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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函矢相攻 ...

  •   冉九江烦躁地看了看窗外的天空,蓟城的空气质量并不太好,虽然申城似乎更遭一些,但他在这座人挤人的城市站稳了脚。

      他突然想起冉时,今年也没回来。似乎自己那么多孩子里,最值钱,最识时务的就是冉时,但最不稳定的也是他,那个天生反骨的少年。何况他曾经见过那么多,说他心里毫无波澜冉九江都不信。

      该说他演技太高还是完美遗传到了自己的一面?

      冉九江透过即将消散的烟看着跪坐在地上疯疯癫癫的女人,她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地在房间里翻着衣服,满地的旧衣服散得到处都是。

      衣服都是几年前过时的款式,有些放久了甚至还有点泛黄以及一股霉味。

      “纤纤……纤纤喜欢这件……啊!”

      冉九江不耐烦地又点起一支烟,吐出的烟圈涟漪一般,“怎么了!”

      不是一个问句,他对这个完全失去控制的女人几乎没有一点耐心了。她以前很听话的,却因为一个早就不该存在的女儿脱离了桎梏。

      女人还在翻衣柜,腾空了又去地上另一堆翻,不住地神神叨叨,“纤纤的白色裙子……不见了……不见了……”

      冉九江知道她说的那条裙子,冉纤穿着它砸向被太阳炙烤着的柏油路地面,那成了一条红色的裙子,血腥味混合着一股难闻的焦味,一群人拿着手机在那拍照议论。

      后来裙子和人很快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冉九江掐掉烟走到女人面前蹲下,他单手抚上女人狼狈的脸,声音温和,“阿心,纤纤,叫什么?”

      凌心抓住冉九江的手,绝望地闭上眼睛,睫毛上是点点晶莹,“曲,纤。”

      刚刚还柔和的眼睛迅蒙上阴翳,他甩开凌心的手,“疯子。”说着,抬脚向门外走去。

      屋里突然传来笑声,冉九江回过头,凌心也恰好看向她。

      凌心本来是很好看的,可这会儿有的只是蜡黄的脸色,乌青发肿的眼睛,挂满泪痕的双颊。

      “她永远姓曲,永远不会和你姓。你从来都那么的自大冷血,丝毫就不会觉得,自己才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冉九江微愣,二十年前的仲夏末和四年前的七月,这两次让他彻底相信,自己从来没认识过凌心。

      他关上门,对门口早已见怪不怪的助理说:“夫人又犯病了,去叫医生。”

      在所有外界人眼里,冉九江家就是家庭楷模。

      他们眼里,凌心天性敏感,她的精神病是因为亲眼目睹他人轻生受刺激了,至于“他人”是谁,这就鲜少有人去了解了。而冉九江呢,成熟有担当的成功者,与妻子伉俪情深,对儿子更是尽心尽责。

      所有人都没想过,这个几乎是站在神坛上的男人,到底是在做着什么龌鹾的事。

      2021年,除夕,程雨生一家都起得早,冉时也不好继续赖床。

      冉时撑着困倦的身体打开门,看到门外是孙盈,立马不困了,腰板也挺直了,起床气也给压下去了,“阿姨早。”

      孙盈笑了笑,不管怎么说,冉时总是很讨她喜欢,如果程雨生就非他不可的话似乎也不是不行。毕竟……自己欠了程雨生好多好多,她现在已经没有作为一个母亲的权利干涉他的任何选择了。

      “醒了就洗漱吧,穿厚些,早上冷。”

      冉时嗯了声,想了想还是决定笑一笑,毕竟长辈应该都喜欢这样的人。

      冉时刚洗漱完就被程雨生叫到了楼下厨房,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自己手上就被程雨生塞了打火机和火钳。

      “信我,这里最热乎了。”

      话刚说完,程雨生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想补会儿觉。

      因为不好硬挤进同一房间,两人抱着手机发消息直到深夜,今天凌晨还幼稚地互相卡点发了句“除夕快乐”。

      于是虽然知道把冉时换到厨房今天可能会失去一个偷偷的吻,但程雨生管不了太多了,困意袭人,粘床立马就睡。

      冉时将笑容隐在阴影里,没说什么,把小板凳扫了扫就坐下。

      孙盈想着冉时这种大户人家肯定是有厨师的,烧大锅什么的他哪会,忙道:“你上楼再睡会儿吧,我叫其他人来。”

      “没事,不用。”冉时说话间已经将火燃起,他站起看了下锅里的水,“我烧大一点吧,阿姨是不是要焯水?”

