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娘子》樨音

30、风起大竹山

　　屋内寂静一片，甚至听不到一点风声。

　　却突然，竹屋的两扇窗被外力撞开，霎时狂风卷着竹叶灌入屋内，两道冷箭飞来。

　　张缇警铃大作，来不及反应思索便拉着沈晏均滚到地上。

　　二人在地上翻滚几圈，堪堪躲过了冷箭，张缇的肺腑却都要被震出来了。

　　只听“铛铛”两声，又有箭矢从窗外飞入，钉在竹屋的墙壁上颇有破竹之势。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张缇心中了然。前几日云瑾忽然找到她告知了晋王刺杀一事，于是这几天张缇格外小心，荆叔对她也几乎是寸步不离，但一切都是那么突然。

　　没想到沈晏均拉着她临时出城，她来不及布置，却被晋王的杀手察觉，竟然追到了大竹山来，看样子他们已经在外面埋伏许久了，并且准备充分势不可挡，意在一举将他们拿下。

　　本还醉得迷迷糊糊的沈晏均此时被骇人的箭矢惊到，神志猛然回笼。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记忆也是一片空白，他只是本能地想要躲。

　　身侧那个炽热的气息从未离开过他，张缇紧紧捉住了他的手腕。那强硬却让人感觉熟悉心安的气息他并不讨厌，反而有些想要接近。

　　杀手以包围之势，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步步朝二人靠近。

　　屋内昏暗，连月华也不曾有。

　　张缇冷笑，她何德何能，能让晋王费那么大功夫来杀她！

　　袖箭三箭连发，朝三个不同方位射出，同样是带着雷霆之势。她机关术精妙，随身携带的防身暗器威力也都非同小可。

　　只听三声闷哼传来，有人倒地的声音。

　　杀手个个训练有素，脚步无声，几个杀手缓缓靠近，让人几乎辨别不出他们的方位。

　　张缇的手心出汗，她稳住自己的呼吸，又攥了攥沈晏均的手腕。今日不会就真的葬身于此吧。

　　可笑，七年前她没死在离尘居的大火中，没想到七年后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造化弄人，她钻营七年才重新回到虞国的土地，在晋王那里却也只是一只蝼蚁一般的存在。

　　但是不到最后关头，又怎能认输？

　　她眼中决然的神色愈发凝重，她看了一眼身侧的沈晏均。

　　...若是将他推出去，或许可能为她挣得一线生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张缇就知道它是可行的。
　　如果是两天前的张缇肯定毫不犹豫就将他“牺牲”了。可是，她右手掌心的一块肉渐渐变得滚烫起来，他刚刚真切的陈情犹在耳畔，这只手方才还在为他拭泪，现在就要推他送死吗？

　　就在她纠结犹豫之时，杀手可不会等人准备好再杀人，一只冷箭“铛”一声钉在她脚边，她不由得后撤了半步。

　　后撤的步子不大，但却有簌簌的声响，很容易就能被杀手听声辨位。

　　她心下一横，来不及了。
　　紧握着沈晏均的左手开始松动，她轻轻松开了沈晏均的手腕，身体往后挪去...

　　然而，就在她松开沈晏均手的那刻，她的手被宽大的手掌包裹。
　　沈晏均握住了她的手。

　　他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此时几乎将她圈在怀中。他抬起了她的右手，不知扣动了什么机关，两只袖箭射出，前方和左方传来人倒地的声音。

　　张缇回头，一下子撞进他专注的眼眸。

　　“走！”

　　沈晏均拉着她往右后方的窗口撤。

　　他用背撞开紧闭的竹窗，抱着张缇从窗口跃出。他用后背着地，正好垫在了张缇下面。

　　“往这走。”

　　沈晏均拉着张缇狂奔，本来幽静的竹林此时风声鹤唳，高大摇曳的竹林里杀气四溢，风吹草动皆能引发人的战栗。

　　但逃命的二人一个劲往前跑。张缇对这大竹山不熟，现在她也只能相信沈晏均。

　　地上竹叶积了厚厚一层，踏碎落叶，沙沙声一路跟随。

　　张缇衣衫蓬乱，高束的发髻也有些松了，她扭头望了望身后，发现并没有跟来。

　　“沈大人？沈晏均。”

　　沈晏均回头匆匆忙忙瞥了她一眼，“何时？”

　　“我们这是要去哪？”

　　沈晏均速度丝毫不减，“别掉以轻心，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我能听见，他们就在不远处跟随，我要带你彻底摆脱他们。”

　　“能跑动吗？”他又突然回头。

　　张缇气喘吁吁，勉强道：“我尽量。”

