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神》猫老大橘子

18、南岭荒村（9）

　　接近黎明的天空恐怕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了，南岭深山里，竟然寂静的没有一丝虫鸣鸟叫。土地庙的废墟里，堆满石头碎屑的供桌上一个散发出细微光芒的透明身影，微微照亮了一点点着一小片天地。
　　端坐在供桌上端坐着一位宝相庄严的女子，有一圈五彩的神环围绕在祂的身侧。
　　神女缓缓睁开了祂的双眼，低垂着眼睫看向还戒备着站在不远处的张怀星等人。祂的嘴角虽然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容，但那双眼睛里却带着对世人的悲悯。温和庄严的女声再次响起：“汝等无需惧怕，吾无意伤人。”
　　虽然祂这么说，张怀星等人也只是站在原地，没有靠近过来。
　　祂轻轻的抬起手臂，供桌下面端坐着的几名驴友的身体便飘了出来，被柔和的微光托在半空中。微光包裹着他们的身体，天机眼下，可以看到他们体内的灵脉被渐渐修复，几近于熄灭的生灵之力也在他们的丹田、灵台处重新运转起来，充实起身体中的灵脉。
　　昏睡状态的几名驴友被轻轻的放在了地上，张怀星几人才重新看向供台上的身影。
　　只见那神女竟然怀抱着那小孩的身体，轻柔的抚摸着尸体鼻青脸肿的脸庞。那在刚才战斗的混乱之中不知道被堕神弄去哪里的小孩，竟然又出现在了那神女虚影的怀中。
　　神女轻轻的擦拭着小孩脸上的脏污血迹，微微的叹息声在空气中飘荡。
　　神女抬起头，目光放在被张怀星护在身后的雪霁身上：“吾乃此山土地，但此山早已生灵决断，汝可愿助吾唤醒生机。”虽然祂说自己的神格是这里的土地，但祂的外形却完全不像塑像中那般是一位年长的女性，而是一位长相柔美的年轻女子的模样。
　　神女的话语中具有明显的指向性，大家也顺着祂的目光看向雪霁。张怀星微微侧步，将雪霁又往身后挡了挡，有了刚刚短暂的灵力相接，他知道雪霁的灵力消耗也不可谓不多。
　　感觉到衣服被人轻轻的拉了一下，张怀星微微愣怔，还是往旁边撤出去一步。
　　雪霁从张怀星的身后走出来，上前几步走向神女。
　　神女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前进着的雪霁，祂一手怀抱着那小孩的身体站起来，轻飘飘的落在雪霁身前。看着雪霁乖巧的将左手竖起放在胸前的位置，掌心冲着自己，神女微微的笑了一下说道：“乖孩子。”
　　神女将空余的那只手掌轻轻的贴在了雪霁的手掌上，属于雪霁的冰蓝色灵力顺着掌心注入到神女的体内。神女透明的身体里，微微发光的白金色神力和冰蓝色的灵力逐渐融合为一个缓慢旋转的灵力漩涡，在神女的胸前流转着。
　　神女收回了贴在雪霁手掌的上的玉手，就见面前的这个少年松了口气一般喘了几下。祂抬手轻抚雪霁的面庞，雪霁听到那道庄严的女声，温柔的在自己的耳边说了声“谢谢”。
　　神女缓慢的飘上了半空之中，祂在自己胸前单手结了一个莲花印。冰蓝色的莲花出现在祂的身后，在这一天中的至暗时刻，如同一轮冰蓝色的月亮一般照亮了黑夜。
　　所有人都能看到神女体内那个发着冰蓝色微光的灵力漩涡正疯狂的向祂身后的那朵莲花中输送灵气，那悬在祂身后的莲花也越长越大，直至几近遮蔽了他们正上方的一小片天空。
　　七彩的光轮在那朵蓝莲花的周围流转着，照耀在这南岭的整片山林之上。微风轻抚过他们的耳边，即使是没有天机眼的陈青柏他们也能感觉到浓郁的生灵之气从他们的身边经过，撒在树木上、撒在山石上、渗入进脚下的这片土壤中。
　　“好温暖呀~”“好舒服呀~”昭阳和昭知身上的赤狐甲已经褪去，两个小孩抱着自己的手臂，扭动着身体。
　　温暖的神光照耀在身上，战斗后所有的疲惫都被洗净，陈青柏的B组小队还没有见过这阵仗，看着身上被渐渐修复的伤口，都是一副惊奇的模样。
