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执青刀

11、长欢

　　这一夜对于长欢来说是好眠的夜，可对于东六宫来说，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司徒长岐闯入宫宴，圣上盛怒，正命人拿下他时，他突然举起了长刀。

　　人人都以为他得了失心疯，圣上大呼御林军入殿缉拿叛臣贼子，御林军统领却朝着司徒长岐一拜，大呼殿下。

　　宫变之始。

　　这时候，东六宫的贵人们才知道，这位脾气古怪，生来不受宠爱的皇子竟用这么多年谋划了这一场，近乎残忍的、单方面压倒的宫变。

　　淮南王戚崇的军队千里奔驰集结在城门外，圣人此刻才感到大势已去，他没有想到，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异姓王，竟早已投在五皇子的麾下。

　　他想用父子身份威胁他，他骂他不顾天下伦理纲常，以子逆父，大不孝，以臣逆君，大不忠。

　　不忠不孝，纵使登上大位，难道就不惧史官如何写你？

　　司徒长岐勾起冷笑，毫不留情的揭开这个被隐瞒了长达二十多年的宫闱密辛。

　　圣人年轻时出巡，在江东看上了一名姜姓美人，一查竟是他人的未婚妻，可对于天下至尊来说，未婚妻又算得了什么？他将美人抢进宫，给她无尽的宠爱，可惜美人对他毫无眷念，只心心念念着自己的未婚夫。

　　天子的威严受到挑战，他更加发狠的蹂躏那个美人，终于美人有孕，他极为高兴，却听美人昂着头颅，毫不留情的告诉他:这个孩子，是在你□□之罪下生下来的。

　　天子发怒，却还尚留一丝情面，他不再管她，将她交给一同进宫的展氏照顾。

　　展氏嫉恨，在姜美人生下孩子后便开始在她的饮食里加上隐秘之药，十年，等了整整十年，那个美人死在自己孩子面前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死是这位同乡的手笔。

　　而那位姜美人的未婚夫，是河东一名小吏，名齐崇。

　　今夜的东六宫，檐下红灯笼照出血色，贵人们惊慌逃窜，失了往日威仪。

　　过了今夜，东六宫便不再是东六宫。

　　司徒长岐疲倦的走回西六宫，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东六宫，缭乱的灯火下是无数人的哭声，台阶上踏过一队一队的禁军，大殿里流着那些曾经至高无上的人的血。

　　东六宫，属于他了。

　　然后他却感觉到一阵孤独，他在风中盯着东六宫看了许久，转头看着西六宫里零星的灯火，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好像才是真正的属于自己的。

　　不仅是这西边的六宫，还有那个此刻睡下槐院里的人。

　　他推门进来时，张怀玉跪下来，行礼时称他:“陛下。”

　　他知道，他的主子胜了，为这一天，他在这里困了整整七年。

　　司徒长岐嗯了一声，拖着脚步向里屋走去，张怀玉在后面问:“陛下，属下能不能问，您为什么将计划提前了这么多？”

　　灯火如豆，将他的影子倒映在屏风上，他知道里面睡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一个对他说过越是繁华的地方就越是牢笼的小宫女。

　　还是一个，为了他连命都不要的小宫女。

　　他很少叫她的名字，她叫长欢，现在也是他的长欢，他总觉得她是上天给他的馈赠，连名字都要带给他美好的祝愿。

　　张怀玉以为司徒长岐不会再回答，许久后却听见他的主子说:

　　“我只是，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司徒长岐走了进去，张怀玉望着那一扇屏风，想着后面的那个人，以后怕是要称为皇后娘娘了。

　　长欢醒了，司徒长岐坐在床边，他身上有血气，长欢心里没来由的难过，她醒来时其实就已经有了预感，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司徒长岐却发现她醒了，他动了动，似乎不解的问:“其他人都在为我高兴，你为什么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长欢笑了笑，眼角有点眼泪，她硬逼回去，尽量平静的说:“陛下，我只是，我只是可怜您又换了一个新的牢笼。”

　　司徒长岐愣了愣，继而大笑起来，他俯身握住她的手不停地笑，似乎要将这些年的快乐都笑出来。

　　“长欢。”他叫她的名字，“你真是我的长欢啊。”

　　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乱发:“我看出来了，就算这是一个新的牢笼，你也愿意在这里，永远陪公子坐牢，是不是？”

　　长欢笑了笑，她的心意就这么明显吗？

　　算了，不过是，情不知所起罢了。

　　……

　　这一年，皇宫里发生了很多事。

　　先是被贬为庶人的五皇子宫宴上发起宫变，前圣人被囚禁，展贵妃被扣在昔日姜美人的殿前凌迟，血水染红了院子里的所有角落。

　　六殿下被贬为庶人，囚禁在城郊的浮云观。

　　有人就这一件事评论司徒长岐是大庆朝有史以来

　　最残暴的帝王，但任凭史官如何评判，司徒长岐根本不在乎。

　　还有人想知道司徒长岐那个隐于深宫的皇后，据说她是西六宫的宫女出身，也不知是如何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但从宫里除了她无一皇妃来看，想来心机手段必定深沉的很。

　　只是司徒长岐在做了二十年的皇帝之后，便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退了位，新帝是帝后的二儿子，据说现在天天写信求太上皇回来。

　　司徒长岐才不管儿子的哭天喊地，他架起马车，车里坐着他的皇后，马儿悠哉悠哉的走，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繁华的宫城，最后转身执起马鞭。

　　无论是西六宫还是东六宫，从此再也困不住他了。

　　现在，他只想和他的妻子一起，长欢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