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前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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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鸟海滩细软的金沙之上，烈日蒸干血迹，血迹又被湛蓝的海浪冲刷。一度气焰嚣张的赤眼海鸥正成片低伏在沙滩上，西奥多经过时脚腕还能感受到那些雪白飞羽的颤动。
他将目光放回身前的魔女身上，她光裸的后背上此刻看不到一点龙翼的痕迹，但那副清瘦起伏的蝴蝶骨方才变形伸展、突破皮肤张成双翼的模样仍历历在目。
与其说是她主动放出双翼，不如说是那对有着自己思想的翅膀强行挣脱了这幅皮囊的束缚，每一次扇动都令魔女的后背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而她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用其在天空中盘旋战斗，掀起足以撕裂魔物□□的飓风，降服了在此盘踞的海鸥一族。
“就用它们练手吧，西奥多。”林乔对他说：“用你聪明的脑袋好好想想该怎么驯服它们，驱使它们。”
她留下这样的命令，只允许梦魔与蜘蛛随行，前往海滩边高耸陡峭的山崖上。
虽说如此……西奥多为难地看着自己地双手。该怎么办才好呢？
“魔王大人，”沉默多日的帕翠斯突然开口：“您怎么了？”
“啊，帕翠斯，你感觉好些了？”西奥多当然先关心起他的身体。
帕翠斯无所谓地摇摇头：“不用担心，大人。比起我，您最好还是先解决这些海鸥，它们现在畏惧魔女的威压而不敢擅动，但过一会儿可就不一定了。”
西奥多下意识觉得帕翠斯变了很多，大概就像父母突然发现成人的孩子变得成熟而疏远了一样，也和寻常的父母一样没把他突如其来的叛逆放心上。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西奥多苦恼地歪着头，在林乔孜孜不倦的“教导”下他勉强入门了魔法，可更高深的部分他还没学会。
正当西奥多在脑子里浩如烟海的古籍中翻找有关词条时，帕翠斯已经拉住他的手，掏出随身的匕首对着他掌心就是一刀。
在西奥多的惊呼中，一串血珠滴下，被脚边一只海鸥眼疾嘴快地接住。
微弱的“联系”像细丝一般，链接了意识。
“这样。”帕翠斯瞥了一眼海鸥瞬间清澈乖巧的表情，说道。
西奥多没出声，他盯着遍布整个海滩、呼啦啦起飞的海鸥们，发出了真心实意的疑问：
“啊？”
……
崖壁之上，一处被植物遮蔽的狭长洞口内，工作蛛与侦查蛛上上下下，将碎石杂草等异物清理，整理出整洁的通道。
最深处，近卫蛛用酸液腐蚀出一个宽敞的圆形洞穴，由工作蛛们将其布置成一个舒适的卧房。
朱莉闷闷不乐地瞪着梅尔，直到后者实在无法忍受开口：“朱莉……如果你在这里守着乔，谁去帮那个窝囊废魔王啊？”
“你也知道那是个窝囊废魔王！”朱莉怒不可遏，“明明是我对乔乔更有用！”
“哈？那如果乔醒不过来了，你能从梦里把她叫醒吗？”梅尔问。
“我可以！”朱莉一拳砸在岩壁上，留下一个娇小的拳印。
林乔：……
头疼。
疼痛遍布整个身体。属于龙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停地从内部撕咬着她的身体，从突破封印的那个瞬间，她的魔素一直在修复着受伤的内脏，如同走钢丝一般，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生存平衡。
希琉的封印坚不可摧，几乎无解，若不是她与梅尔灵魂间的深切联系延缓了封印过程，她恐怕连这一线生机都争取不到。
突破封印之时，严寒的龙冢内回荡着梅尔的哭声，纤弱的梦魔强迫伯莱带他深入禁地，若是林乔迟一息睁眼，他们两个恐怕都会冻死在当场。
即便完好无损地将他们带出了龙冢，林乔仍是无法忘记那份屈辱。她承诺为梅尔带去美梦般的温暖和庇护，却让他为自己涉险，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那天他哭得犹如将死的幼猫，哭得林乔心烦意乱，没忍住揍爆了所有上前挑衅的龙族，将龙族内部折腾得天翻地覆，留下一地烂摊子匆匆离去。
但阿纳金以身为祭产生的能量却迟迟没能吸收，显然精灵王在魔素的驱策上技高一筹，将能量扭曲成她无法直接吞噬的形式。
既然如此，只能花些时间慢慢消解。
幸好魔王西奥多没有蠢得太过分，她休养的这段时间就由他闹出些动静，转移四族联军的注意。
“好啦，朱莉，乔休息的这段时间，我们两个之中总要有一个留在外面监视魔王传递消息呀。”梅尔安抚朱莉：“这样艰巨的工作，也只有你才能做到不是吗？”
朱莉顿了顿，表情一点点明朗起来，傻笑出声：“嘿嘿，没错！”
“嗯嗯，只有朱莉才能胜任呢！”梅尔赞美道。
没错，还有另外一个不安定因素需要严密监控。
“朱莉，过来。”林乔开口，严肃道：“给你个任务。”
朱莉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