      “啊…是是是,先大一点,水开了再。”

      火光映着冉时的五官,孙盈越看越觉得这孩子让人喜欢,如果不是男的就更好了。

      她将排骨倒进锅里,边用锅铲翻搅边说:“你和他…好好的就行,我现在已经没有合适的立场去管他。”

      冉时只是微笑不语,没有合适的立场吗……他和程雨生最开始真的只是想玩玩,可冉时没想到程雨生真的会像他说的一样,出柜。

      如果只是两个人的事,他到最后或许会直接走人。那现在,他最后又该以什么立场去给程雨生说呢?

      冉时昨晚没怎么睡,确切说是这几天,脑袋一直胡思乱想,想他和程雨生未来究竟会怎么样,一步之差酿下的错究竟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啊……

      孙盈揭开之前盖上的锅盖捞出排骨,接着又去厨房外面喊二楼的人,“程雨生你这个懒鬼,下来和你爸去祭祖!”

      程然生支出个头,背景音是略微嘈杂的电视音,“妈,你这还有个儿子呢,小程在睡觉。”

      “这么大人了我好意思喊你吗?你肯定也得去!快些,把程雨生喊上,电视关了!”

      十五分钟后,程雨生打着哈欠下楼,装火纸、鞭炮的动作有条不紊。他抖了抖塑料袋里装好的肉,看到冉时后笑了下,“走了啊。”

      “等下吧。”孙盈把冉时推出来,勉强笑道:“一起吧,去给老人家说说,你爷爷挺疼你的。”

      程雨生没想到孙盈会让冉时去,那这不是变相地认可了吗?

      “那……谢谢妈。”

      程雨生提着东西低着头,没注意到孙盈一瞬间落寞的神色。他大抵知道孙盈会认可冉时的原因,很大可能是因为愧疚,想要补偿。

      可自己不是小时候那个几颗糖或者几句夸奖就能哄好的孩子了。

      孙盈也想不明白,自己亲儿子,表面上怎么都和和美美的,但她能感觉得到,她和程雨生,之间早就有了一道鸿沟。

      程雨生每次和他们说话都是带笑的,可是那种笑一点也不真诚,倒像是为了应付当下,但看不出不敷衍。

      但她有次发现程雨生和冉时相处时,他的笑却是自己没见过的真诚,实自己错过了好多年的样子。

      “行了行了,都走了,你们还在愣。”程然生看不惯这幅场景,上前就把程雨生拉走。

      程雨生家人多,他爷爷有三个儿子,自己爹是老二,虽然三家户口都是分开的,但每次祭祖都是一长串的人。

      “小冉上次来这边是出于什么?”程然生问。

      冉时闻言,将手机揣回衣兜,“记不清了,程雨生让我来的。”

      “哥你听他瞎说嘛!明明是某个人……”程雨生住了嘴,他总不好说看冉时可怜带他来过个年,冉时挑他的圣父毛病好久了,“……是我拽的。”

      上次来时他和程雨生的关系异常微妙,但氛围比今年轻松。另外上次他来,把学校放“优秀学生”链接的链接发给冉九江,而今年,他没发一个字过去。

      他想掀翻头顶压着的东西,想尽力找到一条适合用“未来”去形容的路。

      所以他想踏出这么一步,即使一步脱轨便是千钧一发。

      虽说两年没回去,问题应该也不太大,毕竟冉九江也不会差他一个儿子。

      冉时又想起温栩给自己拍照前说的,程雨生对他有意思。其实冉时完全看得出来,但又出于什么原因装作不知道呢?时间过去一年多了,当时那种矛盾,玩味,早就不清楚了。

      他们当时,可以算什么关系呢?他又是以什么身份住在程雨生家?

      更早前程雨生被一杯酒撩到时,自己说的话程雨生说只大概听到了一些,不太清楚;还有那个“第一个朋友”,冉时后来想起只觉得不是滋味,又不能撤回这话。

      他们是朋友。程雨生说。

      拍照那天两人尬抱完后回到屋里冉时问了句,程雨生只是玩笑了一句,“要不我们先想想抱多久?”

      冉时索性配合他,“也不是不可以,来,你选个姿势怎么样?”

