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N-公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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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两人打了车，一路畅通无阻地绕过几座山，入了渔村的墓地。
薄雾初瞑，陈锵上前，点燃香烛。
白烟升起，瞬间笼罩住石碑上早已经褪了色彩的名字。在慢腾的白雾里，陈锵拿出背包里的杂粮酒，往玻璃杯里灌满，又洒在墓碑前湿润的泥地里。
他退后，双膝下跪，磕头：“阿公，孙子陈锵不孝，十七年来未曾再回过渔村，您在上面可安好？”
他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又倾身从背包里拿出来提前准备好的烧鸡摆上，“这些年跟着我在港地，怕是也忘了这荷叶烧鸡的味了吧？”
他笑起来，长长的眼睫接住半空飘洒的细雨。
又拉着阿公说了好长的话，雨声落进山林间，淅淅沥沥声响越来越大，陈锵这才起身，看着几米开外静默站了半天的林楚荣，喊他：“荣哥。”
林楚荣晃神，陈锵已经撑了把花伞走过来，牵起他的手，温柔道：“别淋雨，走吧，见见阿公。”
他见林楚荣还在盯着花伞，笑了笑，解释道：“阿公生前就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咱家没有太多规矩。”
咱家。
林楚荣嘴里嚼了嚼这个词，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入心间。
他想起来那时候和阿公打电话，老人家声音朗朗，精神矍铄，每一回都要喊他好几声“小荣”，比叫陈锵还要亲昵几分。
想到这，林楚荣也跟着噙了笑意，看着墓碑上老人熟悉的眉眼，心下又觉得神奇。
他和阿公此生虽没有缘分见面，可在这二十年间，他们彼此的缘遇与熟稔早已经跨越了两地之距，也横跨了生与死，变成了密不可分的一家人。
陈锵摸出三根细长的香烟，在香烛上点燃，抖掉明火，递给林楚荣，也跟着看向阿公的照片。
林楚荣把香烟置于额顶，入乡随俗地学着陈锵的姿势拜了拜，把三支烟插进香灰里，便听见身旁的人说：“阿公，我和小荣在一块了。”
“您应该是知道的吧？”他语气很淡，落在雨声里，“我爱荣哥，爱了他好多好多年，他也爱我，我们处在一起，谈朋友也有十六年了。”
林楚荣有些磕绊，从今天早上起来，他便紧张得不行，这时被陈锵牵着手，向阿公坦白恋情，心脏砰砰跳得飞快。
他说：“阿公，我和阿锵，想要得到您的祝福。”
说完他有点后悔，看向陈锵，犹豫问：“你说阿公会不会——”
“不会。”陈锵紧紧握着他的手，语气诚恳坚定，“我们是一家人，阿公一定会为我们高兴的。”
原来这就是家人，不会埋怨和憎恨，只有爱和尊重的家人。
林楚荣弯了弯眼，这才舒了口气，向阿公承诺：“阿公放心，我会对陈锵好的，不，越来越好的……我之前做过很多对不起他的事——唔！”
未出口的话被陈锵宽厚温热的掌心捂住。
他摇摇头，抢过林楚荣的话，语气认真得像发势：“阿公你也放心，往后的日子，我陈锵也会对林楚荣越来越好的，我们只往后看，不会再向前了。”
往后看，向后走。
林楚荣心念一动，他看向陈锵，撞进他融融的目光里。
半晌，陈锵见他喉头滚动，有些艰难、却又很决绝的说：“陈锵，我们公开吧。”
不要再像那些见不得光的情侣那样。
既然我们已经得到了最重要的祝福，其他的那些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陈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钉在原地。他昨日说的给个名分，确实不只是说的在阿公面前，还有的便是他们说了二十年的世俗。
可是，究竟怎么才算是世俗？
如果要扩至无限大，世俗的定义早就超过了他们所能掌握的范畴，而无限缩小，到最后便只有他和林楚容两人。
公开只是一个契机。
不是为了所谓中二十足的“世俗”，而是为了更加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
他们不需要再在公共场合忍着牵手的冲动，不需要忌惮着旁人窥探的眼光，他们名正言顺，那么阳日也就在脚下。
有风吹过树叶窸窣，雨不知何时停了，陈锵收回伞，将黑色的伞柄握在手中，林楚容接过，正想放进包里，却被陈锵按住了手，“等等，荣哥。”
他还当真百无禁忌，没有那些宗祖庙神的规矩，拿出手机递给他，说：“我给你和阿公拍一张相吧。”
