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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太阳照不到的角落 ...

  •   第一章
      “小和怎么了?”陆元希匆匆从外边赶回来。
      陆景瀚摸着弟弟的脑袋,垂着眼,似乎有些懊恼。他的拳头攥紧,又因陆景和的眼睫颤动将双拳松开,声音微哽,“医生说,他是长时间遭受刺激诱发的幽闭恐惧症。”
      床上的小男孩紧闭双眸,睫羽微颤。似是做了些不好的梦,他不安地转动着眼珠。陆景瀚顿时调整好面色,抹了把脸,与陆元希同时屏息,期待着床上的小人睁开双眸。
      陆景和缓缓睁开眼,陆元希与陆景瀚面上皆是一喜,赶忙给他喂了些水润喉。
      “姐姐呢?”这是陆景和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陆元希与陆景瀚对视一眼,陆元希蹲下身,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着痕迹朝他笑了笑,“是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姐姐吗?”
      陆景和眨巴着眼,点点头。
      “小和要快些好起来才能见到姐姐对不对?”
      陆景和看向哥哥,陆景瀚朝他笑着点点头,他立即扬起笑脸,“嗯!”
      陆元希摸了摸他的脑袋,医生这时踏入病房,耐心询问着陆景和的身体情况。
      -
      陆景和是在一年前发现有一个陪在自己身边的姐姐。姐姐明明不爱说话,却总是在自己难过的时候出现,陪着他在空荡荡的陆公馆内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为什么管家伯伯看不到你?”他这样问着。
      姐姐坐在他的小书桌旁,侧着眸看他,摸了摸他的脑袋,“大概是因为,我在太阳照不到的角落。”
      “啊?”陆景和懵了,他看了看四周,哒哒哒地跑向落地窗,将卧室的门帘撩开,卧室内顿时亮堂不少。他看了眼毫无变化的姐姐,歪着头,“现在在阳光下了。”
      “……”姐姐叹了一口气,“只有你能看到我。”
      “为什么?”陆景和眼角还挂着泪水,抱起落在地上的玩偶,向姐姐挪过去。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姐姐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这次又为什么哭?”
      陆景和瘪嘴,双眸瞬间盛满泪光,泪珠滑落,“爸爸去出差,哥哥去上学,没有人陪我。”
      “就因为这个?”
      陆景和想了想,点头。
      “爱哭鬼。”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陆景和摇头,于是他被转移了注意力,心情很快平复下来。他其实并没有姐姐说的那样难过,只是哥哥将自己哄睡后偷偷去了学校,自己起来时看不到他,才会特别难过。
      姐姐听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陆景和歪着脑袋,总觉得这个笑令他特别安心。
      再之后姐姐就时常出现,管家注意到后曾和陆元希提过此事。陆元希向陆景和问起时陆景和老实将他与姐姐的事说出,陆元希则以为陆景和指的是他身边的玩偶,只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问:“小和会不会孤单?”
      陆景和觉得疑惑,明明刚才才说过自己平时是姐姐陪着,但他没有多问,乖巧地摇了摇头。
      很快陆景和便被陆元希送去未名小学,他一开始很是兴奋,觉得会有很多人陪着自己,自己一定会很开心。那段时间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没再来找他,他虽会沮丧,但很快各种新鲜事令他将此事抛到脑后。
      陆景瀚还时常打趣,“今天不带姐姐出去了?”