　　借着微光，他们看见土地里冒出花草，树木冒出新芽，似乎还能听见鱼虫走兽们汲取着生灵之气的欢愉声。
　　渐渐地，莲花彻底化作的光雨撒向山岭，所有人的眼前似乎再次进入了幻境之中。
　　但这次进入的幻境却大不一样，像是一部以神灵视角为主线的电影，只能当一位无声的观众。
　　眼前是不变的场景，就是这土地庙前的一亩三分地。每天都有来来往往的人们虔诚的跪在那里许愿，耳朵里是他们各种各样的愿望。求财、求官、求姻缘、求平安，无数的愿望落入他们的耳中。
　　日盈月亏，土地庙的香火从鼎盛渐渐人烟稀少，再往后，更是几乎没有人来到。无人问津的土地庙在一年又一年的风吹雨打中，连旁边的另一尊神像都已经被消磨的只剩下半个身子了。
　　终于有一日，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一个雨夜闯入了土地庙中。
　　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孩，他还是三四岁的模样，畏畏缩缩的在角落里缩成一团，似乎很害怕那无尽的黑夜，被窗外轰鸣的闪电吓的发抖。
　　良久之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从那角落中站起来，站在供台面前看了自己一会儿，便笨拙的想要爬上供桌。但他太小了，小的只比供桌高出一点点。他从边上推过来倒在地上的功德箱，艰难的一点一点爬上了供台。
　　他慢慢的攀上了神像的膝头，趴伏在那里，又蜷缩起身子，整个人像是缩进了神像的怀里。
　　像是终于得到了安慰一般，小孩终于在这电闪雷鸣中睡着了，嘴里还梦呓着：“娘亲……娘亲……”
　　一开始小孩只是笨拙的用自己的衣袖清洁神像，又在夜里来到庙里睡在神像的怀里。后来有一天他看见了一队过路人被吓的不敢进庙里，直到过路人离开后才再回来。
　　但他似乎从那些过路人身上学会了拜神，每天都会带着些野果来到庙里。先将野果放到供台前，就笨拙的爬上供台开始清洁神像，然后再在供台前拜一拜，一边念叨着孩提的话语，大概是他一天的经历，说完了他才拿回野果坐在地上吃。
　　日子一日复一日的过去，有时候他还会带回来一些小花，但有时候却也什么都没有带来，夜里就会在神像的怀里，睡得嘴边都是口水。
　　有一天，那孩子带着满身的伤，却一脸欣喜的冲进庙里。他兴奋地打开被抱在胸前的衣服，两个带着些灰尘的大白馒头被他放在了供台上。他跪在蒲团上，诉说着今天好心的叔叔给了自己两个馒头，虽然后来被那个叔叔的娘打了一顿，但是今天竟然可以吃到馒头，他非常的开心。
　　日子还是那样一天天的过着，小孩偶尔可以吃到野果和馒头，有时也会被村子里的大人或是小孩踢打。有一次，小孩很久都没有找到食物了，饿的昏昏沉沉的蜷缩在神像的怀里，他肚子里咕咕叫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土地庙，但他却昏睡着梦呓：“娘亲……饿……”
　　等他问道香甜的馒头味，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就看到了供桌上放着一盘五六个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惊喜万分的爬过去查看，大概是以为那是什么人来拜神留下的贡品吧。又麻利的爬下供桌，跪在蒲团上，祈求着，感谢神灵赐予他贡品。便急忙冲到供台前，拿起馒头就塞进嘴里。
　　只有无言的观众们才知道，那些馒头真的是神灵赐予的。
　　后来的每一天里，在小孩找不到食物的时候，供桌上就会出现一些馒头，他都会先感谢神灵然后再吃下去。
　　直到有一天，小孩惊慌失措的冲进庙里，颤抖的缩进了供桌下的阴影中。很快，便是他们在上一个幻境中见到过的熟悉场景，一群村民冲进土地庙，四处翻找着终于揪出了那个孩子。骂骂咧咧的村民们，动作粗鲁的把那孩子带走了。
