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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还有一个余钦 ...

  •   返校的那天她去得很早,每年都是要讲评完期末试卷才能放学生回去的。封羽澄经过办公室的时候,班主任幽幽地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出来:“来这么早,帮老师统计下成绩吗?”
      这老头子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一般的人敢拒绝吗?她显然也不例外。
      她坐在班主任的工位上,案边是一大摞学生的答题卡,有一些是自己班的,一些不是。
      打开表格,满屏的姓名与分数尽收眼底。她耐着性子作分类汇总。
      今年期末考试与其他学校联考,难度比平常的月考都高出一大截,所以很多人的分数都有了明显的退步,不过头部尖子生的却像定海神针一样,以一己之力拉动着全班的平均分。
      她专心致志地移动着鼠标,只是恍惚听见旁边老师和学生的谈话,像白噪音一样。
      直到余钦用一支铅笔敲了敲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你也来这么早?”
      “是啊,也被拉来做苦力了。”他偷偷指了指他们语文老师。
      余钦的老师让他把他们班答题卡挑出来,根据参考答案在答题卡上结一下客观题分数。而封羽澄的班主任是语文组组长。
      “怪不得堆这么多试卷。”她压了声音吐槽一句,帮忙拉来一张椅子。
      余钦就在她旁边坐下,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地从里面抽出一张答题卡。
      “咦,你考得怎么样?”余钦盯着屏幕问她。
      鼠标滚轮正好滚动到第一页,“第三。”余钦径直念出来,眼神一溜地看过去,似乎把她每科的分数都记住了。
      “年级的排名还没整理好,还是得看整体。”
      “不慌,你比我们班第二名还高一点呢。”
      “哦,是吗?”她雀跃的心情恐怕是欲盖弥彰了。
      “因为我们班的也是我整理的。”他低下头笑起来,在批改答题卡了。
      她便悄悄点开年级排名的表格,他的分数离自己太远了,这种怪物难道是题越难考得越高吗?
      “你假期准备做什么?”
      他停下来,思考着:“除了做寒假作业,还要去上补习班,有空的话帮我姑姑看一下店。”
      “才短短二十天,你还要补习?真的是一点休息时间都不留给自己呀。”
      “其实只是针对语文单科的补习,没你想得那么可怕!毕竟贪多嚼不烂嘛。”
      “你姑姑开的什么店?”
      “就启星街旁边有一家烧烤店。不知道你有印象么?”
      “噢,我想起来了,原来那是你姑开的。好多年了呀,我以前就和同学去过。不过,我居然一次没碰见过你?”
      “不是。有碰见过的。”
      “啊?”
      “我看见过你,那时候估计你是忙着消灭食物呢。”他说话的时候眼里盛满了笑意。
      “有几次啊?”
      “好多次啊。”
      她情不自禁地捂住嘴。她的吃相肯定很差,更何况是和好朋友在一起很放松的状态下,不知道是怎样一副邋遢的挫样。
      “其实我也只是偶然才看到,没有特意观察过。放心,你没做什么尴尬的事。”
      “真的吗?”她捂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真的。”余钦后靠在椅背上,眼神里泛着捉摸不定的目光。
      视线转回枯燥的电脑屏幕,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余钦从厨房里端出餐,送到客人手边,然后回到柜台,坐下翻开一本书静静地读着,也许是错开了时间后忽然有了灵感,解开了一道苦思冥想的题。挂在墙角的电扇徐徐地送来清凉,把他被汗水洇湿的发梢吹得干燥而清爽。
      很快,他就忘却了店里的喧哗、机器的嗡鸣声,身心完全地沉浸在另一个干净单纯的世界。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年,不用为了谁而早早地成熟,背上本不属于他的负担。他将很轻松、很愉悦地享受这忙里偷闲的时光。
      也许,他还会在抬头放空的不经意间,看到一个少女,被她肆无忌惮的笑声感染……
      直到前来结账的客人催促了他三次,他才从暂时停滞的时光里醒悟过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办公室里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他们两个学生。
      “好香。你闻到了吗?”