      陆景和则垮下脸,一副十分沮丧的模样,“姐姐很久没来找我了。”
      直到,那些小朋友将他困在学校一个装着杂物的小房间内。用作杂物间的小房间内的窗户被封死,密不透风。分明是透亮的玻璃,月光却无法从窗户透入,因而门关上时光源来自门缝。
      门外充斥着一群小孩的稚嫩童声,“扫把星”、“灾星”、“你害死了你妈妈”、“你是带给陆家灾难的源头”等等词句落入陆景和耳中。
      其实那些伯伯也曾这么说过他,爸爸坚定地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他也这么想的。可听着门外纷乱嘈杂、带着恶意的嬉闹声,黑漆漆的房间似要将他吞吃入腹,一阵阵窒息感传来,他忍不住开始发抖。
      “对不起……妈妈……”
      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想着想着,他就哭了。
      “他们凭什么欺负你?”姐姐的声音突然出现,她的声音像是有些气闷。
      陆景和捂着耳朵,蜷缩着蹲在被锁住的小房间内,门外的声音早已消失不见。
      月光忽地透过高高的小窗照映在墙上,姐姐站在他面前,替他遮挡住狭小的空间。她背着手,穿着月白色的连衣裙,扎着双马尾。
      她似乎有些不耐烦,弯下腰捏了捏他那带着婴儿肥的脸,又问了一句,“陆景和,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因为我害死了我妈妈……呜……”
      “谁说的?”
      “他们都这样说的……”
      “陆景和是上天送给妈妈最特别的礼物,他们说了不算,要妈妈亲自跟你说了才算。”
      陆景和摇了摇头,小房间门上拴着的锁链晃动着,他瑟缩了下,抖得更厉害了。
      “别怕,闭上眼,有我在。”姐姐弯下身子,虚虚地将他抱住,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别相信他们,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呢,陆景和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乖的孩子。”
      感受到对面之人的温度,陆景和颤抖的身子缓了下来,他细若蚊蝇,“真的吗?”
      “当然了。”
      “你怎么知道,你是我妈妈吗?”
      姐姐似乎被呛了一下,久久不说话。或许是没得到回答,耳畔传来陆景和低低的呜咽声,“呜呜呜……都怪我……”
      “陆景和,你看着我。”姐姐将陆景和的脸托起掰正,替他擦去面上的泪痕,“我像妈妈吗?”
      陆景和下意识睁开眼,摇了摇头,泪眼婆娑。
      姐姐又将他搂入怀中,轻拍着他的后背,“陆景和是最勇敢的对不对——不许哭了,再哭眼睛就肿了,哥哥见了就会说你是陆公馆最丑的小猫。”
      “哥哥才不会这么说我!”
      “他只是不说,心里会想,陆景和都这么大了还那么爱哭,羞死了。”
      “才不是!陆景和不爱哭!”
      “我不信。”
      “我不要和你说话,你也讨厌,和他们一样讨厌。”陆景和抹了抹脸,撅着嘴别过脸去。
      “知道他们讨厌,就不要相信他们说的话,坏蛋说的话都是错的。”
      “哼哼。”
      陆景和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睫毛轻颤。
      小房间门上的锁链被打开,门被猛地推开。一道光照入小房间内。陆景和正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他似乎被推开门的声音惊了一下,抖了抖,继续抱着腿靠着墙睡过去,呼吸平稳。陆景瀚弯腰将他抱起,眼眶微红。
      陆景和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是哥哥,他朝他憨憨一笑,“哥哥,你会不会觉得我是陆公馆最丑的小猫?”
      “胡说什么呢。”陆景瀚失笑,抬手擦了擦他满是泪痕的面颊。
      “我就知道,哥哥才不会这么想。明明我……”他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靠着陆景瀚的肩又睡着了。
      陆景瀚面沉如水,护着陆景和歪着的脑袋,大步离开。
      第二章
      陆景和不知道爸爸做了什么,他在学校的时候那些曾经欺负他的同学对他避之不及,虽然还是会有很多不好的声音传到他耳中。他更担心的是被流言蜚语环绕的哥哥,那些叔伯总猜疑他,认为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他陆景和搬的踏脚石。连他都能察觉到,更遑论哥哥。
      “小和生日想要什么?”爸爸蹲在他身前,笑得温和。
      陆景和抬头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爸爸,“什么都可以吗?”
