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星往事番外：风的讲述》西风爱猫

4、四

　　我们在紫冰星三藩区的这个名为莱飞的小镇上，已经生活了将近12年。12年前，忆爸爸、爸爸、老图夫妻、镜老师和我来到了冰天雪地的紫冰星上的这个不起眼的小镇。忆爸爸为了救出被冤入狱的爸爸，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当今王上紫•影王反目成仇，毅然放弃了首席藩王王位，离开了自己的领星紫晨星。虽然爸爸是紫冰星人，亲朋好友都生活在二蕃区，但是因为担心我们的逃亡会给他们带来麻烦，所以并没有去投靠，而是悄无声息地在相对不太繁华发达的三藩区定居了下来。
　　安全起见，我们与所有的人都断了联系。只有克依老将军知道我们去了紫冰星，但是我们安定下来以后并没有再跟他取得联系，所以连他也无从得知我们的具体位置。谁也无法确定，从最初的暴怒中冷静下来的影王会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为了保护我们自己和我们的朋友，只好隐姓埋名。
　　我们通过星际新闻频道和互联网络上的消息，了解着我们离开以后的那个世界的变化。紫•忆藩王放弃王位离开紫晨星，成了紫氏皇族内部的爆炸性新闻，不过这条消息被尽可能地封锁了，否则影王必定颜面尽失。透露给民众的信息也只不过是他们的首席藩王因为种种原因已经不再是藩王了。王室纠葛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人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不过因为这次主角是万民敬仰的紫•忆藩王，所以民众们还是有一些议论纷纷的声音，尤其是紫晨星的百姓，更是为自己失去了这么优秀的藩王而感到惋惜。
　　忆爸爸最担心的，是自己的不辞而别会不会殃及到一众幕僚。还好，他并没有给影王留下任何会伤害他的幕僚们的把柄。影王在收归紫晨星的过程中，并没有迫害原忆王的属下。实际上，不等影王安排他们的归属，忆王的那些幕僚们都纷纷提出辞呈或是调离请求。由于涉及的人数较广，而且其中很多人都来自紫氏皇族中的重要家族，很有背景，又多年与忆王交好，影王自然也不敢太过狠心，只有一些来自平民阶层的官员被免职，其他人大都得到了安排。不过，影王还是忌惮于忆王的影响以及已经稳固的军政，所以原忆王藩下的武官们都被不同程度地削弱了权势，并且被分散配置到了其他藩王的领地。于是，历时近半年，忆王十几年建立起来的紫晨星藩属机构才真正改制了影王的直属管辖。

　　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生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对于一位从出生开始就位高权重的王公贵族而言。不过，忆爸爸虽然曾经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藩王，但是一向生活简朴、性情随遇而安的他，对于一下子跌落至平民百姓的处境，似乎比我们还要乐观。爸爸反而比忆爸爸苦恼，倒不是因为适应不了新的生活，而是因为愧疚。他一直视自己为害忆爸爸落魄至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不管忆爸爸如何开解，他始终心怀内疚。直到我们的生活日渐稳定，过去的风波对我们的生活造成的影响也渐渐平息下来，爸爸才慢慢地从这种心结中解脱出来。
　　对于莱飞这个人口不到两万的民风淳朴的小镇来讲，初来乍到的几个陌生人曾经引发过本地人的好奇，不过因为其中有两个姓慕云，这在一定程度上平复了人们的猜测，因为慕云是紫冰星上受人尊重且为数众多的一族，人们大多对慕云姓的人心怀好感。老图用自己的积蓄购买了房产，安排了基本生活所需的一切。忆爸爸从18岁那年起，每年在老图生日的时候，都会从自己的庞大财产拿出一部分来送给老图夫妻。他们夫妻两个没有孩子，从忆爸爸出生开始就在照顾他，忆爸爸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把这些钱作为养老费赠与他们。而朴实的老图夫妻从未擅用过这笔可观的财产，而是细心地储存起来。这成了我们撇开一切离开紫晨星后最初的经济支撑。为此忆爸爸还专门向老图夫妻致歉，因为自己非但未能让两位老人安享晚年，反而害得他们背井离乡。而老图却说，他不能有负先王的嘱托，只要自己还能动，就会一直服侍在忆王身边，不离左右。
　　其实，来到莱飞的最初几年，我们多少还是有些心怀忐忑的。也许看似平静的新生活不会持续很久，也许说不定哪天影王派来的杀手就会来到眼前。不过，不知道是我们掩藏得太好，还是沉醉于无人威胁的统治中的影王根本无心再与我们纠缠的缘故，我们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自从离开紫晨星以后，我和尚哥哥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没有电话，没有电子信件，我们就从彼此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唯一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的东西，就是在分别时刻他送给我的那个小挂坠。图奶奶找工匠为这个小挂坠配了一条项链，我随身佩戴着它，像是一个护身符。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世界如此之大，我又不得不寄身于这个隐秘的小角落里。时间和空间，把我们阻隔在不同的世界。我已经开始想不起他的长相了。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和一些人相遇，然后离开、遗忘。
　　生活安定下来以后，我们开办了一家以教习剑术为主的学校，这样，既有了一定的经济来源，也可以让我的爸爸们不至于整日无所事事。忆爸爸为孩子们教授语言、数学和历史，爸爸则是他们的剑术老师，为他们传授基本的武学。起初我作为学生跟其他的孩子们一起在学校里学习，长大以后我就成了这里的教务人员。有一些小伙伴多年以后回来看望我们时还打趣我说，一看我就是个坏学生，所以一直都毕不了业。真是让我哭笑不得。
　　而镜老师对古灵精怪的孩子们实在头痛，所以只能做我一个人的老师了。对此他好像并不介意。他曾经说过，他这一生只有两个学生，一个是我，一个是不得已而离开的尚哥哥。我想，不能一直教导尚哥哥一定让他很痛心，毕竟那是唯一一个能继承他的衣钵的人。而我，还是那么桀骜不驯、不服管教。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朝夕相处之中，我慢慢发现，原来镜老师并不是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冷漠无情，对于当年他没有出手救爸爸的误会也渐渐消除了。爸爸和镜老师是相互信任的朋友，是可以把自己的后背托付给对方的伙伴，在那种危急时刻，他们要保护主上，必然要有牺牲，更要隐忍。
　　我继续跟随镜老师学习剑术，16岁的时候，我就可以跟爸爸过招而且几乎势均力敌。不过我知道，爸爸其实是手下留情了。爸爸感叹着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而在一旁观战的镜老师竟然露出了浅浅的得意的微笑。
　　“啊！镜老师竟然笑了！好诡异！”我惊奇地指着镜老师大喊道。在场的人们都齐刷刷地望向他，大家都想看看这个古板得出了名的男人笑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镜老师尴尬地干咳了几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转身离开了习武室，把我和爸爸还有孩子们的大笑声抛在身后。
　　原来的我们之间或许还有主仆之分，现在的我们却完全是一个大家庭了。通过开办学校，我们也渐渐融入了当地人的生活，成为了这个平静小镇的一份子。

