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白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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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极西临海之地矗立着一座巍峨险峻的高山，山峰如刃直入云霄，山石暗红如微熄的火炭。在日照下，隐有红光从粗粝的岩石表面透出，更显得整座山如一簇不休的烈焰。又因此处是龙族领地，故而被大陆居民称为“龙焰山”。
虽然山腰往上寸草不生，但龙焰山下却有万顷绿林。浓绿的林海间星点缀着珍珠般明亮的湖泊，秀美丰茂不输永绿森林。
“飒飒——”
一道黑影从稠密树冠之上擦过，卷起阵阵旋风。里奥振翅悬停，稳稳降落在林中，垂翼让乘客们滑下来。
“呼啊，太刺激了。”梅尔瘫坐在草地上大松了一口气，又是揉肩又是捶腿，显然刚刚肌肉紧绷得厉害，一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短发也被高空的大风吹炸了毛，亟待梳洗。
帕翠斯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直紧缩在发间的翅膀无力地垂下，虽然神色依旧，但苍白的脸色和捏皱的衣角还是暴露了他紧张的事实。
“我们已经进入领地内部，请放心，森林内很安全。”里奥收拢翅膀，从容不迫地向林乔解释道：“乔，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已经在你身上留下了我的印记，其他龙族不会视你为敌人的。”
当然，背后有一截遮遮掩掩翘起来的得意小尾巴尖就是了。
林乔并无大碍，至多是头发丝吹乱了些，她望向林间露出的山峰，皱眉：“那边就是你们的聚集地？”
“是的，龙族的大家都是以亲缘关系筑巢而居，除我们以外，应该只有几位族里的长辈在祭司那边陪着父亲，不会有其他龙来打扰我们。”里奥答：“它们……一直在讨论下一任族长的事情。”
林乔心下了然，放松些许。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魔素反应。从接近龙焰山开始便有股强烈的魔力存在附近，让她不得不谨慎几分。
“这两个小家伙是走不动了。就照我们之前说的，我先和你过去吧。”
听到林乔的话，两只原本蔫蔫的魔物一下子支棱起来，反对声此起彼伏：
“不要！我不要和乔分开！”
“只把我们两个扔在这里绝对活不到明早！”
“冷静，你们身上带着龙族的印记，这附近也没有魔物，没有东西敢靠近你们。”林乔安抚两只缠上腰和大腿的挂件：“你们好好休息，我很快回来，我保证。”
安抚有效但有限，姑且让两只松开了她，林乔又补充：“哦对了，别打架。”
警惕菜鸡互啄两败俱伤。
得到了别别扭扭地回应，林乔这才转向里奥：“好了，我们走。”
如果是到普通龙族家里做客，一声龙啸作为门铃，得到主人应允后就能直接在龙巢外降落，但龙族祭司所在的祭坛却格外不同。祭坛地处龙焰山深处的洞穴，洞中上下均耸立着尖锐的钟乳石，常年阴冷潮湿，随意飞行或是高声尖啸都可能导致坍塌，轻则头破血流，重则当场身亡。
所以无论大小龙族，进入祭坛都必须保持安静，严禁飞行。
听里奥介绍是一回事，亲自体验冻到骨髓的阴冷又是另一回事，甫一踏入洞中，林乔就在扑面而来的冷气中打了喷嚏。
“啊——冷到了吗？要不要我背着你走，会暖和点。”里奥急急忙忙地低头问，担心得不行。它早就想说了，林乔这身衣服一点也不保暖！
林乔活动肌肉，调动魔素保温，摆手：“没事，温差大。”
恢复了自身温度，林乔才来得及仔细打量这座山中祭坛。果然如里奥所说林立着许多造型森然的钟乳石，石头尖上泠泠滴落着水珠，纵横复杂的暗河从脚下穿过，幽微喑哑水声回荡在空阔黑暗的洞穴中。
仅有的光源来自洞穴原生物种，这些似鸟似虫的奇妙生物背着一团柔光盘桓在钟乳石间，对威严的龙族熟视无睹。
“到了。”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随着里奥的轻声提示，前方终于出现了光亮。温热的阳光透过顶部石壁上巨大的豁口漏进来，洒在盘卧的巨龙身上，将它一身红鳞照得如火在烧。
是阿纳金。
从外表看不出一丝变化，但近在咫尺的气息却昭示着它的生命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呼吸轻浅如抽丝，再无往日蓬勃有力。
里奥目露哀伤，翅膀紧缩在身体两侧，不言不语。
林乔略作停顿才上前一步。
“且慢。”
拦住她脚步的一道冷泉般的声音，与刀锋般横在她腰间的翅尾。
突兀出现在她面前的白龙有着与阿纳金不相上下的巨大体型，飞行走动杳无声息，一身细腻白鳞毫无瑕疵，在阳光下闪耀如钻石。