      陆元希哈哈笑出声,“当然是力所能及的事才能实现。”
      “那我想要爸爸和哥哥陪我一起过生日。”察觉到爸爸的视线,陆景和又很快补充,“爸爸要是忙,哥哥一个人陪我也可以……”他越说声音越小,直到最后没了声音。
      陆景瀚从身后抱起他,摸了摸他的脑袋,“哥哥可以陪小和,只是会有些晚,小和可以等吗?”
      陆景和很快扬起笑脸,狠狠点头,“嗯!”
      回到房间后,陆景和被陆景瀚哄睡,他闭上眼,陆景瀚随即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摸了摸陆景和的脑袋后悄声离开。在陆景瀚关上门的那一刻,陆景和睁开眼。他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偷偷啜泣着。
      “你怎么又哭了。”被子外传来姐姐模糊的声音,“陆景和。”
      “姐姐……呜呜……”陆景和拉开被子,模糊的人影映在他的视网膜上。
      “我在。”姐姐坐在他的床边,替他掖了掖被角。
      “你会和我一起过生日吗?”
      “会。”
      “真的吗?”
      “真的。”
      “可是我怎么找到你?”陆景和用手擦了擦脸,坐起身与面前的小女孩对视,“姐姐,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找我了。”
      当初爸爸说等他病好了就能见到她,可姐姐在那天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一直到现在。
      “和见到我相比,你更开心了不是吗?”姐姐替陆景和擦掉他未干的泪水,“还说不是爱哭鬼,每次见到你都在哭。”
      “我才没有!”陆景和嘟着嘴,据理力争,“是因为去年生日哥哥把妈妈叫来陪我了,我是担心今年哥哥失约!我才不是爱哭鬼!”
      姐姐噗嗤笑出声,“你看,你不是知道妈妈不是因为你死的吗?”
      “不一样的,姐姐,不一样的……”陆景和垮下脸。
      “陆景和。”姐姐伸手抱住他的脑袋,声音温和,“你要勇敢,现在你所看到的一切少不了哥哥和爸爸的努力。”
      “我知道……呜呜……我知道……”
      “没有哥哥和爸爸的陪伴还有我不是?”
      “姐姐会一直陪着我吗?”陆景和挣扎着将姐姐挣开,伸手抱着姐姐,“姐姐会一直陪着我对吧?”
      “当然。”
      听见姐姐的回答,陆景和眼睛笑得眯起,又和她说了会话,声音逐渐变小,沉沉睡去。
      房间的门响起咔哒声,门外的暖光倾泻而入。陆景瀚背着光,站在门前,搭着门把手,不知站了多久。他往卧室内摆放着床的方向看,不发一语。房间内除了陆景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床头挂钟发出的“滴答”声。
      良久,陆景瀚将门关上,房间内陷入一片黑暗,微风轻拂,落地窗外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陪伴着陆景和的美梦。
      “爸。”陆景瀚敲响陆元希卧室的门,手中的手机屏幕还未熄灭。门被打开,他迈步走了进去。
      手机内传出的模糊声音,仍听得出来是陆景和一个人的说话声。
      听着手机中录下来的音频,陆元希皱着眉,叹息一声,拍了拍陆景瀚的肩,“也别太担心,等心理医生那边的结果。”
      陆景瀚却捂着脸哭了起来,书房内环绕着他的啜泣声。陆元希无奈,“没事的,没事的,小和一直是最幸运的孩子——可别在小和面前哭,让他笑话你。”
      “我知道的,爸爸。”陆景瀚擦了擦脸,他是太担心小和。
      -
      陆景和九岁的生日很快到来,陆元希又出差了,陆景瀚因为开始接触公司的事陪着陆景和的时间又少了不少。
      每一年生日,都会有同一景象——满屋的萤火虫闪烁着荧光,宛若置身浩瀚星河之中。哥哥曾对他说过,这是妈妈过来陪他一起过生日时留下的痕迹,是独属于他的礼物。陆景和对此深信不疑。
      可是今年没有。
      陆景和一下课就满心欢喜地跑回家,家里只有管家伯伯和保姆阿姨,爸爸和哥哥都不在,甚至每年都会来看他的妈妈也没来。
      他瘪了瘪嘴,坐在管家为他准备的蛋糕前,悬着的双腿晃悠着,偶尔踢到椅子,发出“咚咚”声。
      “喂?爸爸……嗯,我有吃蛋糕……对,阿姨给我做的……今天的饭我也吃了……哥哥没回来……好……我没有不开心……嗯!我看到了!……我很喜欢,谢谢爸爸!”
