼梯高处,他蹲在下面一层楼梯抬脸朝着我,午后昏沉的光正巧从他耳后穿过,喧嚣的繁杂在后,先生的手还是一幅欲接未接的模样,怕我掉下来。

      雨停了。
      或者说,是我心中的雨停了。
      ……
      两排大树将我们包裹在这个浓绿的空间里,艳阳攒了一地的光,浮动的树影透进眶,踩在脚下,如流水般映射在地上上游动。
      穿过了绿荫小道,走在河边。
      先生的眼神柔了起来,他把手搭在生锈的铁栏杆上,眼中是万道金光如箭雨般射下,波涛汹涌,将遮掩暖阳的云涌破。
      金光坠云,彼时正好。
      烈火燎原。
      波浪荡开,惊涛骇浪成了云霞微微飘动。余晖如长刀出鞘,在云层缝隙间穿梭,斩断一切雾影,落寞尘埃被轻轻照亮。
      我不禁怔愣,情难自禁地向前。
      “有点脏……”先生看着我靠近栏杆,撕了几张纸巾把栏杆上的灰都擦掉,尘埃都被打散进夕阳里的绵密细云中,“好了,现在不脏了。”
      我的思绪顿了一下。
      先生虽然看着一丝不苟,但其实是个很随便的人。那么这样“多此一举”的事肯定是为了自己。
      于是心里就像天的那头一样,浮起一头的暖,缠着一丝暗昧。
      “先生……”
      “?怎么了?”
      “没什么……”
      先生。
      它可以是称呼老师,可以是表达尊重而加上的缀语,也可以是出于礼貌对陌生人的一个称呼。
      还可以,是爱人的意思。
      于是我唤他先生,疏离而暧昧,礼貌之下,藏了小心思。
      像是清浪杂着白色推至礁石之上,清透的声音夹着曚昽的日光。
      他被光所簇拥。
      阳光贪馋他的影子,扯拢一页又一页遗影。
      先生说,在他这一辈子里,他希望他能看过海。
      我淡淡听着。好像就这样,流过去了一整个世纪。
      于是,便这样草草地落幅无声了。
      在一年的最后一天,我很幸运,遇见了我的先生。
      我租赁他最后一天永恒的三分之二,从此再不问人间。
      “回家就好了,回家就不会这样了。”
      “过年了,回家吧。”
      我听着车驰劳顿,铁轨上的轰鸣。
      他带着我,回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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