它姿态矜贵地垂下头，睁开一对金色兽瞳直视林乔，声音动听却冷酷：
“精灵族的圣女，吾等汝许久了。”
好美的一条龙，好直接的雷区蹦迪。
在如此光彩夺目的美貌下，林乔罕见地保持了冷静，按住身后蠢蠢欲摸的手，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不是精灵族的圣女。”
“哼——那更是毫无价值。低劣的人族。”白龙高傲地昂头，以鼻孔对着林乔：“此乃龙族禁地，念汝与龙王故交，吾才准汝踏入。”
“那……多谢？”林乔忙着观赏它漂亮的大翅膀，随口回道。
里奥一言难尽地看向摆谱的祭司：“克瑞斯大人，乔只是想探望下父亲。她很关心父亲的病情，抛下所有事务专门赶过来的。”
“且不说作为友人自当如此。阿纳金如今气息微弱，已无力回话，尔等若真希望它多喘几日气，还是早些离开，莫要扰它清净了。”克瑞斯不屑地撇头，用翅膀敲敲里奥的头：“小子，汝既为龙王次子，也要懂得克制情绪。如此忸怩情态，将软肋随意暴露，日后又该如何自保呢。别像汝兄长那般不懂事理——”
里奥被它说得抬不起头，尾巴尖缩成一团，提到父亲和兄长，更是差点含不住眼眶里蓄积的泪水。
父亲快死了，哥哥又被关禁闭，族中对它们两个去留争论不休……再也没有人庇护它们了。
一句“还是小孩子，懂那么多干嘛。”漫不经心地横插进克瑞斯的喋喋不休当中，白龙顿住，顺着声音看去，刚刚被它勒令返回的人族竟然大剌剌地坐在了阿纳金头侧，伸手抚摸着它头侧的鳞片。
它急得狂甩尾巴：“汝——汝——”
“嘘。”食指搭在唇尖，林乔笑道：“别打扰龙王大人睡觉。”
她把头搭在阿纳金头侧的鳍上，满足地蹭蹭：“暖和多了，差点给我冻感冒。”
里奥眼看着祭司的尾巴从颤抖到绷直，最后警惕地高抬，心道不妙，赶紧想开口帮林乔辩驳。
“隆——”
熟悉的悠长龙吟随着红龙睁开双眼而回荡在洞穴中，阿纳金沉沉地抬起眼皮，金眼珠明亮如初。它缓缓转向林乔，声音虚弱似带笑意：
“嗯……你还是来了……”
“就算你不欢迎我还是要来的。”林乔在它眼前坐下，笑容也是淡淡的：“所以，是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阿纳金只是趴伏着。
林乔捏了捏左手的手腕：“我以为给了你一剂良药。”
“自然。不然我也撑不到此时。”阿纳金说话也是缓缓的，神情平和：“确实是一剂良药。”
一向爽快的龙王如今也拐弯抹角起来。林乔垂眼，停下无从推进的话题，转而道：“真的无力回天？我可以给你更多。”
她眸光沉沉：“我比那时候更强大。”
“我看得出。你在矮人族的事迹伯莱已悉数告知我，还得多谢你。”阿纳金的目光转向站在阴影中的里奥：“但与它们立下那般誓言着实不妥，还望收回。”
里奥心里一哆嗦，伏低身体不敢吱声。
“如果收回能让你走得踏实些，当然可以。”林乔无所谓地耸肩：“但你知道，我向来随心所欲。”
“你学了坏毛病，爱骄纵孩子。”阿纳金长叹一口气。
林乔拍拍它的鼻头：“我有那个本事。况且，是你严厉得过分，为什么反倒来谴责我？”
她气笑了：“而且，若我现在立刻将它们拐走，从此养成两只小走地鸡，你又拿我如何啊？”
“你你你！不对……汝好大的胆子！竟敢觊觎龙王血脉！我要把你赶出去！”只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却吓得旁听的克瑞斯炸了毛，不管不顾地就要伸头过来咬林乔。
“好了，克瑞斯……”阿纳金又叹气：“我要死了，让我安静一会儿吧。”
“噫噫噫！你个老混蛋！我帮你看孩子你还嫌弃我！”克瑞斯气得用尾巴狂抽地面，发出啪啪啪的巨响，连带整个洞穴摇摇欲坠，钟乳石劈里啪啦地掉了一地。它吵完，又悄无声息地飞走，躲在黑暗里生闷气。
林乔等它走了，悄悄问阿纳金：“你有没有兴趣让我把它也拐走？”
阿纳金差点笑出声：“看得出，精灵族确实不适合你久住。”
林乔一脸牙碜：“短住也不行。”
克瑞斯一飞走，里奥就默默挨了过来。它不说话，就是没精打采地坐在父亲身边，寂寞地甩着尾巴。
“里奥，带乔去把伯莱放出来吧。这里冷，关久了，该冻伤脑子了。”阿纳金轻声道，眼皮又有下沉之势。
林乔等它彻底昏睡过去才默然起身，把哭唧唧的小龙脑袋抱进怀里揉搓一番，柔声说：“好了，走吧，它还会再醒过来的。”
伯莱不辜负它心胸宽广的美名，在禁闭间睡成了一只龙团，被里奥叫醒时甚至冒出一缕起床气，看上去连所剩无几的智商都被冻丢了大半，眼神清澈且愚蠢。
里奥一个没忍住，尾巴抽了过去。
“嗷嗷嗷！里奥！我是哥哥欸！”伯莱哀嚎。
“蠢蛋哥哥！讨厌！”
两只龙吵吵闹闹地滚成一团，轱辘轱辘地滚出了山洞，林乔跟在后面看热闹，心中压着的巨石总算松了几分。
她太过关注两只小龙的情绪，以至于忽略了那股隐匿在山间的气息。
也并未察觉到那道久久落在她背后的沉静目光。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白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