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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云泥之别 ...
赵岚没有感受意料中的动作,当带着湿意的巾帕抚过他的脸,他感觉糊在脸上的硬泥出现了一道裂痕,他嗅到了外界的空气,他好像又活过来了。
他没有力气站直身子,他感到有一双手半抱半扶地拥着他,没有野蛮的欲望和占有,他的下颌落在一个臂弯上,为他拭擦的动作细致又轻柔,小心翼翼,倒有几分呵护和爱惜的意味,这样的珍视却让赵岚无端惶恐起来,他下意识地萌生了抗拒的心理,他突然不敢睁开眼来,他怕看见水里自己破碎污秽的倒影。
时婧身上常佩的两只香囊浮在水面,药香在水中溶化开,赵岚的眉头渐渐有了松动的痕迹,他依然紧阖着眼,但终于有了点力气,他垂着头,伸手撑在壁池边上,拉远了与身后人的距离。
净房内偶有一两声叮咚的清脆滴水声,时婧察觉出他的意思,喉头动了动,也没讲出话来,汤池内响起淅沥沥的水声,时婧捏了捏手中的巾帕,慢慢出了池子。
赵岚双肩没入了水里,脸枕在臂上,再次陷入半昏睡。时婧忍住按揉酸痛的肩膀的冲动,静静打量着他的睡颜。他酣睡的面容,安静美好得像一个瓷娃娃。有一缕发贴近了他的下颌,又攀着下颌伸入他的胸口的那片青紫,不止胸口,臂膀、后背、颈侧......只要是衣裳能盖住的地方,俱是不堪。时婧扭开了眼,只觉得汤池的带着药香的热水跑入了胃里,咕噜咕噜冒着酸苦,心里有种奇怪的想法:如果他真是只瓷娃娃就好了,那样至少她可以将他藏起来。
她忽然想到,前段时间他的头疾有所缓和......那时候他的后背是光洁的,他根本不是因为自己的药好起来的。
时婧望向自己刚刚托着赵岚的手,头一次生出手足无措的感觉,即使在发现时遇被拐入鸾凤楼时,她更多的是觉得愤怒,但那时的她依旧觉得有希望,去托关系,去告官,努力筹钱,苦些累些,总会有拨云见月的一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有深深的无力和茫然。
他的头疾好不了,是因为这病灶根本不在他的身体里。只要他还在这宫里一天,他的病只会愈加严重,有人处心积虑地为他养着这病,他永远也好不了,但他也死不了,说到底,没有什么比一个有声望但病弱的皇子能适合当傀儡了。
她起先闻不出谢襄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是什么,今日她知道了,他将赵岚用作了药引。
什么有洁癖看不惯下人时间一长就露出陋习,不过是借机调走赵岚身边的人,不让赵岚有任何机会培养自己的心腹罢了。
赵岚知道,只要自己还在皇宫一天,他就永远也好不了,所以他一直对这病不上心,身边只有周游还为他做努力。
赵岚醒来的时候,发现小宝守在榻前,怀里抱着个小小的竹篓,两手挑拣着篓子里的什么。小宝看着赵岚睁开眼,惊喜地叫道:“时大夫,王上醒了!”
说着他将手里的细条的梗条往边上的篾筐一放,跑到外头去了。赵岚看清楚了,那是艾梗。时婧正坐在案桌前,用绵纸细细卷好艾绒,用巾帕擦净了手,这才走上前来,俯下身看赵岚的脸色,眉眼弯弯道:“大王醒了?可觉得还有哪里不适?”
她神色自若,让赵岚有一瞬间以为那些经历只是一场梦。
赵岚不语,只定定看着时婧,看她白皙红润的脸渐渐靠近自己,闻到了在阳光下晾晒过干爽的、清淡的艾草味,惶恐突然逐渐填满了胸腔。他看到时婧不解又担忧地蹙起了眉头,说道:“难道还未退热?”
她伸出手,用手背轻轻搭在他的额头上,却不料底下的人突然问道:“谁允许你碰我了?”时婧的手顿了顿,眼里仍闪烁着笑意,道:“我只是.......”
那声音忽然变得无比冷冽,但比冷冰冰的声音更摄人的是他的眼神,他五指扼住时婧的手腕,一字一顿,又问了一遍:“谁允许,你碰我了!”
他下了狠力,时婧的手腕被勒出几道白印,她手里吃痛,又被他一喝,笑也变得勉强,她赔着笑道:“殿下.......”
时婧从未见过他这般样子,周身是不许生人靠近的凛意与肃穆,眉宇间满是不可逼视的威厉,他睨视着时婧,道:“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她被重重一推,踉跄几步,踢翻了边上的竹篓,篓子里的艾叶落在地上,被她踩得嘎吱嘎吱响。
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进王府前,她的底细自然是被他摸得清清楚楚的。
你父亲是个将人医死了畏罪潜逃的赤脚大夫。你母亲不守妇道,夜会相好被人发现后被用乱石砸死。你弟弟曾是烟花巷柳里卖唱卖身的小倌儿。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被人玩腻了弄够了就被一脚踢开,就像脚底下的烂叶。
你是蝼蚁,是蜉蝣,是虫豸,是最不值一提的贱民。而他是尊贵的皇子,是备受崇敬的晋王殿下,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云泥之别。
时婧有一瞬间的呆怔,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几欲落荒而逃。她忽然觉得此前自己的表现实在可笑,她掀起衣摆,跪了下去,以一种卑微的姿态将脊背匍匐在地上,语气再不见往日的戏谑和轻松,道:“晋王殿下恕罪,草民僭越了。”
小宝捧着热好的汤药走进殿内,看到时婧跪在地上,他好不容易挑拣好的艾梗和艾叶又混在了一起,扬起的飘尘在阳光下舞动着。他虽只有十来岁,但小时的经历叫他学会了看眼色,他察觉出气氛不对,很不对。
小宝捧着碗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硬着头皮轻声道:“大王,该喝药了。”
赵岚看着那晚黑黢黢的药汁,突然开始咳嗽,且有停不下来的迹象,时婧轻轻抬起了头,听得他暴跳如雷又痛苦的怒吼:“废物!庸医!”