      余钦嗅闻着空气,她忽然扭捏起来,他闻到的大概是香水的味道。只是含蓄地在手腕上喷了一点,体温就把香水的尾调都带出来了。
      若有若无,却很清新,不像是寒冬腊月里该有的气味。
      “可能是谁不小心打翻了香水,沾到衣服上了。”她假装闻了闻衣袖,好撇清嫌疑。
      “那你呢,有什么打算吗?”
      她原本的打算是做完布置的作业就在家躺尸的,可以说是没有打算。
      “哦,应该还会复习一下之前的功课吧,看看书什么的。”她心虚地说。
      “那你一般什么时候去店里?”
      “要来找我吗?”
      “就是打算去照顾照顾生意。”
      “应该是晚上的多。”
      “啊,我写错了一个字。”
      余钦指着名句填空的一栏。
      “‘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孺’。”
      “肯定要被老师骂了。”
      “我发现我也是写错了。”她懊恼着,“这不可能,之前默过好两遍,居然就这么鬼使神差地错了!”
      “幸好我们都错了。”
      “幸好?难道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
      “犯错本来很可怕,但有一个人陪我一起挨骂就好多了。”
      余钦趴在桌上支着脑袋笑起来,阳光散落在答题卡上,白得刺眼。
      她哭笑不得:“总之你就是想找个垫背的?可惜了,咱俩不是一个班。不过,等我挨骂的时候我可以为你祈祷一下。”
      他懒懒地揉一揉眼睛,恍若无人般地打了个哈欠。
      “以后高考的时候不要写错就好了。”
      怎么会呢?和一个喜欢的人犯一样的错,一定会记得很牢。
      “学校真是太宽容了,现在都没听见有人来的动静。”
      “估计老师们也是累得够呛。反正考也考完了,就让别人放松一下好了。”
      他整理好答题卡拿回他们老师的工位,又把椅子拉回去,原本逼仄的空间忽又开阔了。
      封羽澄在视线之内感觉到人已经走了,忽然肩膀被谁点了两下。
      “生日快乐……虽然有点迟了。”
      他潋滟的眼睛里像映着一条银河,光芒刺伤了她。
      “你怎么知道?”
      “就在我前一天嘛。”
      “你怎么知道是在你前一天?”
      “你忘了?以前我们班主任会给每一个同学过生日的。作为好朋友,记住生日是应该的。”
      从“朋友”到“好朋友”也是不容易啊。
      “余钦,”她顿了顿,“生日快乐。”
      他的生日她记了好多年,可是简单的一句生日祝福却从没有勇气说出口。
      “记得回去吃点好吃的。”
      “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犒劳?”
      “嗯,不管怎么样,长到这么大也辛苦了。”
      她嘿嘿地笑了,未曾注意到眼前的人眼睫里有不动声色的情感流动着。
      今年的春天比往年都要更晚一些,新年的烟花在城里销声匿迹后,有一些新生的力量悄悄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拔节生长。
      一枚小小的松针借着月色的遮掩掉进了封羽澄的茶水里。她用纤细的汤匙搅动了两下,捞不起来,遂放弃。
      对面的路年年放下最后一根空签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角。
      “整个寒假已经陪你吃了第五顿烧烤了,虽然暂时还没吃腻,但也快了。怎么想的?以前也没见你多喜欢这家店啊!”
      “还要再来点吗?感觉时间还很早。”
      封羽澄逡巡着目光,说来也奇怪,不大的地方就是遇不见一个人。余钦的姑姑都快要认识她了,当事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了,不了。”路年年指着凸起的肚子,表情既满意又痛苦,“快要撑死的程度。倒是你,说是陪你吃饭,你自己吃了几串啊?”
      “说吧,叫我出来,肯定是另有目的吧?”她贼贼的表情让封羽澄心虚起来。
      “好吧,那我们走……”她恋恋不舍地挪动着步子。
      忽而门口闯进一个人影,她急忙跑到柜台。
      “阿姨,我们那桌点的再来一份,打包带走。”
      “哟,就知道你动机不纯!你要等人你早说嘛,害得我吃这么多!”
      “那这样的话,下次请你吃你还来不来嘛?”