那一日，魂归黄土，他被一双握着黑伞的手接住——
陈锵快门闪过，留下对他而言此生最珍贵的一张照片。
来自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人。
—
从墓地出来，刚过午时，两人寻饭店，陈锵神秘兮兮地拉着林楚荣，说要带他吃一家最好吃的干面店。
“干面？”林楚容看着身旁人的模样，知道他算是彻底放下，也跟着轻松起来，“好啊。”
他们没有再避讳地牵着手，十指紧扣，一人一只手的中指上都带着一个银色戒指。
那是和林生南解约的那一天，他们跑了数条老街，寻了一家打银店亲手做的。
两枚银色对戒，时隔五年，终于以完整的模样走在日光之下。
林楚容的是藤蔓，陈锵是玫瑰。拼接在一起，便是玫瑰被藤蔓缠绕。
陈锵心情好得不得了，且不提这些年他们压根就没有一起出来玩过，就连从前在港地跑的商场和音像店，也随着时代离去甚远。
他们甚至都有很久没有约会过。
他曾看过一条网评，说是年轻时再好的情侣，时间长了，也会处成家人。
彼时他不同意这个观点，现在同样也是。
他依旧是那个坚信爱会矢志不移的陈锵，也如愿地让林楚容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满爱情。
他脸上洋溢着比十几岁时还要明媚爽朗的笑，惹得林楚容止不住看了他好几眼，揶揄的话便跑了出来：“你这是遇到第二春了？”
两人话说开，决定从此以后任何想法和情绪都不能瞒着对方，陈锵本就是脸皮厚的，拉着两人交握的手，亲了亲，说：“在哥身上，第几春都行。”
林楚容嘴角抽了抽。
幸好陈锵长得不油腻，要不然配上这么油滑的一句话，他觉得午饭不吃也罢。
然而当简单的一碗素干面端上桌时，林楚容却有些失望。
他是肉食主义者，完全没想到这干面就是简单一小挂，五块钱，上面撒了一点炸蒜和葱花，下面埋了一些像酸菜的剁碎的东西。
陈锵替他拌开，把筷子递到林楚容手里，介绍：“这是闽地人自己用大头菜腌制的，这里的人管这东西叫冬菜，口感可要比酸菜好，配上阿叔自己擀的面条和淋的猪油，绝对比你想的好吃很多。”
林楚容将信将疑，喂了一小口，眼神登时发亮。
五块钱一碗实在不够吃，于是又加了两碗，吃了个精光。
这饭量连陈锵都自叹弗如。他吃完第二碗，摸了摸胃，说：“荣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消消食吧。”
林楚容还有些意犹未尽，喝了几杯阿叔的单枞茶，解了腻，两人又和店家合了影，这才迎着日头往村子里走。
陈锵走在路外侧前头，回过身，倒转着边走边和林楚容介绍一路遇到的人和物。
到这时，林楚容终于有了脚踏在实地的实感，这是陈锵生活了十几年的小渔村，他血脉意义上的故乡。这儿有他未曾参与过的岁月，也有可爱的、尚未长大的陈锵。
“也就咱们南方人，这么大热天能大中午在外头走了。”陈锵说着拿出帽子，给林楚容戴上，“这路上都没遇见几个村里人，估计都避暑去了。”
他们越走越热，林楚容扇着风，体感能敏锐感觉到这条路越往内走，温度就越高。
他有些疑惑，问陈锵：“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陈锵笑得开怀，远远的，已经有海蛎子的咸风味道飘来，林楚容了然，笑着摇摇头，说：“我这回倒是要见识一下，你念叨了十几年的海到底有多漂亮。”
然而陈锵向来特别擅长出其不意。
眼看着淡蓝色的海湾已经近在眼前，他忽然一把攥住林楚容的手腕，把他拉进一条石路铺开的小巷子里。
巷子尽头，是一间翻新过的学校，写着“成龙中学”四个土黄色的大字。
“这是我离开渔村前读的初中。这儿的人多数希望孩子们还是能努力读书，考到大城市去，所以学校都以成龙命名。”
望子成龙。
这是另一群人的命运，那时候，十三岁的陈锵也在此间命运之中。
然而命运和他开了一个玩笑，把他送到了遥远的另一座港湾里。
那里不需要成龙，他们的天地是崭新的，是自由的。
而他，也活成了另一个陈锵。
林楚容跟着他偷偷摸摸地翻了围墙，跳进正在放暑假的空荡学校里。
盛夏，古老的榕树在操场扎根，陈锵指着面前一大幢教学楼数了数，告诉林楚荣：“五楼左数第三间，是初二三班，我那年最后就是从这儿走的。”
“不上去看看？”林楚容笑意深深。
于是两人往前跑，风鼓起他们的衣衫，是热腾腾的海风，他们沿着回廊往上，再往上，直到看见那片蔚蓝色的海。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N-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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