哐啷一声,那碗汤药被掀翻,黑色的药汁泼洒在艾叶上,渐渐洇湿了时婧的衣摆。
她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又低下了头,觉得有什么扯着她的眼皮,隐隐的痛。
小宝被吓了一跳,看着赵岚痛得脸色煞白,没空去看时婧,搀住他的手,叫道:“快传太医!传太医!”
恰逢此时门生们来到门外,与慌忙传召太医的宫人遇上了。
幕僚之首方文正听到赵岚急促的咳嗽声,忙领着众人走进来,那宫人也是糊涂,竟也没有通传,方文正径直走到珠帘前才停下,行礼道:“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其中一个幕僚走在方文正右侧,早在进殿前他就听到赵岚的骂声,加上自时婧随侍赵岚后,看诊用药都是她一手料理的,其他人都无法近身。他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当下一拨珠帘,冲到内殿,朝跪在地上的时婧重重一踹,“你这庸医!大王原本还好好的!吃了你的药竟一日比一日严重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时婧哪里说得出话来,她被撞到身后的四角方形桌角上,痛得以为腰椎骨要断了去,没忍住呜咽了一声,眼睛被激出了泪水,一贯红润的唇也褪去了血色。
时婧认得他,是提议赵岚举事的激进派李泉。李泉还想再抬脚,却听得赵岚的咳嗽声越发急促了,方文正等人急急上前,李泉也忙跟着去了。
赵岚疼痛之余还在叫骂,分明是要严惩时婧的态度,然而一帮幕僚竟谁也没有提将其责罚或驱逐出宫的意思,只命人将她关进了偏殿一间荒废的库房。
夜深了,库房传来两声咳嗽声,而后那咳嗽声变得压抑,闷闷的,像是被什么盖住了一样。时婧在地上撑起身子,按揉着腰椎,咬着唇在挪到一扇窗前,慢慢伸手扶着窗棂,借力让自己站了起来。
她从腰间的香囊中取出一颗药丸,谨慎地往黑黢黢的库房四周看了一眼,才在仅开了一条缝的窗边将药丸揉碎,而后静静听着外头的声响。
很快,她听到了熟悉的急速的风声,悄悄将准备好的东西递了出去。当忙完这一切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腰间的痛越发厉害了,痛得她冷汗潺潺。隐约中她听到有孩童嬉笑的声音,不久后天际中绽开几个绚烂的烟花。
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还有多久到除夕?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过年,那一年的除夕她在街市横冲直撞,挨家挨户拍门找人,被人当做疯婆子押到了县衙。虽然后来找回了他,她却好似永远失去了当年的弟弟。
不怪时遇埋怨记恨自己,也不怪他不想见自己。因为正是她,时遇才会不见的。如果不是因为时遇被人贩子拐走,母亲就不会做傻事被冤死,她也不会飞蛾扑火般向那个男人求救,到最后百年的医药世家的名声被彻底败坏,她不得不改名换姓背井离乡.......这一切都是她间接造成的。
时婧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扶着腰转过身来,忽然看见门缝外多了双眼睛,顿时心中猛地一跳。
“时大夫,是我。”门缝暗黄的灯火照亮了一只豁了口子的大门牙,他从怀里掏出用干荷叶裹着的物什,小声道:“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时婧听到了细细碎碎的哐当声。
“你怎么会有锁钥?”
“有备用的,我偷偷摸来的。”小宝想起来还有些后怕,他也是在赵岚整理抽屉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他怕被人发现,慌得忘了是哪枚钥匙,直到时婧提醒他才成功开锁。
小宝打开干荷叶,露出一只油光水亮、外焦里嫩的大鹅腿,他率先砸吧几下唇,催促道:“快些吃吧。”
时婧捧着还温热的鹅腿,问道:“你从哪里找到这个的?”
“从大王的剩菜里偷偷顺来的。”
“大王此时适宜进食清淡吃食,怎地会有这样的荤食?”
小宝摇头,“我也不知。”他望着泛着清亮油光的大鹅腿两眼放光,道:“你饿了一天,肯定饿了。”
时婧听着他颠三倒四的话,觉得他看上去倒是比自己还饿些,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你不吃?”
“哦,我吃过东西了,我不饿。”小宝挪开目光,又催促她,“你快吃,你不是说这是京城最好吃的东西吗?”
时婧轻轻笑了,“原来还记得。”
小宝点头回道:“自是记得,你和殿下说的时候我也在跟前的。”
窗外传来嗖嗖几声,又夹杂着噼里噼里的鞭炮声,小宝望着光影闪烁的窗纸,有些犹豫道:“时大夫,你方才在做什么呀?”
他看到了。
时婧袖中的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三枚银针,她和煦笑着,说道:“小宝,你过来,我有几句话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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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家人们,自从我老婆发小来了之后,我老婆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光注重打扮,容光焕发,更诡异的是她晚上对那事儿兴致缺缺,连我愿意让步在下也......反正就是推三阻四的,还时不时呛我两句。 我很确定我老婆很爱我,所以可以首先排除她变心这个可能。 唉,郁闷得很,想请大家为我分析一下,我老婆这是怎么了? ——预收文《媚珠》狗子沈长风的求助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