      程雨生被热水呛了一下,手里的玻璃杯也从手中滑落摔了个粉碎。

      他慌忙收拾杯子碎片,“我说真的,冉时,你也不是不清楚我喜欢男的。我不太想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总之别这么有意无意无意的说一些很暧昧的话,哪天真没法收场了,你我都得完。”

      冉时很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沿着沙发布上的花纹反复的描,“如果有早点出柜的考虑,你可以再大声一点,我甚至还能推波助澜一把。”

      程雨生哑声。

      “我问一句,你难道没遇到过喜欢的人吗?”冉时突然开口。

      程雨生将玻璃碎片倒进垃圾桶,闻言还想了一阵,“没有吧,不过…遇到过一个有点意思的人,但我估摸着他是直的。”

      “哦。”冉时放开了那朵被描出痕来的花,又问:“他有什么特别的?”

      “长的特好看算不算?”

      “你这,心动的理由好肤浅。”

      见冉时一脸无语,程雨生又解释道:“其实也说不上喜欢,只是挺欣赏他的。毕竟我和他只说了一小时都没有的话,之后面都没见过,他叫什么我都没来得及问问。”

      冉时挑眉,“一小时?那个叫见色起意才对。”

      “……”

      程雨生顺手抄起沙发的小枕头扔过去,“有些人就是要逼良民动手。”

      冉时眼疾手快,抬起一只手就将枕头拍回程雨生旁边,“有些人就是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就要打架。”

      “我是和平主义者,不打架。”

      程雨生捡起落地的枕头拍了拍,“我怀疑你有洁癖。”

      “只对你洁癖。”

      明明就是一句互怼的话,但程雨生心里还是莫名一颤,这人能不能不要随口一句乱撩人啊!

      本来想再次把枕头砸回去,程雨生却发现冉时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

      那眼神,怎么说呢……大概就是你的同桌提醒你老师来了,然而你却少有地不信时,他的表情。

      孙盈和善的声音自背后出现,“程雨生,今年二十岁了吧?”

      程雨生的魂魄游离了半个客厅后才重新回来,僵硬答道:“啊……”

      “知道就别做这些降智的事。”她说完就拉起冉时,“小冉啊,咱去吃饭。”

      “妈,你都四十多了,要不要这么幼稚!”

      孙盈恨不得朝他翻白眼,“我六十多也是村里一枝花,不然怎么生出你这张霍霍小姑娘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程雨生似乎在冉时伪装的“乖巧”中,发现了一丝丝得意。

      那时候程雨生就觉得,冉时也是有自己的小情绪的。他不像其他人评价的那样,对谁都没有感情,只是迫于种种不能表达出来。

      可他还是要被迫扮演一个和自己几乎完全相反的人,让程雨生有点……大概是心疼的感觉。

      虽然程雨生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性格也是在讨好所有人,但他觉得没什么,习惯了,不累了,改不了了。

      说起来,程雨生那个所谓欣赏的人是高考完遇到的。

      怎么讲呢,程雨生在学习方面很少表现出有压力,他感觉难熬的时候最多就是拿着手机拍几张风景照,用着微博账号发出去,配一段饶有趣味的文字,再回复几个网友。

      他在网络上人缘很好,不仅是经常“抛头露面”,还有“说话搞笑”“你人真好”“学霸保佑”等原因,总之,他这种人,大概就是很多人期望会遇到的“好人”。

      但他父母在他高考完后坚持说“考完就该轻松轻松,不出个远门玩玩也要出去走走,开阔一下视野”。

      那个时候他高考完有一段时间了,因为在散伙饭上遇到了点不太愉快的事情,要说压力的话的确有。

      因为那件事不能被父母知道,好不不容易换来的家庭和睦,要毁掉太容易了。

      程雨生想了想,还是出去了,他不太想看到父母为难的表情,特别是对于自己能够做到的事。至于心里究竟想要干什么,那不重要了………

      他去的那条景致很好的河,这几天本来是旅游淡季,来这儿的人却还是很多,因为附近同龄人颇多,同样也是刚高考完。

      许多人捡起小石子扔进河里,石子在水面弹了两下便沉了下去。

      随大流扔了一块,砸出六个水花后,程雨生收获了一堆人的钦佩。他朝看热闹的人群习惯性一笑,起身沿着河道在一干人中穿行。

      耳边时不时有一些少男少女的抱怨,程雨生全部自动过滤,视线停在一个正在烧纸的人身上。

      ……这是考完再祈求一下玄学吗?

      程雨生走近本想说句“迷信没用”,对方大概是感觉有人靠近,抬起头就向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程雨生没动,下意识看了下燃烧的东西,似乎是信,现在只能看到残缺的几个字。虽然不清楚具体写了什么,但从残角那还是能看得出,字体隽秀有力,但绝对不刻板。

      当然,程雨生眼里最重要的还是人,眼前这位少年的长相在程雨生眼里已经是犯规的样子了。

      少年烧完了信,起身拍了拍手,发现程雨生还没走,他略微蹙眉,“忧郁考生出来散心?”