      “哼!免费的当然不能错过。”
      余钦熟练地把书包放到门口的货柜,系上了围裙,迎面碰到了苦等的封羽澄。
      “来吃东西啊?”
      “嗯,和同学一起。”
      路年年暧昧地笑着点点头。
      “要走了?”
      “没有,又打包了一份。”她假装急切地往厨房投去一瞥。
      “那我帮你催一催。”
      “我不着急,还是让师傅慢慢做吧。”
      “行。那你们都坐着等一会。”
      这时候,柜台的小哥正好下班要走,余钦便钻进去,站着操作机器。
      他无论何时待人都是很温和的样子,不疾不徐。明明眉宇之间有挥之不去的疲惫,却始终坚持微笑服务。
      不一会,余钦亲自把打包好的东西送到她手上。
      “这两瓶饮料是送的。姑姑说你们经常来照顾生意。”
      封羽澄握着温热的牛奶,心里很柔软。
      “谢谢,我也算沾光了。”路年年眯着眼看着旁边的女孩子。
      “今天课上到这么晚?”
      “其实也是准时下课的,但有几个同学来问我题。我也奇怪,明明我都没发言过,语文也不算是很擅长。”
      “你那水平都算不擅长的话,那我们的更拿不出手了。”
      “是不是都是女生?”路年年不失时机地见缝插针。
      他先观察了下封羽澄的表情,很难为情地承认了。
      “是的。不过我不认识她们,也没有说别的。”
      她喜欢的人也被别人喜欢着,这是一件多么稀松平常的事。她佯装置身事外:“哈哈,你小子魅力不减当年!”
      “唔,余钦同学确实颇有姿色。”路年年肆无忌惮地把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他顿时羞红了脸,有点着急:“别取笑我了。你们下次来我请你们吃啊。”
      路年年说:“到底是请我们,还是请小羽?”
      “都请,都请。”
      “也不怕把你们吃穷了。”
      “这就不用操心了,只需要担心会不会把自己吃圆润了。”
      “那小羽还算挺苗条的,看来是会常来光顾的主儿了。”
      封羽澄用手肘轻轻推了推她,警告她别再说了。
      “新年生意应该挺忙的吧?”
      “有点。我也只是偶尔来打打下手。”
      她顿时有了一个主意:“我是想说,我也可以来帮忙。我寻思着就端茶送水的,不难。”
      余钦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而后是接连不断的笑意:“可惜,同学,我们没有多余的钱付你。”
      “我像是掉钱眼里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路年年悄悄掐了一把她腰间的痒痒肉,惹得她憋不住笑了。
      “管饭吗?”
      “可以,不过你知道烧烤店嘛能有什么。”
      “那就再增加一条。”
      “什么?”余钦等待着这个小女孩的回答。
      “额外辅导一下作业,不难吧?”
      “不难。不过,我得和我姑说一下,其实店里也不缺帮手……”
      她略失望地点点头。
      “总之,要是可以我就打电话给你。”
      刚从店里出来,一阵寒凉就钻进了身体里。路年年看到街边有卖红薯的,激动起来。
      “可是,你不能再吃了。”
      “我就拿来捂捂手也不行吗?”路年年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得很,只好依她。
      “封羽澄你也是够了,为了见人家一面,居然要给人免费打工。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啃了一口红薯,路年年被烫得龇牙咧嘴。
      “没事吧?”
      “有事。事大了。你说你怎么回事,上次有好机会不表白?”
      “主要我觉得表白这件事,应该是确认对方也喜欢我才能去做的。盲目表白,到时候,朋友都做不成该怎么办?”
      “你摸着良心讲,你很缺朋友吗?爱情本来就是盲目的,谁说只有互相喜欢才能表白?表白不就是表达自己真实的心情嘛,跟对方喜不喜欢有个屁关系?!”
      路年年堂而皇之地把“爱情”这种字眼挂在嘴边,让她脸红燥热起来。
      “有那么简单吗?”
      “是你们把事情搞复杂了。喜欢就找,不喜欢就不搭理啊。”
      这种简单粗暴的逻辑用在路年年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但搁在优柔寡断的封羽澄身上是完全行不通的。
      路年年见她又露出白痴般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又白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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