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雏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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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院后台墙壁上悬挂着几幅油画，描绘着曼彻斯特皇家棉花交易所在二战期间如何被德军轰炸，又如何在70年代重建为皇家交易所剧院的故事。这些画显然出自名家之手，精巧绝伦，可乔琳却毫无心思观赏这些美丽的艺术品，只是在不安地扭着双手，闭眼做着深呼吸。假期的日子过得飞快，今天是暑期戏剧班汇报演出的日子，她真的有点紧张！
“乔！”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乔琳回头去看来人。“杰克，你换好衣服了！”
“是的，”同乔琳搭档演出的杰克·达文波特点点头说，“你呢？你是在紧张吗？”
“没有！”乔琳立刻掩饰道。她才不要在搭档面前怯场呢！她只是有点紧张，真的只有一点点嘛。谁让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正式的剧院演出！虽说台下大部分都是演出学生的家长亲朋和社区邻居，但这也足够她内心那个争强好胜的小人打会儿鼓了！
她随即转移话题道：“杰克，你爸爸妈妈来看你了吗？”
杰克的表情立刻流露出了一点尴尬，他随即掩饰了自己的失落，摇了摇头回复道：“不，我没邀请我爸爸，我妈妈说要来，但我还没看到她。”
“我爸爸说他晚点来，我也还没看到我邀请的人呢，就要开场了，”乔琳不满地抿起嘴说，“他们答应我要来的！”她眼珠一转，随即有了主意。“杰克，跟我来，让我们在帷幕边上偷偷看一下，看看你妈妈是不是已经坐在下面了。”
“诶？这样真的没关系吗？舞台监督老师刚刚说不让我们乱跑——”
没等杰克说完，他就被乔琳推着走了。“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们就快速瞄一眼嘛！”
可惜，还没等他们两溜到帷幕边上，乔琳的小算盘就被人破坏了。“海丽娜！海丽娜！你哪去了？”这是舞台监督老师在找扮演“海丽娜”的演员。
“叫我了……”乔琳遗憾地叹了口气，快步跑到了老师那里，“我在这里！”
“阿普尔比，别乱跑了，你得准备好！”老师一边看着手上的舞台笔记，一边教训着乱跑的小演员。他真的有点头疼这帮小孩在他的舞台上跑来跑去，够麻烦的。
“没问题！”乔琳当着老师面大声应和着，可一转过身就冲杰克挤眉弄眼地表示一会儿再去偷看观众席。杰克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偷笑出了声。
***
诺埃尔和利亚姆跟在妈妈佩吉身后，而佩吉正低头对照着邀请门票上的座位号，仔仔细细检查着剧院座位上的号码。
“3排16号，14,15,16！就是这里！好了，利亚姆坐中间这个——”
没等佩吉说完，两个儿子就立刻给自己找好了位置。佩吉见状便也坐了下来。今天是个周日，乔琳早在两周前就认认真真地邀请了他们来参加她的暑期班演出，可惜保罗早就约好了朋友，只有她带着没事干的诺埃尔和同样放暑假的利亚姆来了。
她扫视着周边的观众，而利亚姆正在同诺埃尔交头接耳。“如果不是安娜演出，我才不来呢！莎士比亚，无聊透了！”“但是乔演女二号，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上台，你演国王结果台词都忘光了吗？”
没等佩吉打断两个说话声越来越大的男孩，台上的报幕员就已经登场提醒观众们噤声了。剧院内众人交谈的轰鸣声刚刚低下去一点，台上就出了意外。只见一个穿着戏服的年轻男孩被推出了帷幕，差点在舞台边上摔个跟头。他身后的帷幕边上探出一个小脑袋，诺埃尔定睛一看，发现这张熟悉的小脸上正挂着不好意思的笑容。
“是安娜！”利亚姆惊呼道。
周围的观众都爆发出了哄笑声，显然这帮来看孩子们表演的亲朋好友都知道是小孩子们推推搡搡地跑到了舞台上。佩吉也笑出了声，亲昵地调侃道：“乔这个调皮鬼！”