　　匆匆来又匆匆去的村民们，没有人发现他们身后的神像的右眼下方裂开了一条裂缝，就像是一滴泪水滑落留下的泪痕。
　　好几天过去了，那孩子始终没有回到庙里，这山里的天气也开始阴雨绵绵的。又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一道红色的闪电劈在了土地婆婆的神像上。
　　观众们感觉到自头顶上传来的剧痛，有什么东西侵蚀着全身，眼前再出现的便是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孩子的身影。不远处便是落荒而逃的村民们，一个浑身冒着红光的人形黑影，映照在偶尔回头的村民惊恐的瞳孔里。
　　自从小孩的尸体被带回了庙里，山里就开始了狂风暴雨，终于山石冲垮了树木，带着泥水直直的往村庄的方向冲去。
　　被泥石流淹没的村民从泥石流的废墟中爬出来，五官都变成了黑漆漆的黑洞挤在脸上。还在庆幸自己从泥石流中幸存的村民们，就被化为行尸的村民们收割了生命，尸体上惊恐的表情也变成了黑漆漆的黑洞，化为新的行尸，收割下一个生命。
　　在最后一个村民化成行尸后，他们的冤魂被一缕红光摄取到了天上，所有的冤魂都聚集在那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红色的球形。里面胡乱飞舞着红色的人脸，愤怒的、惊恐的、悲伤的，太多了，太乱了。
　　黑色的污浊之力被神灵注入到空中的那个冤魂形成的球中，一点一点的将里面的冤魂炼化成魂力，浓缩成一团篮球大小的魂力，便被神灵注入到小孩的尸体里，但那孩子却没有醒来。
　　观众们能感受到神灵内心的焦躁、痛苦，但却无能为力。
　　神灵便在村庄的废墟中设下了幻阵，将所有误入的人都困在环境中，在他们体验着当年的恶事之时，用污浊之力侵占他们的身体，再将他们的魂力注入小孩的尸体中。日复一日，不知道死去了多少人，可小孩始终没有再醒来过。
　　“唉——”神女的叹息声似乎穿越了时空，来到他们的耳边，也将他们的思绪从幻境中拉了出来。
　　再向半空中神女的身影望去，祂已经透明的几乎看不见了。
　　祂轻轻抚摸着怀中小孩的鬓发，白色的神光在祂眉心亮起，祂整个身影都化为了一个小小的光团，缓慢的注入飘在半空中的小孩的眉心当中。
　　小孩的身体缓慢的自空中降落，正好落在正下方的雪霁的怀里。
　　一个半透明的小孩身影从尸体上漂浮起来，小孩的魂魄笑的很可爱，冲着他们挥手说道：“谢谢大哥哥们！”还没等他们看清那张清秀可爱的小脸，小孩的魂魄已经消失了。
　　雪霁怀里的尸体也化为了灰烬，被微风吹散了。一线天光在不远处浮现，初升的太阳已经在缓慢的爬上天空。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昭阳和昭知抱着对方坐在地上嘤嘤的哭着。
　　张怀星走上前去来到了雪霁的面前，他看到一滴晶莹的泪水从他脸上滑落。张怀星揉了揉雪霁的脑袋，轻声说：“结束了。”
　　雪霁低着头，轻轻的点头：“嗯。”
　　“哎哟~头好疼啊……”“我身上也好痛啊……”“嗯？这是哪儿啊？”“你们是？”“我们怎么在这？”
　　那几个昏睡在地上的背包客也挣扎着清醒了过来，疑惑的看着四周，询问离得最近张怀星。
　　张怀星没有说话，陈青柏已经走了过来。他轻声给那几个背包客解释说他们被森林里的瘴气毒晕过去了，是他们的同伴报警让他们过来救人的。
　　那些背包客似乎没有了失踪后的记忆，在听到陈青柏说了报案人的信息之后，便相信了他的话。
　　“轰隆隆——”早就发现信号恢复了的俞秋岚早已经给总部发送的信息，大半夜过去，直升机已经来到了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