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往事》里树下

5、受伤

　　回到家，蔡女士没去打牌，她坐在堂上，有些失魂落魄的，看见陈许回来，抓着她的手问。

　　“许许，你还没填志愿吧。”

　　陈许提着兔子灯，笑道，“打算等会上楼填。”

　　“那就好那就好。”

　　她放下心来，“不准去那所名字都说不上来的学校，”她长长叹一口气，“你想去帝都就去吧，我听你王叔一顿唠，也想清楚了，儿女大了不由人，你想出外面去看就去看，做父母的确实不该拦。”

　　陈许迅速亲了蔡女士右脸颊一口。

　　“谢谢妈妈。”

　　上楼之后，陈许给王林哥发短信，表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改天请他吃饭，他欣然应下来。

　　***

　　这几天连日太阳，气温回升，热得不止一点半点，陈许将空调温度开低很多。

　　清早起来，她和周宴打了个招呼。

　　“导游，今天你要出去么？”

　　陈许摆摆手，“不去，今天我带你去爬狮子林。”

　　“狮子林里面可好玩了，很多假山的，你以前试过么？”

　　周宴正在斯文地吃油条，他点点头，“可以，上午去。”

　　上午天不热，排队买完票之后进去。

　　“还得是我，你连地图都不用看，我全记下来了。”

　　“这么厉害？”

　　陈许有些小骄傲，“那是自然。”

　　狮子林里面树影幢幢，没有想象中的热，陈许带他去看荷花，现在这时节，池子里地荷花开得极为绚烂，绿色的荷叶埋在水面，粉嫩的花瓣像被太阳踱上一层光，熠熠生辉。

　　“你要拍张照片么？”

　　陈许见好多人围着荷花拍照，想起自己还从未给这位客人拍过照片，服务实在不太周到。

　　“不拍。”

　　“好吧。”

　　陈许难掩失望。

　　其实她也蛮想看周宴这张脸上不上镜的，毕竟这样一张脸不留点什么纪念的话实在是可惜。

　　围着荷花池走了一圈，进入一处假山入口。

　　这里的假山设计得极为玄妙，只占了一方地界，但重重叠叠能走好久，每当你以为前面没有路时，走近了看，却发现前路迢迢。

　　洞口很矮，需要略微弯腰，陈许担心他不进来。

　　“周宴哥，来都来了，进来瞧瞧吧。”

　　周宴步子一顿，最后还是跟着进去了。

　　假山将外面的光罩住，只能露出一小份来，陈许开了手电筒，在前面照明。

　　假山登顶，能看到对面湖中央的一艘木质船，她不自觉地讲解，“你看到那艘船了么，听说是.....”

　　周宴看他一眼，她才反应过来，这位客人有些特殊，不想听讲解来的。

　　第一天陈许会觉得客人应该不喜欢这些带有历史古韵得讲解，现在她认为周宴就是单纯觉得吵。

　　在假山顶部吹了一会风，下去的时候，碰到了一群小孩正从相反的方向上山，正是一个拐弯，小孩走得急。

　　急匆匆的，陈许和一个小孩撞到一起，眼看着就要掉下去，她被抓住手臂提了起来。

　　轻轻松松的，她被提高两个阶梯。

　　而小孩的父母及时赶上来，也接住了小孩。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父母连连道歉。

　　陈许摇头，”没事。“

　　”真没事？“身边人问。

　　她此刻离他比平时近些，闻到木质调的香水味，比前一次的更淡些。她只到他肩膀，望见他被躯体撑出有形的衬衫料子，”有。”

　　脚踝钻心似的疼，扭到了，她弯下腰来，站都站不住了。

　　“刚刚怎么不说？”

　　陈许被问得一愣，她也不太清楚，“忘记了。”

　　她听见一声温和的笑。

　　所幸这下山路不算远，陈许趴在周宴的背上，担心他分分钟把自己扔下来。

　　他肩宽窄腰，穿上衣服的时候薄薄一片，但陈许看过他穿浴袍的样子，肌肉线条明显，力量感十足。

　　他走得不算快，在黑暗里，陈许给他打灯。

　　“这狮子林克我，不应该来的。”

　　“我上次来狮子林的时候也扭了脚，这次还扭，活该我吃教训。”

　　她还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些沉默，就听周宴喊她。

　　“陈许。”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也许陈许是个声控，这个名字被他叫出来都感觉高大上不少。

　　“怎么了？”

　　陈许很重视聊天搭子的意见反馈。

　　“不要说话了。”

　　“哦。”

　　走出一个洞口，豁然开朗，觉得这个世界都光明许多。

　　周宴背着她找坐的地方，陈许看得远，指着一个地方，“那那那...”

　　周宴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猝不及防的，碰见一个人。

　　有人自那条长椅起身，他看着陈许，有些愣，反应过来后有些不可置信，等他来到陈许面前时已经是气急败坏了。

　　“许许？！！”

　　陈许和他打招呼，“严凡，你也来这玩？”

　　她语气太过普通平常，激起一个人的怒意，严凡看看她，又看看周宴，“这是谁？”

　　陈许给他介绍，“这是我们家的租客，我本来给他当导游的，但现在脚崴了，他背我一下而已。”

　　严凡显然不信，“你当我傻，昨天白潜，今天一个租客，你怎么每天都陪着不一样的男人，你还当有我这个男朋友么？”

　　他吼出来，吸引了一部分人看过来，周宴眉毛蹙一下。

　　“我本来....”