      陆景和忽地“噔噔噔”跑上楼,再跑回房间,狠狠将门关上。管家叹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桌面,蛋糕被小少爷拿上楼了。
      好像早已预料到今天的情形,他没有像以往那般哭泣,只侧着脸趴在床上。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亮床上睡着的小小的人。
      “陆景和,醒醒。”姐姐将他晃醒。
      陆景和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他嘴一瘪,又要哭了起来,“姐姐……姐姐……”
      “今天你生日,可不许再哭了。”姐姐立即捂住他的嘴,轻轻笑了声,“生日快乐呀,陆景和。”
      “呜呜呜……姐姐……我以为你也不来了。”
      姐姐有些无奈,任由陆景和埋在她颈侧轻轻呜咽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才哭完,姐姐就拉着抽抽搭搭的他往他那小书桌的方向走。
      “怎么每次我来你都在哭。”姐姐用手给他擦了擦面上的泪水,将他摁着坐在凳子上。
      看着姐姐取来蜡烛点燃,又将点燃的蜡烛插在蛋糕上,泛着微光的火焰在昏暗的卧室中铺开,形成一团光,将他与姐姐照亮。姐姐小声地给他唱着生日歌,房间内一片昏暗,陆景和却觉得没有再比此时更耀眼的时候。
      “蛋糕吃了吗?”
      陆景和没说话,嘟了嘟嘴,轻轻“哼”了一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抹了抹眼泪,将手掌摊开伸到姐姐面前,“我的礼物呢?”
      “嗯……没有。”
      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没有吗?”
      姐姐噗呲笑出声,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捧勿忘我,放在陆景和手心,细小的紫色花朵相互拥簇着在掌心绽开,姐姐笑眯眯地对他道,“喜欢吗?”
      烛火映照在陆景和的脸上,他微张着嘴,双眸仿佛缀着星光,绚丽而夺目。他狠狠点头,仰着头在姐姐面颊上亲了一口。
      细碎的花朵点缀着手掌心,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花,放在蛋糕旁,一边舀起一旁的蛋糕一口吃掉,一边笑得眯了眼与姐姐说着话。
      陆景瀚回家时已然接近十二点,他匆匆赶上楼,气喘吁吁地停在陆景和卧室前,手上还拿着给陆景和准备的礼物。他缓了缓,抬手敲了敲门,将卧室门推开。
      书桌上摆放着的蛋糕被吃了一半,纸碗内放着两个用过的叉子。蛋糕正中央插着小半支蜡烛,蜡烛明明灭灭,泛着暖黄的光。陆景瀚上前将桌面收拾好,伸手调高空调的温度,眼尖看到陆景和捧着的东西露出被窝。他打开床头的小夜灯,陆景和被突如其来的亮光照得眉头微蹙,像是在做着什么美梦,很快舒展开来,嘴角弯起。他身子微动,怀中露出一捧紫色的满天星。
      陆景瀚低声说了一句“这小子”,从他怀中摸出那一捧花。细碎的花朵落在陆景和的床上,花捧带着陆景和身上的体温,他将花朵轻轻扫下,用手接下,找了个礼物盒装上,放在陆景和的书桌上。
      第三章
      时光如梭,光阴似箭。陆景和抽条般长高,声音也随之变化。
      变声期的陆景和为此很是苦恼。
      “小和,你作业做完了吗?”陆景瀚推开门,陆景和正换着衣服。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他双手捂住前胸,有些羞恼地喊了一声,“哥!”
