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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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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瓢泼而下,弹珠般的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纪谷雨羸弱的身上,疼得他苦不堪言。
面前是一栋恢弘的白色欧式别墅建筑,别墅被一片繁盛茂密的香樟树林紧紧包裹,树冠盛大将整栋别墅遮盖得严严实实,远远望去像是恐怖电影里矗立在山林深处的极凶之地。
庭院外种着大片妖艳似火的彼岸花,暴雨打下来碗大的花朵铺了一地。
纪谷雨托着沉重的腿朝主建筑的大门爬去,明明不到五百米的距离,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整整爬了十分钟。
身上早已经湿透,湿哒哒的衣服混合着泥水紧紧地贴在肌肤,黏黏糊糊很不自在。赤红的花汁染红他雪白的病服,下一秒很快又被暴雨冲刷干净。
地面满是积水,满地的红花漂浮在上面。纪谷雨整个人半泡在水里,看着那满地的彼岸花,烦躁地拂开。
水波带着碗大的花苞荡开,露出一条干净的路,纪谷雨匍匐而过,走后水波又带动花苞晃荡再度恢复了原状,远远望去像是淌过一片血海。
终于纪谷雨爬上了阶梯,来到了那五米高的白底描金大门前,他的手高举着,想要敲门却始终不敢落下。
他杀了无数人,用无数人的鲜血拼凑出一条血路来到了宋惊蛰面前,可真的到了要见面的时候他却觉得紧张,恐慌。
他本来应该以最完美的姿态来到宋惊蛰面前,给他一个最完美的初见,可现在的他双腿骨折,满身血迹淤泥,实在说不上好看。
他不该在这个时间来的。
更不该以这种姿态过来。
纪谷雨高举的手放下,突然很想离开。
可他真的很想见宋惊蛰,一分一秒都不能再等,哪怕是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哪怕是以这副模样出现在宋惊蛰的面前,他也甘愿。
“咚咚——”
大门扣响,沉闷的敲门声在雨声的掩盖下透着一股诡异。
“宋惊蛰!”他大叫着,扯着声音撕喊。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从内部缓缓地开启。
吱呀一声,室内的白光争先恐后从缝隙里钻出照亮雨夜。
刺目的光几乎刺得纪谷雨睁不开眼,逆着光,他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那人的身高约摸一米九,身形挺拔,只是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无声的压迫,让人莫名生出一种惊惧。
纪谷雨抬起头,扬起笑脸,朝那人伸出了手,那道精瘦的身影却侧身闪开,像是看见垃圾一般蹙起好看的眉,退后了半步。
不是宋惊蛰,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Alpha,一个年轻的女Alpha,一个漂亮到连他都觉得惊艳的年轻女Alpha。
长发高高束起,肤色冷白,五官冷硬凌厉,高耸的眉骨下眼神蔑视,极具攻击性的面庞俯瞰而下,姿态倨傲,宛若神祇。
“真狼狈!”女人嗤笑一声。那张和宋惊蛰如出一辙的脸,眼角眉梢都带着宋惊蛰的影子,可又不是宋惊蛰。
宋家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
他重生了数百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咳咳——”一道咳嗽声唤回了纪谷雨的意识,他的视线随着那道声音转移,视线往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男人的五官与那个漂亮的女Alpha极为相似,可他太瘦了,灵魂恍然被掏空了一般,那露在外面的,狭长漂亮的凤眼里再没有一丝光亮。
孱弱的身子坐在轮椅上,身子仰躺着,脑袋陷进两团黑色的固定靠垫里,脖子看起来没有任何支撑力。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呼吸机,面容冷白,是常年不见太阳的白,幽冷的灯光下甚至像是厉鬼散发着隐隐的铁青。
纪谷雨眼睛仿佛被定住了,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男人,似乎难以置信一般,由上往下将面前的看了个仔细。
宋惊蛰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本该意气风发,本该是天之骄子睥睨众生的。
纪谷雨目光紧紧落在他身上身上,宋惊蛰干瘦的身体被包裹在黑色高领针织衫里,露出的脖子一半冷白,另一半却是金属的枪灰色。
撑在轮椅两侧的双手纤细露骨,肌肉微弱,皱巴巴的皮肉几乎紧贴着骨骼,看起来像是一具风干的骷髅,瘦到可怖。
而那宽大的裤腿下,是一双同样散发着金属光泽的腿。
截肢了……
宋惊蛰下颌以下都是机械人造。
他成了残疾人!
“轰隆——”
这一认知如同雨夜里连绵的惊雷,一次次鞭打纪谷雨的灵魂,击溃了他的所有理智。
看着宋惊蛰那双腿,纪谷雨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心头那如野草繁茂疯涨的思念,被一把无名业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原本丰茂的绿地只剩下一片荒芜。
“怎么会,怎么会成这样?”纪谷雨颤抖着双手,想要去摸他。
他想摸摸他的腿,想要问他疼不疼,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呜咽,忏悔。
是他忘了,或者是因为他从来未曾注意过宋惊蛰的样子。在他还是肖晗时的那漫长一生里,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寻找任务者,带回池夏这件事上,鲜少抽出时间去观察宋惊蛰的模样。
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宋惊蛰,以至于他忘了宋惊蛰在四岁的那场由纪谷雨亲手策划的意外里摔断了脊椎,以至于在肖晗那么明显的暗示下,他都没能想起宋惊蛰在这一世落下了终生残疾。
纪岳山说的是对的,他没脸让宋惊蛰来医院看他。
他没脸让宋惊蛰为他做任何事。
他害得宋惊蛰终生残疾,害得他永远失去了双腿,害得他失去了一个作为Alpha的尊严,甚至害得他失去了一个作为人的体面。
纪谷雨啊——
你怎么敢把宋惊蛰害成这副模样
宋惊蛰如今的模样,是纪谷雨一手造成的。
纪谷雨……
纪谷雨……!
他的手紧紧地压住胸口疼得蜷缩在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叫着纪谷雨的名字。
铺天盖地的悲伤压得他无法喘息,疼痛如蛆附骨,愧疚如影随形。
是他纵容纪谷雨去尝试的,在他还是肖晗的时候,他明明是有机会阻止纪谷雨的。
是他为了让纪谷雨认命,为了让纪谷雨听话,为了测试他们作为主角能改变剧情到什么程度,放任了纪谷雨的恶行。
他是有机会阻止的。
纪谷雨将宋惊蛰推下秋千的时候,他当时就在莫奈学院,如果当时他及时阻止纪谷雨,如果当时他把宋惊蛰及时送进医院,如果……
如果……
世界上没有如果。
除了舍弃这条命,重启世界,再没有其他方式能还给宋惊蛰一个健康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