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的花》紫琦东来

19、相亲

　　她自己吃饱了，又打包了一份三明治回去，准备作明天的早餐。今天路年年回得很早，一进门就看到了她随手丢在沙发上的外套和手提包，口红、钥匙、药……零零散散的一片。
　　鞋柜上的鞋掉下来一只，她顺手复归原位。刚想瘫倒，又记起一桩事，狠狠心又起身出门。
　　里头正在洗澡的路年年忽然关了阀门，问她去哪。
　　“隔壁，石灰粉。”她累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掀开夏昱家门口地毯的一角，果然藏着一把钥匙。这小子果然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她笑了一下。
　　这个年纪的男孩鲜少能把屋子收拾得这么干净的了，更别提还有些生活智慧呢。之前她和路年年经常过来一起喝酒吃饭，所以对这里还算熟悉。
　　他把牛皮纸袋装的石灰粉放在极显眼的位置，好像知道有一天她会用得着。
　　她拿铲子取了些粉末均匀地铺在靠近水管底部湿润的地方，又拿夹子把袋子封了口，以备下次使用。
　　“有用吗？”沐浴过后的路年年倚在门上懒懒地问她，香喷喷的，好像一只成熟欲滴的芒果。
　　“希望有用吧。据说能让那东西脱水死亡。”
　　“唔，怪只怪它非要来吓我们这两个独居女子了。长得丑不是它的错，出来吓人就不对了。”
　　封羽澄把手机拿去充电，然后踢开拖鞋，腿搭在沙发上。
　　“要不要来洗澡，我洗完了，感觉又活过来了。”
　　路年年往她的头发抹上香味非常浓郁的精油。平常封羽澄都会跑到房间里去，今天却觉得这香味可以忍受一下。
　　“我今天遇见梁近安了。”
　　路年年关掉吹风机，懵着问：“什么喔？”
　　“梁近安是来收购我们公司的。”
　　“我嘞个去，这比我今天在办公室听见的八卦都稀罕！这是不是就叫作‘大水冲了龙王庙’？‘收购’？看来他发展得不错啊。”
　　“是啊，你用的那个擦脸的就是他们公司研发的。”
　　“真牛。那他认出你了吗？你们说什么了？”
　　“就……像那些久别重逢的人一样啊，寒暄两句。”
　　“年少相识，同桌情谊，久别重逢……好像那个电视剧哦，剧里不都这么演吗？”
　　“别别别，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老想着以前做什么？”
　　“姐妹，这话要说给你自己听啊。从大学起，你硬生生寡到现在，难不成心里还有那个余——”她猛地止住话头，转了一个弯，“呃，我想炖个鱼汤。”
　　“明明我也谈过一段的，你是选择性失忆了吗？”
　　“噢，你是说那段只持续了半个月的恋情吗？可以忽略不计。”
　　那年封羽澄选修的乒乓球课，她趁着有空的时候跑到体育馆练习。她坐在长凳上休息的时候，有一个人问她要不要做他的陪练，说自己技术太菜，肯定过不了。
　　她和他对打，才发现他是扯谎。走的时候，男生跑来要她联系方式，说既然她不会，可以教教她。
　　她那时已经接受了无望的现实，便答应了，想着努力相处看看。
　　在那男生的帮助下，她果然很顺利地通过了考试。当天晚上他邀请她去操场散步，她隐约知道他要做什么。当他那只汗蹭蹭的手接触到她皮肤时，她竟然吓得从椅子上弹开。
　　尽管内心很想欺骗自己，但身体最本能的反应还是在告诉她：努力没用。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恶心。
　　她这样夸张的反应确实让他挺受伤的，过不多久就和她慢慢断联了。
　　她惊讶于潜意识里的自己居然如此抗拒一个新的开始，便不再在这方面起心动念了。
　　后来某次在校园里看到那个男生和女朋友甜蜜地牵手漫步时，她觉得很欣慰。这样好的青春和生命应该放在值得的人身上，她是真的愿意祝福。
　　路年年看出她神思漫游，便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总是无所谓的态度，等到池子里的鱼儿都跑光了，可别后悔唷。”
　　“是我的鱼儿又怎么会跑呢？”
　　正在此时，封羽澄收到了妈妈催相亲的短信。