      陆景瀚哈哈直笑,“现在知道害羞了?”
      “哥!”陆景和气恼地看着哥哥,用后背对着他。
      “好好好。”陆景瀚双手投降,笑着退出卧室,顺手关上门。
      窗外的风铃发出“叮铃”声响,手机传来收到消息提示声,陆景和垂下眼,指尖快速在屏幕上飞跃着。陆景瀚的催促声在门外响起,他随便套了件外套走出卧室。
      “去哪儿?”
      “去园林走走,总闷在家不是个事。”
      “那是你,我可忙着呢。”
      “又约了阿放?”
      “哼。”陆景和哼哼,不想理会戏弄他的哥哥。
      陆景瀚抬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小子。”
      银灰色的轿车从陆公馆驶出,缓缓汇入车流,车内播放着轻缓的音乐。陆景瀚坐在驾驶座上,打着方向盘,心情似乎很好。
      很快到达目的地,陆景和垂着头,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滑动着。他抬起头,看到不远处一抹白色的身影,有些惊诧地开口,“那不是白莘姐姐吗?”
      陆景和转头看着陆景瀚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身上的淡香传入鼻尖,陆景和要是还不明白他就真的是落实姐姐口中的“傻白甜陆景和”了。
      他磨了磨牙,“哥!”
      陆景瀚找了个车位将车停好,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和地笑了笑,“你好好玩,晚一些回家。”
      陆景和:“……”
      他不情不愿地下车,刚下车的他立即换了一副模样,乖巧地与白莘打招呼,白莘笑得温婉,也摸了摸他的脑袋。
      看着哥哥与白莘姐姐不远不近地并肩走着,陆景和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几句,又拿出手机捣鼓着。好在与阿放约的地方离园林并不算远,陆景和小跑着跑到约定地点,甚至路过小超市时买了两瓶水。
      第一瓶水空瓶,陆景和将水用投篮的姿势扔往垃圾桶,一投入筐。他暗暗握了握拳,嘴角微微翘起。他等了又等,直至夕阳西斜,还是未见阿放的身影。
      手中矿泉水瓶发出“嘎吱嘎吱”声,他踩了踩脚下的地板,烦躁地将未开封的水扔进垃圾桶。
      “陆景和。”姐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陆景和脚步顿了顿,有些气哼哼地应了声。
      “你不如打个电话问问,阿放不是这样的人。”
      “姐姐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陆景和垂头看着才到自己肩膀高的姐姐,莫名的情绪让他有些气闷。
      姐姐沉默片刻,回答道,“我就是知道。”
      他垂下头与姐姐对视着,像是在与谁较劲。但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抬手从兜里翻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挂了电话的陆景和有些沉默,良久,他抬起头,眸中似闪烁着荧光,“姐姐,我是不是生来就会给人带来不幸?”
      姐姐没回答,大步迈开,站在他面前,轻声道,“弯腰。”
      陆景和听话地弯下腰,扑面而来的气息让他心中的烦闷散了些许。姐姐踮起脚,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抱住他,面颊搭在他的侧颈,正如小时候的他那样。
      良久,姐姐的声音传到陆景和耳畔,“大人的事,交给大人。你的事,自己可以解决,对不对?”