圣教堂所供奉的“神圣”雕塑是一名面容温柔模糊的女性，她身批雪白的素袍，赤足行走在沙砾与珍珠之上，永远低眉浅笑，默默无言地用没有瞳孔的双目注视着信徒。
艾丽娅跪坐在神像身前，熟练地默颂祷文。她的头发比起初来乍到时长了许多，被女仆精心打理后盘于脑后，簪着贵金属与宝石制成的头饰，光华靓丽。
“艾丽娅。”桑德斯从祷告室内垂落的阴影中走出，用柔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祈祷，微微躬身将带着白手套的手放到她身侧：“维克多先生已经在门口等你了。”
“多谢，桑德斯。”艾丽娅扶住他的手缓慢起身，神情有些紧张。
“别担心，”桑德斯似乎看透了她的担忧：“您的毕业测验会顺利的。”
“不。桑德斯，我担心另外的事……”艾丽娅叹息一声，令面前的神父露出担忧怜爱的目光，他轻轻握住圣女的手，问：
“是魔王吗？”
艾丽娅忍不住抿紧嘴唇，痛苦地闭上眼睛，倾诉道：“桑德斯——太残忍了，魔族太残忍了！它们怎么能若无其事地伤害其他种族呢？你守在王城，你没有看到妖精族的惨状……”
她的手颤抖着：“千年屹立不倒的古老结界被摧毁，整个妖精族赖以生存的银湖被蒸干只剩不到三分之一，数以百计的优秀族民惨死于魔物之口……多少家庭就此破碎……”
“妖精族的境况我也了解，王太子殿下慈悲，征调了士兵和魔法师帮助他们重建家园。你不要担心，等魔王死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的。”桑德斯扶住她的肩膀，温柔地轻拍她的后背：“不要怕，圣女大人。”
“不——我害怕！”艾丽娅打了个寒颤，近乎要落泪：“我害怕……仅仅是诞生而已，魔王就能造成如此可怕的伤害。我不敢去想自己该如何面对魔王、面对这场战争……”
来到异世界后，艾丽娅从未直面如此惨烈的景象，她仍旧能回忆起那天与利修斯在妖精族领地见到的炼狱般的场景。
血染大地、哀鸿遍野，到处都是或濒死或受伤的妖精族民，甚至每走一步，她都能看到混杂在泥土中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她难以呼吸的腥气，浓郁的魔素残留刺痛皮肤。
她狼狈地逃回了自己的营帐，吐得昏天黑地，直到利修斯来看她，才勉强吃下些食水。
但她不敢开口告诉利修斯自己的恐惧。她是圣女，她被教导要高贵、勇敢、一往无前，她爱那样闪耀的自己，利修斯也爱那样的圣女，所以她只能像这样对着神像祈求，对着桑德斯忏悔自己的退缩。
“我明白。你辛苦了，艾丽娅，抱歉让你承受这些痛苦。”桑德斯疼惜地拉住她的手，半跪下对上她的目光，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但请你相信我，神圣选择了你，你就是这个世界的命定之人，魔王必定败在你的手中。”
艾丽娅茫然地问：“神圣……选择我？”
“没错，至高无上的伟大力量庇佑着你，”桑德斯的灰眼睛柔和如水，蕴含着无限的崇敬与爱戴：“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旁。我向你效忠——神圣在人间的代行，祂的眼与舌，祂的化身与灵魂。”
——你就是神圣。
艾丽娅两颊微红，心中逐渐坚定。是的，她是特别的，她被选来是为了拯救世界的。尽管有一时的迷茫与坎坷，也无法影响她的命运。
“谢谢你，桑德斯。”她深呼吸，眼神明亮，微笑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的荣幸，圣女大人。”
目送着圣女的车驾远行，女仆莎曼悄无声息地从后靠近桑德斯，谦卑地行礼：“神圣在上。桑德斯大人。”
“怎么今日没有陪同圣女？”桑德斯漫不经心地问。
“知晓您今日到访，特地向您转达消息，”莎曼答道：“近来，二殿下频频向圣女示好，态度……不甚恭敬。”
“啊，那孩子。”桑德斯漠然点头：“所以？”
“只是二殿下自然无妨，但维克多先生似乎也在借由圣女与他牵线。”莎曼皱眉。
桑德斯轻呵一声。协会历来是两头下注，顺风而倒，但居然把筹码下到一个废物身上，也实在是被利修斯逼急了。
“宫中的事情，自然有王太后主持。二殿下喜欢圣女是正常的，只是别贪玩过甚，耽误大事。”
“是……属下明白。”
莎曼退下后，很快有王太子的秘书官来请他参加会议，桑德斯仍是带着人畜无害的温柔笑意跟随他离开。
人族间无趣的争斗他早已看腻了，就连圣女也逐渐让他失去了兴致。桑德斯轻轻敲着发痒的掌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抓住那只黑发的魔族呢？
他快按捺不住了。他多想把手伸进她温暖的内脏间，听她发出绝望的哀嚎。他多想大口地啜饮她的鲜血，看生命慢慢从她眼眸中流失的模样。
他想把她永远囚禁在幽暗的地底，无休无止地折磨她。
快点来吧，快点来吧。魔王啊，献上你的头颅，结束这场无聊的话剧吧。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前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