　　没等陈许说完，严凡气呼呼地走了。

　　周宴来到长椅上，把她放下来，他看一眼那人的背影，“不去追？”

　　陈许扬了扬自己的腿，“这怎么追？”

　　她拆开自己的鞋来，发现脚踝确实红了一片，一沾地就疼。

　　“我本来今晚要去找他的，看来也不用找了。”

　　她将鞋袜穿好，拿出手机来，拨打蔡女士的电话。

　　蔡女士守着那个摊位，边看摊子边和别人打牌，陈许打过去的时候她正好赢了三场，正愁没有理由脱身。

　　“我脚扭了。”

　　蔡女士暗道女儿和自己心有灵犀，她急匆匆收了摊子，离开牌桌。

　　打完电话，周宴在长椅上坐下。

　　“周宴哥，你可以自己逛一逛。”陈许看他陪自己等人，好些内疚，好端端出来玩，明明她是导游，又连累他要背人，又连累他还要陪自己。

　　他背着陈许走了一大段路，额角冒出点汗来，除此之外，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听见陈许的话，他起身，目光不知看向哪里，走了出去，陈许当他听进去了自己的意见。

　　“那个船坊可以去看看，挺有意思的。”

　　她在后面叫，没得到什么回应。

　　她边刷手机边等，一上午光顾着导游，没看手机，这一会儿没看，有好几个人给她发了消息。

　　大多是白潜发来的。

　　【对不起，昨天实在有事先走了。】

　　【你后来玩的开心么。】

　　【我们下次再一起出去玩吧。】

　　【你现在在哪？】

　　陈许一一回复。

　　【没关系。】

　　【后来遇到了朋友，玩得还行。】

　　【好。】

　　【现在在狮子林。】

　　回复完后，她抬眸，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他逆着光，身量笔直，好似天边下来的天使那样高贵。

　　“你怎么回来了？”

　　陈许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瓶冻了的水，他递给她，手指沾上矿泉水瓶的水渍。

　　陈许接过，敷在脚踝上。

　　周宴又在旁边坐下。

　　“你的手法不对。”他突然提醒她。

　　陈许本来也就是乱敷，压根没考虑手法的问题，她问，“不对么？”

　　“不对。”

　　周宴靠近，他从她手上接过冰水，两人手指碰撞，沾的水都混在一起，陈许突然感觉有些灼热，急急退开来。

　　他的手指很长，凸起的指节泛着青色，在白白的皮肤上留下颜色。

　　他的手法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和陈许一样动来动去，但确实比刚刚舒服不好。

　　“周宴哥，你还会这招。”

　　“大学军训的时候学过。”

　　提起这个，陈许问，“你也在帝都读书，那边怎么样？”

　　周宴换了更冰一边的瓶身，他垂眸，陈许只能看见他上半张脸，他好看的眉毛一瞬间蹙起又落下，声线有点薄。

　　“有人在生，有人在活，有人在生活，和这里没什么区别。”

　　听他说这样老道的话，陈许笑起来。

　　“其实你根本不是大二的学生吧，没准已经五六十岁了。”

　　“学会了么？”

　　周宴没回答她的话，反而把瓶子递给他，陈许完全没想到刚刚他在示范，但也不好说没学会。

　　她点点头，有模有样地跟着刚刚他的手法。

　　“错了，往左。”

　　“哦。”

　　“又错了，往右。”

　　“哦。”

　　....

　　陈许第一次觉得他有点吵。

　　在他纠正第三次的时候，陈许手机铃响了，她以为是蔡女士，接起来时才发现声音对不上，再退出去看来电显示。

　　是白潜。

　　那边风声很大，很吵，陈许勉强能听见她的话。

　　“我到了狮子林，你在哪呢？”

　　陈许报了个位置。

　　“你过来吧。”

　　挂完电话，她直觉哪里不对劲，又琢磨不上来。

　　“你朋友要来么？”

　　陈许点点头，“周宴哥，你真的可以不用陪我了，我朋友会看着我的。”

　　“你不难过么？”

　　陈许有些愣，反应过来才发觉他什么意思，她笑得有些通透。

　　“他不报本地的大学，我要去帝都，我和他迟早要分开。”

　　周宴看着她，“那现在这个就跟你去帝都么？”

　　陈许还没问，她不太清楚。

　　莫名的，她感觉气氛发生了一些变化，她又说。

　　“暑假还有两个月，有人陪着不是很好么，就算他不去帝都，到时候各奔东西也不错，”她顿一顿，“要是分一次手我就难过一次，那我这辈子的眼泪岂不是要把这整片湖给淹了。”

　　男人笑了声，他的眼睛翩翩跳跃，眸中的光珠好似藏着七颜六色的糖，轻轻一扫，糖水溢开来，黏黏糊糊，快要把人心底融化。

　　桃花眼，桃花眼，招桃花才算桃花眼。

　　陈许终于明白那些过来搭讪的人为什么要来。

　　她几乎脱口而出，“宴哥哥..”

　　“陈许——”

　　她被打断，不远处，白潜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