      空气中只剩江水流动的哗哗声,陆景和垂下眼,声音有些颤抖,“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你可是陆景和。”
      陆景和伸手虚揽住她的腰,有些亲昵地蹭了蹭姐姐的侧颈,“对,我可是陆景和。”
      他给阿放发了消息,让阿放不用担心,好好养伤。
      姐姐与他并肩顺着江边走回陆公馆,夕阳倾斜,将半边天染得通红,江上仿佛绽开朵朵白花,绚丽而夺目。夕阳将陆景和一个人的影子拉长。
      “我很久没有看到姐姐了。”陆景和将外套上的兜帽罩住脑袋,刚放松的心情又有些低落。
      “可是我每年生日不是都来了。”
      “去年——对不起。”陆景和耷拉着脑袋,去年是他和阿放带着一众朋友在外边过的,陆景和为此很是愧疚。再一次见到姐姐时他只关心姐姐为什么那么久没出现,哪里还记得那些。
      耳畔响起姐姐的轻笑声,他听到了姐姐低低地说了一声,“傻瓜。”
      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他的声音不自觉多了一分委屈的味道,“可是姐姐后来也都不在。”
      “不,我一直都在。”姐姐停下脚步,抬着头与他对视。
      “那姐姐下一次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太阳坠落的那一天,我就会出现。”
      “什么?”
      姐姐迈开步子,迎着春风向前而去,微风将她长发掀起,随着她的脚步在风中摇曳。她微微侧身,转头看向他,温暖的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为她镀上一层金光,她弯起眉眼,轻声问道:“陆景和,你想知道吗?”
      答案呼之欲出。
      他垂下眼,春风卷起飘扬而起的剑兰花,落在陆景和面前,他下意识抬手接下。剑兰花落入他手心,他仿佛瞥见那年手中盛满的勿忘我。
      “我想。”陆景和神色坚定地抬起头,面前之人早已消失无踪。他张了张嘴,喉中似有东西堵住,眼神闪烁。
      陆景和将事情告到陆景瀚那去了,作为即将接手和印的未来总裁,陆景瀚在和印也有一定的话语权。他动用了父亲的人脉很快将这件事摆平,陆景和也因此安心升上高中。
      好在阿放没有大碍,还能继续坚持自己的喜好,与陆景和的关系比从前更甚。
      -
      微风轻拂,将桃枝上的花瓣抖落,满地春色。陆景和站在桃树下,反手将外套搭在肩上。他面无波澜,垂着眸看着在空中打着旋逐渐飘落的花瓣,不知在想着什么。
      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为他面上冷冽的线条镀上一层金光。
      “都准备好了?”陆景瀚打着方向盘,将车驶离陆公馆。
      “放心吧哥,”陆景和扬起下巴,嘴角挂着笑,“学习外语,轻轻松松!”
      “你这臭屁的样子真是和你哥像了个十成十。”白莘坐在副驾驶,捂着嘴轻笑。
      陆景和眼睛一亮,“真的假的?我哥真这样?”
      陆景瀚轻咳了声,将话题引回来,“这次出国,如果有需要,给我打电话——委屈你了。”
      “有什么好委屈的,不过是那群人惯常的把戏。”陆景和哼哼,他朝白莘扬起下巴,“哥哥不如关心一下白莘姐姐什么时候答应你。”
      “陆景和!”陆景瀚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颤,这小子!