　　随着我的长大，我开始对我的两个爸爸的感情在意起来。有时我会不小心撞见他们亲昵的场面，我比他们还尴尬。虽然一直以来我早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关系，但是到了这个敏感的年龄，自然会对这些事有种欲拒还迎的好奇。话虽如此，冒失地问起这种事情还是让人很难为情的。所以我悄悄地向老图打听两个爸爸的过去，老图憨厚地笑着说，主上的私事他也不好多问。不过我总觉得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对我这个还很嫩的小姑娘多讲罢了。于是我又去问镜老师。我原以为镜老师会对我这种无聊的发问嗤之以鼻，没想到他竟然很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他们相爱了，一直爱到现在，就这么简单。”回答得如此痛快，甚至还充满了与镜老师的气质完全不相符的感性，我听了以后都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深挖了。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爸爸也意识到了该把过去的事情告诉我的时候了，有一天忆爸爸跟我很正式地谈了很久。他把他们两个人是如何相识、相爱，又经历了哪些生离死别的考验才最终走到一起的，包括我所不知道的关于母亲的一些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这一切对我来讲都是一次情感的冲击，当忆爸爸讲到当爸爸差一点死在星际海盗的炮火之下时他在后方的绝望心情，爸爸绝情地离开他，我的母亲去世，等等这些往事的时候，我的心都紧紧地揪在一起，泪水禁不住漫出了眼眶。远在我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他们就经历了那么多的苦痛挣扎。
　　“我们愧对于你的妈妈，风。她是一个宽容善良的好女人。”忆爸爸陷入回忆之中，动情地对我说。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同情妈妈的遭遇。她深爱着一个人，可那个人却另有所爱。他是一个好人，却无法给予她想要的爱情。但这并不代表他和他爱的人就是有罪的。原来爱情是如此沉重的么！
　　“忆爸爸，您后悔么？为了爸爸您放弃了那么多。”我问。
　　“一个能为我放弃一切的人，我也可以为他放弃一切。”忆爸爸微笑着回答，“如果说我有什么后悔的事情，那就是在我们刚刚拥有彼此的时候，我没有理智地去珍惜，所以才有后面那么多波折。”
　　“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您，可能会冒犯到您。”我犹疑地说，“您没有自己的孩子，我是说，您的血缘没有延续，您不觉得很遗憾么？”
　　忆爸爸拉起我的手，握在他宽大、温暖的手里，“人和人的关系，并不一定要靠血缘来维续。我和影王是身上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兄弟，他不是一样想要置我于死地么？你的爸爸、老图夫妇和镜，我们没有相同的基因，不是一直不离不弃、相伴到现在么？何况，还有你啊！你就是我的孩子。”忆爸爸忽然故意沉下脸来，“除非你不想要我这个爸爸了，那我才真的绝望了呢！”
　　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忆爸爸也笑了。
　　“风，这就是我们的故事。我不知道你到底能够接受多少。我们只是两个相爱了的普通人，只是我们经受的考验可能比别的恋人多一些、复杂一些。总有一天你也会爱上一个人，不管是谁，只要是善良、正直并且全心全意爱你的人，我们就会祝福你们。”忆爸爸以这样一段话总结了我们的这次长谈。我红着脸不敢抬头看他。爱情什么的，对我来讲，遥远得就像另一个星系的事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