　　“快到了，再坚持一下。”他安抚道，脚下步子也不自觉慢了一些，拉她的手更紧了。

　　终于，不知跑了多久，这片竹海到了尽头。竹林渐渐稀疏，竹子也变得矮小，地上开始出现低矮的灌木。

　　遥遥的，张缇看见了高悬于天的月亮，冷冷清清地挂着，不带一丝感情地俯瞰大地，而此时她和沈晏均却处于生死关头。

　　前面是一个悬崖。绵延的草木在此处戛然而止，陡峭的悬崖像是一道天堑，悬崖的那一边是绵延起伏的高山。月色下的高山明明暗暗，似是成千上万只远古巨兽蓄势待发，要将渺小如他们的闯入者吞吃。

　　二人停下，立于悬崖边，往前一步就是更危险的深渊，身后是杀人如麻的杀手，似是陷入了绝境。

　　张缇喃喃：“没路了。”

　　“是啊，没路了。”不似张缇的凝重，沈晏均的语气却有些轻松，惹得张缇不由看向他。

　　“沈大人这是何意？我与你似乎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沈晏均轻笑，一声笑飘散在猎猎风中。

　　“青缇，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张缇扭头，看向他神色不似作伪。

　　这个疯子！张缇用力挣脱他的手。她原以为沈晏均的酒已经醒了，没想到他还在耍酒疯。

　　“沈大人你先放开。”

　　沈晏均面上一丝了然，他轻笑：“你不愿意。”

　　“歘”一只冷箭不知从何处飞来，向悬崖上的二人飞去。破风的箭矢直指二人。

　　刚刚还眉眼含笑的沈晏均神色骤然一紧，他扯住张缇将她往自己方向一拉，那箭矢急速擦过张提的胳膊，飞出了山崖。

　　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没等张缇反应她胳膊上便出现一道血痕，她痛得眉头一蹙。

　　不远处的竹林里摇曳声更重，簌簌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我不会让你死的青缇。我们要一起活。”

　　沈晏均贴近了张缇的耳廓，轻轻吐息。声音太小，差点淹没在风中，张缇有些没听清。

　　“什么？”她问。

　　没等到身侧人的回答，等来了剧烈的失重感。

　　沈晏均毫不犹豫，拽着张缇跳下了崖。

　　“沈晏均！”

　　他真是想死，也不必一定要拉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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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崖上，几名杀手步步向着断崖边逼近。狂风大作的山崖上却不见二人踪影，只有风吹竹林的沙沙声。

　　几名杀手面面相觑，实在不敢相信那两个人是跳下去了。

　　“人呢。”不带感情的声音传来，一颀长的身影自竹林里走出。

　　一众杀手纷纷单膝跪地行礼，银锋站在他们面前，冷声道：“这也能没抓到。杀手营平日里是怎么训练你们的。”

　　他们此次出任务的，算上银锋总共有十三人，在离尘居里被张缇的袖箭射伤了五人。

　　一杀手抱拳解释道：“那个个子高的对这山中路比我等还要熟悉，他在密林里想隐藏痕迹我等追踪确实有难度，我等失职，请大人责罚。”

　　银锋走到悬崖边，探出身子探了探。

　　有杀手问：“大人，我们还要去山崖下找吗？以防万一...”

　　“不必了。”银锋沉声打断。

　　“这山崖极高，从这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算你们走运，任务完成。”他眼中不明的情绪翻滚，又被他悄然按下，一向无情的双眼竟然也会有这般情绪。

　　银锋看向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是山崖，目光滞了滞，不小心停留了许久。

　　“走。”

　　既然领头的都说不用再追杀，任务完成，一众杀手自然服帖。

　　身后杀手领命，纷纷站起身，跟随银锋一同消失在浓重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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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此时，山崖壁的洞穴中，张缇看着沈晏均满背的血迹，不知如何是好。

　　刚刚张缇真的以为沈晏均要带着她一起去死了。她浑身紧绷，窒息的失重感席卷全身，但这种感觉却只持续了一瞬。

　　她不知道的是，山崖下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洞穴，一棵歪脖子树从洞穴中生长出来，探出洞穴口日渐繁茂，恰好将那穴口给挡住了。

　　而沈晏均早就知道这个，他拉着张缇跳下来，就是为了落在那棵树上，好凭借着树躲进洞穴中，造成坠崖的假象。

　　张缇看着眼前伤得奄奄一息的沈晏均，深深叹了口气。她自己倒是什么事都没有，但方才他拉着她跳下来时，他用自己的背挡着撞到了树上，现在背后一片血肉模糊。

　　洞穴常年不见阳光，阴暗潮湿，很是阴冷。

　　沈晏均脸色惨白，已经昏过去，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张缇心中五味杂陈，她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动容，却也更加害怕见到真正醒过来的他。

　　不过顾不得其他，当务之急还是沈晏均的性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