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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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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生,如履薄冰。
自打认识李同光,我心里总是有个声音在说,如果我不是私生女该多好。我要是他该多好。
李同光是我爸爸的小孩,婚生的小孩。幼儿园我最嫉妒他的全家福,我从来没有过;小学时,我最嫉妒他一柜子的汽车模型,我从来没有过;初中时我最嫉妒他满分的试卷,我从来没有过;高中时我最嫉妒他只是存在就能得到别人的爱,我从来没有过。
坊间传闻我是妈妈处心积虑怀上的孩子,但是没有让她如愿上位,也许因为我性别女,也许因为那个男的也想上位,他光速踹掉我妈妈之后,转头攀上了高枝,和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的独女结婚了。
李同光就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言简意赅,我的妈妈是个失败的小三,我的生父是个成功的凤凰男。
不管外面的风言风语传得多凶狠,我的妈妈自岿然不动,她向来对于这段往事有着不同的版本,但却像书店里面陈列的带塑封的书一样,包装得严严实实,从来没有给过我了解它的机会。
妈妈和我相依为命,我却对她所知甚少。从我记事起,她和我的时间线就鲜少有相交的时刻,小的时候天不亮,随着一声门响,屋子里就只剩我一个了。原来太过空荡的房间,走路都有回声。以防回声勾起寂寞,我养成了缩在床头祈祷她早些下班的良好习惯。晚上,月亮爬上窗子,又是一声门响,她挟着凉风回来了,知道我们又平安捱过一天,我才可以安心地进入睡眠。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小学的某个寒暑假,我终于被送到托管班,那里有和我一样没人要的同龄人,有一日三餐,有写不完的作业,就是没有妈妈。托管班的溜肉段是最可口的,可惜我即便在饱餐之后,也常常感觉到饿。
这些年,我和妈妈从来没有和任何亲戚有过来往,甚至连外公外婆长什么样子我也是不清楚的。明明她就只有我了,我还天真地以为她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可是事与愿违,我们生活的重心好像总是朝着别人一家偏移。妈妈和我交谈的话题大多是日常琐碎,除此之外,就只有李同光能提起她的兴趣。从幼儿园同班开始,我亲眼见证李同光的耀眼成长史,结合他的家世来看,他能够成为全体师生重点关照对象并不出奇,神仙来了也要高看他一眼,我时常怀疑到底是他确实优于常人,还是马屁精功力太过深厚。
按理说像我这样一无所长的人,本不该总是和他同框出现,可偏偏人要勉强,就连我没本事考上的学校,妈妈也凑钱走关系送我去借读,在遍地大神的班级里,自然少不了某天之骄子的身影。茶余饭后,她总要听我讲李同光在学校的事,面带微笑,即使我对这个常驻话题感到厌烦和痛苦,她也丝毫不察觉,更谈不上在意,有的时候她会感慨他和父母有多相似,可事实上李同光端正得很,并不如那个地中海大肚腩风格的油腻男人一般。
李同光不仅长得好,又是班长,每次测验还要名列前茅,他的闪光点像星星一样闪烁在我妈的眼里,成为了我人生中阴魂不散的“别人家的孩子”。大人是势利的动物,他们对李同光有多少重视谄媚,对我便有多少轻视冷眼,连我自己的母亲也不免俗。
讽刺的是,严格意义上,他并不算别人家的孩子,他是我生物学父亲的孩子。如果没有他们,我和妈妈会过着正常的生活吧,不用受人指指点点。或者如果我才是那个男孩,现在阖家欢乐的会是我吗?我越来越无法说服自己,为什么妈妈不能只看着我呢,为此我甚至去看了心理学的理论,按弗洛伊德那老头的说法,女儿无法成为母亲想要的存在,因为没有菲勒斯。
是不是我变成他就能让妈妈满意了。
啪!一个响指把我从精神分析打回现实世界。“傅月明,请你不要在我讲物理题的时候走神。”讲话的人正是在我过去十八年人生中喧宾夺主的李同光,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好,好的班长。”一个局促的假笑爬上我那张厚脸皮,伴随着嘴角肌肉的两下抽搐。
于是他继续叽里呱啦地说起一些我不想听也听不懂的公式算法,言语中带着七分得意,三分忘形。每写行字,笔尖恨不得将纸划漏,另一端则是随着他的抬手往天上戳。
你要起飞啊。我咬牙切齿。
“你干嘛磨牙?午饭没吃饱?”他似乎觉得自己很幽默。
“我觉得牙有些痒。”俗话怎么说来着,恨得牙痒痒,“最近在长智齿。”
“智力也长一下最好。”他又笑了。
果然有爹疼有娘爱的人就是爱笑,我酸得像个千年柠檬精。
或许和这个人每天共处一间教室严重不利于我的心理健康,我的ph值再这样跌下去有天可能就要达到硫酸的程度,然后作为一具尸体发烂发臭了。每天上学就像不得不出门面对白日的吸血鬼,每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都有我在阴暗爬行。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有几天就要结束了。
高考结束后我要离这里远远的,离李同光远远的,我要远离所有的噩梦和不自由,把所有的习题试卷付之一炬。
想想就开心。
我的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