      程雨生答非所问,“你烧的是什么?”

      少年看了看地上还有点小火苗的灰烬,嘴角似乎勾了下,他抬脚将带点火星的灰烬踩熄,“纾解压力。”

      一时间程雨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见对方要走,他下意识地就拉住人,然后又尴尬地放开,“那什么,既然目的都一样,我们做个伴?”

      “你没承认。”

      “沉默就是默认。”

      他有点无奈,看了下四周没发现可以落座的地方,便直接席地而坐,裹在牛仔裤里笔直修长的腿盘起,冷声说:“我说什么你就信?我们今天才说两句话。”

      程雨生也跟着坐下,“没事,相遇就是缘分,我自来熟。”

      少年看了他一眼,程雨生不像那些烦躁到似乎有“查分焦虑”的人,他在撒谎。

      “抱歉啊,我不自来熟,而且我不存在考试失利。”

      程雨生微微皱眉,这人…大概是除自己以外认识的又一狂妄的人了,不过他这叫自信,而自己不是,都是刻意装出的。

      装给谁看呢?给父母、亲戚、老师、同学……总之所有对他有过评价的人。

      “那也没事啊,我们差不多。你想报哪所学校?”

      “随便,都差不多。”

      程雨生顺手捡起旁边的石子扔向河内,“南蓟怎么样?我很早前就想去那所学校了。”

      少年盯着河面的圈圈涟漪出神,闻言露出笑来,“挺好的。”

      随即不着痕迹的埋下头,全身感官集中在耳,那极浅的笑完全消失。

      程雨生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比如自己过得怎么样,从小到大周围人怎么样,自己在他人眼中怎么样……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年的话从那一句“南蓟怎么样”开始,变得少了,后来就全是他一个人说得嗨,对方只是一两句“哦”“嗯”。

      他又扔了不知道多少小石子,河面就没有平静过,直到少年抬手看了下腕上的表。

      “我不住这儿,先走了。”

      程雨生连忙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有点没反应过来,“啊…那,再见?”

      他拍掉肩头飘过来的细叶,黯淡的眸子里似乎有一种向往,“你很厉害,至少你在认真生活。”

      少年走后好一会儿,程雨生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然后想到了少年说的话。

      他想,才没有所谓的认真生活。但他想象过生活。

      ——每每晨光熹微,打开窗户问候一排绿植;出去时不用和不熟的人打招呼或者干脆就没遇见;慢节奏做完一天该做的事后披星戴月回到小窝,最后将一天的见闻揉进梦里为明天编织心情。

      他放弃了这种生活。

      不过只是想象罢了,他不能有自己的意见,因为几乎所有人都会不高兴,他也会失去曾经的赞誉。

      他得随着别人的意见往前走,活成他们指出的模样。

      路上冉时听完这段往事,对这个假“初恋”的故事还是表示深度怀疑,熄了手机抬头看他,“真有说话这么神经兮兮的人?”

      程雨生一笑,“别说,我突然觉得你就挺像那人的。”

      冉时拍开程雨生搭他肩上的手,并且与之拉开距离,“我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不想接受现男友把我和前任对比。”

      程雨生赶紧解释,“那不是前任!”

      “可是你喜欢。”

      “我连人都记不得了,喜欢个屁!”

      冉时不再说话,程雨生以后……也会忘记自己吧?他希望是这样。毕竟谁没过一两次年少轻狂,等哪天他再想起来,不过也是一笑置之。

      说起来,程雨生说的事,好像就是自己……

      大概又是做梦了,毕竟梦中的事他一概记不到。

      就像程雨生转述的话,“至少你在认真生活”。冉时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说这种话,他自小在阴沟里长大,不污染别人就是积大德了。

      认真生活应该要对每一天充满朝气,即使潮涨潮落也期待明天,可他一直不是那种人。

      不过说起来,似乎已经很久没再见到那些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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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这本视角为不明,有明确攻受,绿江的角色卡导致只能选主攻主受互攻,我再尝试改改(2024.06.02) 啊啊啊对不起征文不打算投来着,我想看看有哪些流程就直接提交了,没想到就这么报名成功了,和这个征文方向没太大联系,对不起对不起搞错了!!! 全文加番外已经完结,更多其他角色番外在专栏里~ 连载幻耽《魔法使不干了》求收藏~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