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意庙堂仙》precious花茶

1、流放

　　南越国，大成三年。

　　内忧外患，乌厥猖狂，边境战争不断，内战频发。

　　两年前，安乐王以“清君侧，正朝纲，平国难”为由起兵襄州，乌厥大肆进攻漠西边境。

　　鄩都，宋府。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兵部侍郎宋修杰，枉顾王法，勾结贼人，通敌叛国，但念先帝在位期间，其勤勤恳恳，于国有功，故免其死罪，即日起宋家上下，流放青州，无召不得回都，钦此！”

　　太监捏着公鸭嗓，将圣旨宣读完毕。“宋大人，还不领旨谢恩呢？”语气有些调侃，有些轻蔑。毕竟树倒猢狲散，都是个废人了啊，怪不得别人落井下石。

　　百姓围在宋府门口，瞧着官兵把宋府围住，议论纷纷。

　　“听说了么，两年前，就是这兵部侍郎宋大人，勾结安乐王，将边境送粮的路线递出，才使得安乐王发兵，夺取饶州六城，断了边关军饷，差点边境就撑不住了。幸好大将军慕照用兵如神，才屡屡破竹，逢凶化吉，又在返程途中一举夺回饶州。”一个中年男子对旁边人说道。

　　“这么厉害，怪不得你们都说大将军如何如何威武！”一个十五六岁皮肤黝黑的少年插话道。

　　“这你都不知道？听说当年大将军还未及冠呢！”

　　“而且当年绥阳城武将弃城逃跑，绥阳太守沈籍，带兵死守城门，誓死不降，可谓是悲哉壮哉啊！真当读书人之楷模！”一个读书人模样的青年赞叹道。

　　“那这么说，这位大人可真该重罚啊！这流放是不是太轻了些，应该凌迟，诛九族才算！”

　　“是啊，皇帝太念及旧情了！这一战，多少人流离失所，造了多少罪业啊！”

　　“是呀，是呀！太可恶了！真该死！”众人议论纷纷。

　　宋修杰接过圣旨，扣头谢恩：“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爹！”一道急切又清脆的少年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紧接着，门外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俊美少年。

　　“谁是你爹！我与你毫无关系！快滚！”宋修杰闻言，也不抬头，厉声道。

　　“不，我不走！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你就这么任凭他人朝你身上泼脏水啊！？”小小的少年无力地跌落在地，扶着父亲的肩膀。

　　心里充斥着满腔恨意。为什么，为什么父亲如此清正廉明，为国为民，却沦落到这般？为什么舅舅明明宁死不屈，用他那一身读书人的傲骨，死守城门，却在死后，仍被人诬陷？为什么那些明明手握兵权，却只隔岸观火，不愿出一点力气，去救那一城百姓的人，如今仍坐高堂？为什么那些鱼肉百姓，贪财好色的奸臣，却能稳居其位，笑着看宋府没落？

　　太监已经退下，回宫复命。官兵包围了宋府，其中一个领头的人，走过来对宋修杰说：“宋大人，宋府需要查抄，还请您与家眷先移步大牢！”

　　宋修杰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对儿子道：“澈儿，回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宋修杰在圣旨下来前，已遣散府中诸人，只剩宋修杰和他的继夫人宁毓儿。而他只得宋澈一子。

　　宋澈哭着嘶吼道：“我不！这就是你的原因么？这就是你当街羞辱我，说我忤逆姨娘将我逐出家门的原因？凭什么不告诉我这一切，你凭什么觉得是对我好，凭什么！啊！？”吼完之后沉寂下来，“姨母说让我不要怪你，说你有你的苦衷，你从小到大，关心过我几次？别以为这样我就可以原谅你！”无论是因为娘亲，还是因为这件事。

　　宋修杰只默默低头，眼含泪水，却不做声。他是爱他儿子的，也是对不起他结发妻子的。

　　“好了，宋大人该走了！”官兵催促道。

　　宋澈没有继续说话，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攥紧拳头，似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出府而去。

　　第二天，宋修杰被押往流放地，而宋澈便一直追随着他的路线，默默跟随。他回去便收拾好东西，带好钱两，决定跟随父亲北上了。虽然不能在一旁侍候，只是沿着父亲的足迹前行，但他好歹知道，父亲一直平安度过。

　　此时正直深秋，北方都下过雪了。但这一路虽然寒苦些，倒也算相安无事。一路跋山涉水，待到终于到青州边境时，风雨突变，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北风呼啸怒号着。

　　那一路走来，对宋修杰还算通情的两个官吏，在这时却突然拔刀而向。“宋大人不要怪我们，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一路护送，我们也是辛苦，那人让我们离远一点杀，这距离，您是放心，受过您恩惠的人，是没人赶得来给您收尸的！”

　　那两人残忍的笑着，就这样宋修杰和宁毓儿缓缓倒下。死前，宁毓儿对宋修杰说：“毓儿无悔！只是对不起澈儿，毓儿也无法补偿了。”

　　宋修杰苦笑道：“若不是当年的我只想着自己，我们又何苦弯弯绕绕这么多年，白白害了兮云，一生求而不得。又让暄儿平白无故地受苦！如今已然这样，只希望他能好好长大！宦海浮沉，我终究是罪有应得啊！”

　　二人牵着彼此的手，为雪白的大地，晕染出两片刺眼的红，那两片红迅速蔓延交接，似是两个新人在新铺的喜床上，仰面望天。年少的那句喜欢，到死也没换来一个婚礼，却在死后得到一片交织的红，再难分你我。

　　宋修杰曾对宁毓儿说，等到宋澈接受了他的弥补，再给她办一个体面的婚礼，八抬大轿，三媒六聘，年轻时没有的以后都会有。

　　宋澈终是没赶上父亲与他新夫人的婚礼。

　　当他与押送父亲的官吏，擦肩而过时，他便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于是快速往前奔去。

　　等到他的是白雪包裹着的两个冰冷尸身，他麻木的走过去，看着他们，在重重白雪覆盖中，他似乎看到这对新人在对他幸福地微笑。

　　他扫开白雪，果然看到他们睁着涣散的双眸，只是没有微笑。他试图给他们闭上眼睛，但实在太冷，已经冻僵了，无法合上。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似是掉进深渊一般，他用力往上爬，可是总有人踩着他的手，残忍地笑着，让他跌回深渊。他无助的抱头，用力捂着，痛苦席满全身，似乎每个人，每个爱他，或开始对他好的人，都是在他懵懂的时候，突然离去。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吐出，撒在地上，与那片红融为一体。他再也忍不住，哀嚎出声，在这无尽的荒野中，他终是得以释放。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起头，动了动麻木的四肢。不，他不能就这样坠入深渊，他还要继续爬，他一定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不是通敌叛国嘛，不是人人都希望百姓安稳，家国安宁么？他偏不让那些假仁假义的狗如意！

　　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雪，他本想去用徒手挖坑将父亲埋了，埋在这冰天雪地里。可是，他忽然想起他不能，他的手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于是他到离这最近的村镇上，买了一把铁锹，就此在离这最近的山坡上埋葬父亲。

　　他在父亲坟前，磕了三个头，不做停留，站起身，拿着铁锹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