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引》荒景记流年

2、第 2 章

　　姑获鸟纤细的身子剧痛的刺激下瑟瑟颤抖，晦暗的眸子仍然倔强朝着那方苍穹看去，不时发出嘶哑啼鸣，仿佛在泣诉内心的不甘。

　　天帝俯视羽翼散落，沾满血污，几乎奄奄一息的生灵，生出了怜悯之心，双手凝了一股仙气，缓缓飘入体内。

　　“死不足惜的蝼蚁而已，何德何能。”帝尊说出的话仍旧冷漠，如同他的神职一样冷酷无情。“终是可怜人……”他的眼里闪过复杂的表情，发出一声喟叹：“杜宇共工今何在，不周山倾子规啼。上有青冥下后土，两处茫茫皆不见。”

　　那声叹息落在围观的仙卿心中如同泰岳压顶，整个天界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

　　帝尊瞥了一眼即将死去的姑获鸟，眸子中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反而无比眷恋的看着那高不可攀的九重天阙，在那道禁制的背后藏着一座上古的神殿——白玉京。

　　白玉京上古时期的神都是超越了命运和生死的存在，凌驾于苍生之上的主神居住的殿宇，仙阙林立，遍布整个三十三层天。比及现在的巍峨的太极殿，有过之无不及。

　　天帝感受到身旁之人神识的微动，静静的立身在虚空中仰望，都道那巍巍的九重天是古老的神域，是三界向往崇敬的神祇。可他们哪里知道，矗立在他们头顶之上，是崩塌的神域，是残破的神都，是缺损的天道！是天界不可诉说的通。

　　他慢慢垂下头，心中隐有一种惋惜与怅然，脑海中拂过悠远的回忆.....

　　一千年前，神罚降世，刹那间，星月失色，天地崩溃。三界之内，道道炽盛的混沌天火恍若流矢纷纷降落，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与抗衡。天火所过之处，皆为焦土，生机绝灭，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残留，到处重充斥着寂灭的气息。

　　三十三层天也在承受着天道汪洋一样的怒意，黑云汹涌，绵延百里，弥漫着让人惊骇的恐惧。

　　一道百米长的裂缝割开天幕，缝隙里雷霆震怒，电光烁烁，密密麻麻织成了遮天的的巨网，捕捉着一切逃窜的生灵，凡是被天雷击中，身躯化作了尘埃，徒留下剩下了劫灰。

　　“快去堵缺口。”在一声令下，夹着赫赫风声，一个个卓绝的身躯恍如入纷飞的雪花裹挟着凛冽的朔风涌入黑漆漆的裂缝。纵然与天为敌，明知是魂飞魄散，无数仙人依旧慷慨赴死，他们目光决绝，没有丝毫的恐惧，没有后悔的迟疑，只有斩钉截铁的承诺和一往无回的身影，连绵不绝，潜伏后，与摧枯拉朽的力量抗衡。

　　茫茫天地间，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光影交织中苍白火焰啪啪作响又冉冉熄灭。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抵抗，最终用极为惨烈的结局收场。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这埋藏在记忆深处惨烈一幕，就是千年前天界遭逢浩劫时的场景。虽已过往，不堪回首的战斗依旧叫人心悸。念及此，天帝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姑获鸟获得了一缕仙气，借着那仙气它的体表泛起点点星光，渐渐凝成一个模糊的影像，朦朦胧胧，袅袅娜娜，即使没有具象，也能感知她的超凡脱尘，举世无双。

　　众人也不知道那摇曳的影像是不是它抽离的灵识，在他们一副不可思议的注视下缓缓上升，越过结界，破开禁制，毫无阻碍地没入遥不可及的苍穹。

　　“这是怎么回事？！”仙人们都露出不解的神色，难道是莽莽高崇的神域接纳了这卑微的灵魂吗？如果是真的，这是何等的造化！

　　还在怅惘的天帝的神海忽然激荡起来，怎么会生出这样强烈的感知？他霍然睁开眼，背着双手，神情寂然，一言不发，仰头似乎在等待什么.....

　　“轰”的一声，一束铮亮的金束刺穿□□，贯通了天地，厚重的云层裂开来，破碎的云絮化成朵朵仙葩，散作漫漫花雨。

　　“看！出现了！白玉京！”破开的结界中似乎漏出宫阙一角，神辉缭绕，气势磅礴，透出股股慑人心魄的气息。

　　仿佛再次看到光芒万丈，炫烂夺目的神殿，全都人露出震惊的神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呜呜……”那对灯笼般的血红巨眸正在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裂开的缝隙，飘飘渺渺的哭泣随风而荡。

　　气势沉凝、形如山岳的帝尊也不免激动起来，心“怦怦怦”加速跳动了起来，定定凝视着虚空说不出话来。

　　耳旁传来宏大悠远的低吟，苍茫亘古的气息铺天盖地的鼓荡了过来，凛然威严，不可侵犯。

　　“雷霆雨露，莫非君恩。”

　　此言一出，一众仙人凛然失声。静默中，虚空中倏然呈现十六个上古字符，它们沉沉浮浮，仿佛穿越时空的长河，带来远古的信息。

　　两仪四象，十二黄道，天道茫茫，诸神归位。那是神谕……那一道降在天界的神谕……

　　帝尊目光如炬，显然比其他人更明白其中的涵义，喃喃道：“谶言已现。”

　　似乎是得到了承诺，姑获鸟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是喜悦，是激动，是忧伤，也是最后的吟唱，那声音久久在天地间回荡……

　　众人目光朝向它，带着些许崇敬和理解，也许它至死方休的壮举，不过是唤醒冥冥之中的命运！

　　姑获鸟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泪从面颊上微微滑下，身体宛若一朵黑色的大丽花渐渐枯萎了下去，被埋葬在它企盼的翩翩冬雪中。

　　天帝沉吟了一会，斟酌许久，肃然一躬，“谨遵神旨。”随后长袖一挥，这十六个古老的字符颤悠悠的揽入怀中。

　　从裂缝中泻下宛若金丝的光线，穿透姑获鸟的羽翼，将它缓缓拉起，神辉覆盖在姑获鸟残破的躯体上，是那样的圣洁。

　　随着它的身躯渐渐消失，裂缝弥合，圣光消散，九重天恢复了曾经的平静。浩大壮观的神迹如同一场海市蜃楼，瑰丽无限，却不可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