　　她无奈地把短信在她眼前晃一晃：“我倒是不喜欢，偏偏有人非要把钓来的鱼给我！”
　　下一秒，妈妈一个电话就打来了。
　　“罢罢罢，我去做鱼喽，鱼汤要喝吗？”
　　封羽澄在阳台推拉门外狠狠地点头。
　　妈妈照例问了她“吃了吗？”“新年里做的腊肠吃光了吗？”“工作累不累？”“早点睡。”她颇有耐心地答曰“吃了。”“还剩一点，赏给路年年了。”“还可以。”“好。”
　　下面才是妈妈要说的重点。
　　“……小赵，这个小伙子本地的，现在也在南城工作，你李阿姨说，是学计算机的呀，收入老好的呀。人长得也老老实实的，待会我发个照片给你看看。他爸爸妈妈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医生，知识分子家庭，又有车有房的。要是真能成哦，肯定是舒舒服服的……”
　　“妈，主要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件事，您就让我先把工作搞搞好吧。而且，您说这么这么优秀一人，也不一定看上我呀！”
　　聊天框弹过来一张该男子的照片，很模糊的长相，像被马赛克绑架了，她看了一眼划过去就忘了。
　　“不是这么说。那李阿姨做媒肯定是考虑双方条件的，你又不差，去相相总是没错的。就当是为了我。”
　　“可是……”
　　“别可是了！明天下班了，七点，就在你公司对门的那个咖啡厅。都说好了的呀。”
　　她气笑了：“合着早就把我安排了呀，就是通知我一下呗。”
　　“就当是去玩玩。相不上再说的咯。一定要去的啊，记得和和气气的，把脾气放家里。到时候结束了，发一张合照过来。”
　　“唉，好吧。就答应这么一回啊，到时候我可是有拒绝的权利的！”
　　妈妈那头听见她答应了，便兴冲冲地挂了。
　　她趿拉着拖鞋把自己沉重的身体挪进来，很颓丧地一屁股坐路年年对面。
　　“别烦心了，反正再烦呢，烦心事也不会消失。还是喝一碗热腾腾的鱼汤，再合适不过啦。”
　　路年年给她盛了一碗，纯白色的。路年年厨艺还不错。每当她为这位“乱室佳人”头疼时，想到她做的饭，又能轻易原谅了。她蒙头消灭了两碗，心满意足。
　　也许是下午喝了咖啡的缘故，她到后半夜才睡着。
　　下午六点，她准时站在打卡机前。“下午好！封羽澄！”在清脆嘹亮的女声中，映出了一张她的疲乏的脸以及另一张认识的脸。
　　“哇，梁近安，还没正式成为我们老板呢，就在这里监督我了？”
　　他显然没有因为她的调侃而不悦，嘴角的笑意慢慢漾开：“不是，我也正好下班。要一起吃饭吗？”
　　“不巧了，我正好有约。”
　　他的笑意收敛了些，似乎有点失望：“我本来是想问问你关于新品文案的看法。”
　　“抱歉了，拒绝无偿加班。”
　　“谁说无偿了？请你吃一顿饭能抵消吗？”
　　“还是下次吧。我这个真推不掉！”
　　“什么啊？不是说没什么朋友吗？是那个年纪小的？”
　　她摇摇头，想起来又忘了相亲对象的长相，于是打开聊天记录看了一眼。
　　“这又是谁？”
　　“呃……是我妈强制要我去相亲。这次再不去，母女关系就要岌岌可危了。”
　　“看样子你没看上？”
　　“就算没看上也要去见见，毕竟说好了，礼貌问题。”
　　“哦……”他的声音闷闷的，“既然看不上，稍微聊两句得了。”
　　“当然了。”
　　梁近安先她一步往外走，她落在后面，打开小镜子把口红补上。梁近安“啧”了一声兀自走了。
　　她提早了十分钟到了。后面那桌很快也坐下了人，交谈的声音不大，蚊子哼哼似的。不过，总比吵闹声好。
　　相亲对象小赵姗姗来迟，嘴里嘟囔着“工作忙，迟到了。”倒也没有什么歉意。
　　“李阿姨把你的情况都跟我说了，你应该也对我有一个全面的了解吧？”
　　“是是是。”
　　“既然这样，我抽查一下，你复述一遍。”
　　“复述……什么？”
　　“我的条件哪。哎哟，你这理解力！”
　　她顿时有种好不容易赶上车却发现坐反的无语感。
　　“哦，听说您是本地户口，有车有房，工作稳定，家庭和谐……够了吗？”
　　“说实话，你就看看我这长相、这条件，确实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其实不愁谈恋爱找对象。”
　　封羽澄盯着他脸颊上的肉痣呛了一口水。