      副座位传来白莘的轻笑声。
      “放心吧哥,我出国是为了追求我的梦想,追求艺术懂不懂!艺术失去我,就像北极失去了耶路撒冷。”
      “这两个有什么必然联系吗?”白莘提出疑惑。
      “没有啊。”陆景和耸肩。
      白莘听明白了,眯着眼轻笑,转头打趣着陆景瀚。
      听着哥哥与白莘姐姐默契的对话,陆景和垂下眼,长睫将眸中突然涌现的思绪掩盖,在提及自己时立即扬起笑脸看向二人,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不时地插话打趣。
      -
      手机铃声响起,陆景和走出画室,将电话接通。他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将手机屏幕解锁看了眼时间——他的生日又快到了。指间不知何时粘上颜料,他微垂着头轻捻指间,耳机内传出哥哥的声音。
      “Marius,老师叫你。”画室内的同学从画室门口探出头来,用蹩脚的中文叫他。
      来到翡冷翠的日子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因为提前做好准备,入学以后得心应手。加上学的又是自己喜欢的专业,学起来更是事半功倍。哥哥在国内也频频传来好消息——他彻底掌握了和印的主导权,和印内部不和的声音也被他摆平,彼时的和印一派欣欣向荣。
      “恭喜了,哥。”陆景和眯起眼,笑得恣意。
      哥哥要结婚了,因此陆景和与哥哥商量过后打算从翡冷翠将学籍转回未名市,到未名大学继续学习古典油画。
      他的老师感到十分惋惜,毕竟这么好的一个苗子就要回国了。
      陆景和登机前没由来的心慌,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他拖着行李箱,与为他送行的同学挥手道别,将行李托运,缓缓转身。一道身影落入他的视线,他瞳孔微缩,追了上去。
      一路撞到不少人,他仿佛听不到他人的咒骂声,只心急地追着那抹身影。
      广播声传来,他的那一趟飞机即将要起飞,乘客纷纷往入口涌去。
      陆景和似乎明白胸中那股酸涩因何而来,面上一热,他蹲下身捂住双眼。
      “登机了,爱哭鬼。”姐姐调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陆景和猛然回头,看见与记忆中毫无差别的姐姐。他大步向前,在靠近姐姐时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
      姐姐似乎比印象中更温柔了些,她弯起眉眼,扬了扬手中的机票,摊开手,邀请道,“一起走吧。”
      “姐姐,我很想你。”陆景和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人,眸中含泪。
      “我一点也不想你,爱哭鬼。”姐姐伸手将他眼角的泪水抹去,“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都这么久没见了,姐姐就不能哄哄我吗?”陆景和小声抱怨。
      “不能。”姐姐嘴角的笑忽地消失,双眸似乎飘向远方,“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陆景和想起十六岁那年在他面前突然消失的姐姐,面色一白,心下慌乱。他摇了摇头,“我不想知道。”
      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他的指间,姐姐神色坚定,对着他道,“杀了我,陆景和。”
      “为什么……”陆景和面色更白,另一只手被他掐出血痕,他压下心中的恐惧,强装镇定道,“姐姐,你在开玩笑对不对?这个一点都不好笑。”
      “陆景和。”姐姐开口叫住他,“直视我。”
      “我不要……”陆景和声音变得颤抖,“我不要。”
      “你心里清楚我是谁。”姐姐托起陆景和的脸,落入那双盛满恐惧的双眸,“杀了我,成为全新的陆景和。”
      陆景和没有说话,泪水不断下落,拼命摇着头。
      “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呜呜……不要,我不要姐姐离开……”
      “陆景和,不要逃避。”姐姐的声音越来越远,身形扭曲,如烟雾般消散。
      陆景和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往身侧看去——没人,或者说,身侧没有座位,他是单人座。
      他突然捂住抽疼的脑袋,忍着痛无声呜咽着。
      他分明清晰的记得,姐姐离开之前对他说“生日快乐,小和”。
      到底哪些记忆是真?哪些记忆是假?
      他不知道。
      飞机很快降落到未名机场,陆景和收拾好心情下机,没有通知哥哥,拖着行李箱打了辆车回陆公馆。
      他将行李拉进大堂,管家伸手接过,说了句他听不清的话。
      回到卧室,从书柜上取下积灰的箱子。那是他小时候的东西,收拾东西出国时他将小时候的所有东西都放在了这个箱子里,他一件一件的向外掏,最终视线停留在一个小小的礼物盒上。
      他颤抖着手轻轻揭开,一捧早已枯萎、被他制成标本的、紫色的花朵映入眼帘。
      姐姐说,这叫勿忘我。
      陆景和将盒子盖上,小心翼翼捧着盒子放在心口。他闭着眼,泪水从面颊滑落,顺着指尖落在礼物盒上,卧室内一片静谧。
      “陆景和,请你一定不要忘记我,不管未来还是现在。”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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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太阳照不到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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