刚刚扒在帷幕边偷看观众席，结果差点被后面的乔琳推出一个大跟头的杰克闹了个满脸通红，赶紧站直了身子，准备跑回后台。他身后的乔琳眼疾手快地拿了个后台旁边不知道谁放着的仙女棒道具，钻出帷幕，站在杰克身旁。随后她便拉着他的手，微笑着面朝观众晃了晃仙女棒，大声道：“女士们，先生们，请稍安勿躁，我们的精彩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她便拽了拽杰克的手，后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跟她一同向观众鞠了个躬，接着两个人就一起走下了台。乔琳镇定自若的样子，像是刚刚那一幕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把台下的观众都搞得有点糊涂了。
“这孩子又漂亮，又聪明！”坐在佩吉身旁的一位女士忍不住对佩吉感慨道。
佩吉骄傲地应和道：“是的！她叫乔琳，我照顾过她一段时间，她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孩！真是个非常好的孩子！”
诺埃尔已经笑得停不下来了，他就知道乔琳是个机灵鬼！但他有的时候也非常羡慕她不怯场的样子，总是胸有成竹的，好像什么都难不倒她。
利亚姆也笑了一阵儿，但他随即被前面的另一位观众吸引了注意力。“安吉！”他趴在前排座椅靠背上，“你也来了？”
乔琳的小学好友安吉拉·康纳被他的突然问好吓了一跳。她其实早就看到他了，可她实在不敢在他妈妈面前同他打招呼。这下她不得不扭头去看他。“嗨，利亚姆，”安吉拉红着脸低声道，“你也来了啊，乔邀请我来。”
利亚姆不太在意女孩的脸红，耸耸肩说：“她当然会邀请你来了！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安吉拉闻言垂下眼帘，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诺埃尔在一旁看着弟弟跟小女孩说话，有点好奇既然安吉拉来了，那乔琳的另一个好朋友西尔维娅是不是也来了？他一直搞不清楚乔琳跟哪个更要好些，但直觉告诉他是那个棕色头发的西尔维娅，不是眼前这个金发小丫头。但没等他再想些有的没的，演出开始了。
***
戏剧班的演出非常成功，至少乔琳觉得自己演得很棒——她没有忘词，没有走错点位，甚至都不记得台下有观众，肯定演得棒极了！
“你演得棒极了！我的蜜糖！”玛丽亚和约瑟夫骄傲地亲吻了谢幕后的女儿。佩吉也忍不住把她吻了又吻。周围人赞美的话像流水一样洒在她身上。“乔，你是个舞台上的天才！真是太棒了！”“真的非常棒，乔！”
乔琳一边接受大家的赞美，一边忍不住扭头去看杰克哪里去了。她心中有种赞美也冲刷不掉的忧郁，今天是戏剧班在一起活动的最后一天，今晚杰克就要离开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以后就很难再见到杰克，她就打不起精神。
等好不容易从朋友圈里走出来，乔琳一眼就看到了正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的杰克。
“杰克！”她快步走了过去。“你妈妈呢？”
杰克微笑着挑了下眉。“她去跟朋友说话了。”
“所以……”乔琳眨了眨眼睛，“你们今晚就要回牛津去了吗？”
杰克摇摇头回答：“妈妈说我们今晚在曼彻斯特再住一晚，明早再坐飞机走。”
乔琳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真的！那你……”她刚想说什么，却又忍不住犹豫了起来。她其实都没想好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什么？”杰克追问道，专注地盯着她看。
“杰克！杰克！”
乔琳和杰克闻声看去，是不远处一位漂亮的女士在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杰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朝她点点头，扭头对乔琳解释道：“是我妈妈。她在叫我过去。我们该走了。”