　　“那……那为啥还出来相亲呢？”
　　“情况是这样啊，给我介绍的人不少，相中我的也挺多，毕竟条件摆着这……我其实要求比较高。内在和外在是都要看的。”
　　“那您约我出来，是觉得我的条件符合要求了呗？”
　　“看照片和本人还是有点差距。你多重啊？”
　　她从鼻孔里发出笑声：“第一次见面问体重不太礼貌吧？”
　　“我也就是随口一问，毕竟其他地方……”
　　封羽澄感觉他的目光不友好地停在了不该停的地方。
　　“我不是肤浅的人，外貌上我不怎么在意，主要还是想找个有情调的，说得上话的。我看你是南城大学毕业的哦，水平蛮高的嘛！”
　　“呵呵，过奖了。”
　　“学历高是好事，以后可以辅导孩子学习。”
　　“这话说的，您的学历也不差呀！相信您也可以出份力呢！”
　　“我看你这工作也不怎么稳定。你公司就对面那个吧？工作又辛苦又没什么保障，还不如做我的贤内助。每个月给你点零花钱，只要你照顾好孩子和我爸妈。”
　　“你的意思是结婚后还要和公婆住一起哦？”
　　“难道你不愿意啊？事先说好啊，我是一个传统的人，结婚后，是要孝顺父母的。”
　　“这话当然没错啦，不过听起来您好像是要找个人替您孝顺啊！”
　　“诶，你这小妮子嘴巴是蛮伶俐的哦，不过结婚后脾气要收一收。虽然我是喜欢小野猫那种类型的啦。”
　　她顿时掐了一把大腿，克制自己不要拉下脸：“呵呵，您说话真有趣。”
　　这时，后桌没声了。她猜测应该是走了。
　　“要不先点杯喝的吧。”她说。
　　小赵坑坑洼洼的脸上挤出了称之为笑意的东西，像隔夜的搜饭。
　　“你要请我啊？”
　　“……啊？没问题，就一杯喝的。”
　　“其实你现在没必要讨好我。”
　　“讨好？”封羽澄懵了。
　　“喜欢我的女孩子很多，但咱要是没有第二次见面的话，我是不会接受你们这些讨好的。”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管一杯咖啡叫讨好？那讨好你的门槛还挺低。”
　　“你看你脾气又上来了。”
　　她感觉嘴唇越来越干，气得从唇角挤出一口气：“那您觉得什么样的条件值得您见第二次面呢？”
　　“我会多见几个人，之后会对你们作一个比较。比较之后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约会。我目前对你还挺满意的。哈哈。”
　　“合着你就想择优录取呗。”
　　“话说得难听了，意思倒是这么个意思。”
　　“不好意思，接触下来，我感觉我们不太合适呢。我回去跟李阿姨说一声，咱还是算了。”
　　封羽澄顾及最后的体面，起身拿包要走。没想到姓赵的抓住她的手腕，她吓得挣脱，把玻璃杯碰碎在地上。
　　“不是，你有病吧？”她压不住怒火，真想赏他一个巴掌。这边服务员看见了，也要求她赔偿。封羽澄耐着性子叫服务员把收款码拿来。
　　“对不起啊，我也是着急嘛。哎唷，我也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你了，你看这还没怎么聊呢！别急着走啊。”
　　“大哥，我是哪句话没说明白？还是你中国话听不懂啊？！”
　　“我跟你讲，你错过我肯定要后悔。哼，也不看看自己条件，还挑三拣四的！”
　　服务员哆哆嗦嗦地站在一旁，她在咖啡厅众人的目光之下扫了码，付了钱。那男的居然不要脸地搂住她肩膀，觉得她是在使小性子。
　　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拍在马赛克的肩膀上，把他从她身上扯开，马赛克瞬间向后踉跄了几步。
　　“再骚扰她，就报警了！”
　　“你谁啊你？！”
　　“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遍。”那个男人冰冷的声音愈加冷冽。
　　于是，马赛克气急败坏地走出门去。边走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神经！”封羽澄又骂了一句。而且她才发现马赛克是骑电瓶车来的。行，怎么不算有车有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