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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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您后，魔王大人过得很辛苦。”帕翠斯委婉地为自家主人的离谱行为开脱。
包括但不限于，误入人族领地被人族军队追杀、误入魔物领地被魔物追杀、被追杀后迷路走失差点饿死、饿昏后被路过魔物啃掉半截身子、试图与魔物交涉失败、逃跑、掉进悬崖、卷进河里被冲走、被河里的魔物啃、被岸上的魔物啃、被叼到天上啃，等等等……
短短一个月，西奥多感觉自己把一辈子的噩梦都做尽了。
“不过魔王大人现在已经可以熟练运用魔力，也成功收服了各地的魔物。”帕翠斯补充道：“在场的只是一部分，绝大部分兵力都投入到各地的联军堡垒附近了。”
西奥多哭得声音大，进步却不小。如今整个魔王军已经初具雏形，除了擅长海陆空三种作战方式的人鱼、狼猿、鹰身妖外，还有擅长夜间行动的骷髅军，擅长刺杀的暗影族，分别对应第三、四、五、六、七军。朱莉的蜘蛛则作为第二军常驻魔王身边近卫。
“那第一军呢？”林乔问。
帕翠斯指了一下魔王本人。
林乔疑惑：“为什么要把自己编进番号里？”
“我现在的力量已经远超一支军队了，”西奥多迫不及待地开口：“所以我决定把自己独立出来为您效力，这样调配起来很方便！”
林乔觉得他理解错了什么东西。
又或者，是她对他产生了误解？
“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先不管想法疑似出了大问题的魔王，林乔转而询问在她苏醒前就由梅尔的乌鸦向他们传递的消息。
“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派遣了由各类魔物混编的第十军进攻梵多尼克国边境，”帕翠斯答话：“从结果来看的确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人族的实力不容小觑，我们没能攻下他们的领土。”
“不过，我们的‘监控’已经确认勇者和圣女准备将边境当作第一站，接下来——”
“在那之前！”突兀抢白的西奥多挡在林乔眼前：“我想让你看看我的城堡！”
他兴奋的模样像极了第一次堆成沙堡的小孩。经过一个月的磋磨，魔王的身份似乎在他一贯展现的温吞形象上粉刷了一层不自然的狂幻色彩。
还在成长期的魔王，有趣。
“要我为你改变计划？”一只特化后的巨型工作蛛向无声无息的雷闪般迈动八条长腿稳稳承托住林乔的身体，让她得以坐在舒适的绒毛间对魔王露出极具威慑力的笑容：
“我不满意的话，随时都会捏碎你的头盖骨哦。”
“嗯！”黑棋的国王昂首挺胸：“请随意捏碎我，魔女大人！”
……
麦文将一块烤得微焦的肉送入口中，食不知味的吞下由优秀御厨精心料理的这道梵多尼克国菜，谨慎地让目光穿过长长的餐桌，从其上摆满的金烛台与金花瓶、从烨烨的火光与锦簇的繁花间的缝隙里，落到王太后伊蕾亚·梵多尼克的身上。
当今的梵多尼克国王是一名极富野心的政治家，在王后接连产下两名王子撒手人寰后并未再娶，于是王宫之内的实权便理所应当地落到了王太后手中。这位自少女时代起便备受瞩目的天才，年轻时亦被贵族尊称为“黄金的伊蕾亚”，凭借高超政治手腕和商业嗅觉，与先王一同奠定了如今梵多尼克国的大陆地位。
直到如今，她依然率领着众贵族，牢牢把持着自己的政治优势，甚至能在利修斯铁桶般的防御中伸进自己的枝杈。
麦文庆幸自己从孩提时代就有每周与王太后共进晚餐一次的习惯，不然他现在的行动一定会被利修斯在王宫内的眼线所发觉。
是的，这一餐是他另一根救命稻草，比起盲目地与利修斯争取圣女的欢心，他需要优先找到合适的基石，才能在王位争夺中站稳脚跟。
“圣女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像。只要满足她的渴求，任何人都可以是她的丈夫。”魔女的话语犹在耳边：“权力也一样，不要一昧地等着她开口索求，去主动占有她、抓住她、驯服她。”
——“你是权力的主人，我的小王子。”
“祖母，”他那饥渴的野心张开利齿，伸向名为贵族的血肉：
“我有一个提议。”
黄金的伊蕾亚抬起因迟暮而软塌的眼皮，浑浊的眼球带着平静的光直视着一向被评价为懦弱庸才的二王子，读出他镇定表象下掩饰不住的野心，手中的刀锋划开盘内肉块：
“野狗的乱吠扰乱了你的心智，既然没胃口的话就退下。不要用你多余的唾沫玷污这一餐。”
麦文的嘴角僵住，没想到会得到如此不客气的答复，一股怒气紧接着骇然涌出，他捏紧刀柄，强压下不悦，跳过繁琐的社交词令：“既然您已经准备将贵族拱手让给兄长，那我无话可说。”
长桌对面，平静的目光瞬间锋利起来，王太后放下手中刀叉：“愚蠢的孩子，是谁怂恿你。”
她丝毫不隐瞒自己早已知道协会向他抛去橄榄枝的事实：“协会的野狗们，已经如此胆大包天了？”
“这是我自己的意志，祖母。”麦文挺直后背：“难道您要否定我作为梵多尼克王族的权利吗？”
这下就连侍奉王太后的贴身女仆也对他的毫无缘由的大胆所震惊，堪堪掩饰住自己的眼神，不安地等待王太后的指令。
王太后冷笑一声：“好啊，你倒是说说看，贵族为什么要选择你？”
长桌如一条危索，牵连着梵多尼克王室那稀薄的血缘，被高高在上的存在所俯视的二王子，只是轻轻抬起了自己的下巴，将多年来浇筑于身、名为“王室礼仪”的金壳撕碎，露出了全然不同的神态。
傲慢、轻浮并理所应当地开口：“你快死了，祖母大人。”
他仿佛被一条毒蛇夺舍，悠然摊开自己的手臂，金餐刀的刀尖遥遥一指，吐出的话语也淬了毒：“贵族为什么选择我？不，应该是‘贵族只能选择我’。因为黄金的伊蕾亚已经无力从王太子手中为贵族争取到哪怕一点利益，只能枯朽地坐在这深宫中等待时间腐蚀你们的荣华富贵。”
女仆险些打碎了手中的茶壶，难以置信地望着长桌对侧的二王子。
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您要把贵族和您一起拖进坟墓？”麦文把玩着手中的餐刀，“咚”得一声将其插进绣着花纹的桌布中，吐出最后的诛心之语：“等着未来的那位王将您一生的基业吞噬殆尽！？”
锵——！
一道寒芒抵在了他的侧脸，出刀之人甚至并未顾及他身为王室的体面，精钢的冷刃在王子的皮囊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只等着王太后一声令下，就挖下他胆大包天的舌头。
王太后面无表情，冷冷地审视着自己判若两人的孙子。
“贵族想要昔日的荣耀，而我想要那个王座。”麦文慢悠悠地，血从脸上滑下，染红他的嘴唇：“困兽犹斗，祖母大人，贵族也不是王太子殿下砧板上的鱼肉。”
他抬手，轻轻在钢刃上一弹——
削铁如泥的刀身像块黄油曲奇般从当间断裂，随着“啪嗡”一声飞出，横插在地板上。
“诚挚的邀请您，”他在沉重的注视中微笑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道别礼：“与我一同品尝王太子殿下的血肉。”
随即，不等任何反应，他姿态从容地转身离开，结束了这跌宕起伏的一餐。
女仆花了好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太后……”
“闭嘴。”王太后缓缓合眼，苍老的面皮在烛光下叠出千层褶皱。
是夜，麦文遣散对他伤口大惊小怪的女仆，独自坐在窗前，眼神阴郁地拂过脸上已经结痂的部分，张开掌心，再度吐出那个充满魔力的字眼：
——【魔女】——
“看样子，有人给您留下了一个独特的礼物。”
苍白的手指随着略带笑意的低语从后贴近，魔女笑吟吟地飘然而至。
“分明是耻辱。”麦文不屑地回答，握住了那只没有温度的手。
“哦？”魔女任凭他动作：“那小王子想怎么做呢？”
“给我去掉。你做得到，对吧。”他回头望向魔女的黑眼睛，毫不客气地提出要求。
“当然。”她靠近，呼吸如吻一般擦过他的皮肤，倒映在玻璃窗上的那张脸顷刻又恢复成完美无暇的状态。
麦文得意地勾起嘴角：“哼。你还真是万能啊。”
“怎么，你也想要这份力量吗？”魔女饶有趣味地打量他：“之前给你的力量已经掌控的话，再多一些也无妨。”
“休想引诱我。”麦文并不松开握紧她的手：“你不问问今天发生了什么？”
魔女欣然：“今天发生了什么？”
梵多尼克国依靠铁一般的法律统治着阶级分明的社会，将整个国家变成水草丰美的牧场，牧羊犬与羊群相处融洽，只有三名牧场主：王室、贵族、圣教堂则互相挟制，保持了多年虚假的和平。
但圣女的到来显而易见地加深了其中两名牧场主的关系，蠢蠢欲动准备吞噬被孤立的那个。
“小王子，你知道‘权力’的来源吗？”
在餐桌谈话发生前，魔女将制胜的法宝亲手交给了麦文。
“不是财富，不是智慧，更不是什么所谓的个人魅力。”
“是力量，是遮天蔽日，能顷刻间颠覆一切的力量。”
他的兄长能够借战争的白手套掀翻世界的棋盘，他也能。
……
梅尔冰寒着脸与帕翠斯擦身而过，后者疑惑地动了动耳羽，明智地没有开口询问。
梅尔很少背着魔女生闷气，也很少主动离开她身边。帕翠斯很乐意看见这样的事情，仍旧向前直行。
他们此刻身处于一座极大的地宫之中，如一座高塔倒置深入地底，由第八军蜜巢蚁族搭建而成，地面露出的建筑则是他们攻下的联军堡垒。整个地宫由银白色的建材搭建而成，处处散发着晃眼的白光，帕翠斯娴熟地走过宽敞的走廊，经过几处拐角后来到深处的拱形门前。
门是开着的，站在外面就能看到纯白一片的卧室间那抹漆黑。魔女坐在窗边，手搭在怀中不住颤抖的人形魔物上。
是人鱼。
她脱力地跪倒，淡蓝色的长卷发倾铺在魔女腿上，泛着珠光色。帕翠斯靠近一步，理解了梅尔愤怒的来源。
魔女手腕上的皮肤完好无损，但满地呈喷射状的深红色血迹却暴露的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这只人鱼无法接受魔女的恩惠，正被超出自身所能承受限度的力量所折磨。
“真少见，你居然单独来找我。”林乔看向站在门口的帕翠斯：“饿了吗？”
“恩惠”是魔王的说法。魔女显然对这座地宫的完成度很满意，血则是她的奖励，西奥多在尝过一口后便请求将这份殊荣分给魔王军各军的头领。可惜不是所有种族都有本事把握住这份幸运。
“我不饿，魔女大人。”帕翠斯没动，目光扫过人鱼：“我稍后再来。”
怀中人鱼的气息渐平，随着她缓慢抬起头，一张皮也从她的面部剥落。
“啊——啊——”她机械地张合着嘴唇，震动新生的声带发出声音：“谢……谢……”
魔女满意地抚摸着她的脸：“很好。”
那张完美得毫无瑕疵的人脸挤出僵硬的微笑，整张脸皮从唇部裂成四瓣，露出内里粉色的口器，轻柔包裹上魔女的手腕舔舐。
成功了?
帕翠斯感到诧异。他亲眼看到一头狼猿因贪嘴多吃了几口血爆体而亡，但这只人鱼却没事?
“名……字……”人鱼期待地看着林乔，努力地发音：“要……想……”
除了朱莉，西奥多收服的其他魔王军头领都不具备完整的智能，他们的进化只在魔女的一滴血之间。
为什么她的血肉会有这样的力量……
简直像神一样在改造魔物。
“我想想——伊芙，你的名字是伊芙。”林乔低头摆正人鱼的脸，教她：“来，念。伊——芙——”
“咦唔！”
“伊——芙——”
“咦————唔——！”
魔女微笑着推开她的脑袋：“好了，玩水去吧。”
帕翠斯：……
消极怠工！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