“哦！好——好吧……”乔琳把自己没想清楚的那些话咽了下去。她的目光从杰克脸上移开，直直坠到了地板上，像是脚下老旧失修的木地板突然长出了什么新花样。过了不知几秒，她才嘟囔着说： “所以，就这样了？”
话语间含糊的意思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可眼前的黑发男孩却感觉自己能了解她每个词背后的含义。“嗯，”他低声说，“我得……”他的话音也隐没在他的唇舌间，没能真的传进乔琳的耳朵。她不得不再抬头睁眼看他，好像这样就能听得更清楚些。
看着她漂亮的蜜色眼睛，杰克就像是一时间被谁偷走了舌头，一个词都吐不出来。
看着男孩眨眼间就涨红了的脸，乔琳忍不住眨了下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没刚刚那么难受了。懵懵懂懂地，她好像对他要说的话有了一些预感。
“乔，”杰克飞速咬了一下脸颊内侧的肉，好让自己说话顺畅一点，“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对吧？我会……我保证我会给你写信的，我们是朋友对吧？就，千万别忘了我，好吗？”
乔琳抿着嘴，缓缓地点了下头。“当然，”她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回答，“当然，我不会忘记你的。”
“杰克！我们的车到了，该走了！”
杰克回头看了一眼催促他的母亲，像是瞬间下定了决心。他看着乔琳的眼睛，低声说：“我得走了，乔……”他随即飞速抓起了乔琳的手，把刚刚一直攥在手心里的东西猛地塞进了她的手心。“这是给你的！”没等乔琳再能说出些什么，他就像是受惊的兔子刚逃出猎人的陷阱那样走开了。
乔琳望着他的背影，几乎有点没回过神来。她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那个硬硬的礼物。
那是枚小小的雏菊样式的金属徽章。
***
有诺埃尔在，大人们放心地把孩子们送上了回家的公交车，自己出去过周末了。
在路上，乔琳坐在车窗边，时不时把攥在手心的雏菊徽章拿出来看看。每看一次，她都会觉得她肚子里像是有成百只蝴蝶在上下飞舞，让她实在无法集中精神，只觉得要被一种混乱的情绪冲昏头脑了。也不知怎么的，她鼻头一酸，眼圈就红了。
坐在她身旁的安吉拉早就注意到了她手心的徽章，终于忍不住问：“乔，那是你的新徽章吗？”
“嗯，”乔琳抿了抿下嘴唇把眼泪逼了回去，“是杰克给我的。”
安吉拉的眼睛一亮，追问道：“那个跟你搭档的杰克吗？”
听着两个女孩在身后窃窃私语，利亚姆忍不住回头看着她们，质问道：“你们聊什么呢？”
安吉拉立刻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乔琳则瞟了他一眼，摇摇头说：“没什么新奇的。”
利亚姆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他明明就听到那个杰克的名字了！“切，不说就不说！”他气鼓鼓地坐了回去。
见他真的有点生气了，乔琳又有点后悔，坐直了身子，趴在他的座椅靠背上说：“真的没什么，是杰克给我的告别礼物。”
“是什么？”利亚姆闻言立刻回头看向她。旁边正看着窗外发呆的诺埃尔也立刻回头看向了她。
乔琳把徽章展示给他们看。“喏，就这个，没什么稀奇的。”她言不由衷地解释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怕他们对这件事小题大作。
诺埃尔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件礼物很可爱，小小的白色雏菊代表着的纯洁天真之意，就像是年仅12岁的小孩子们会有的那种感情。但他也有点不高兴，就像是所有哥哥对妹妹有种过度的保护欲那样，他不喜欢任何对他纯洁的小妹妹表现出过分好感的男孩，他们都像是小狗，急着要来啃她。没门儿，这点绝对没门儿，她还是个小孩子呢！
利亚姆则更直白地把这种不喜表现到了脸上，他响亮地嗤了一声，对着徽章翻了个白眼。“丑死了！”他大声地评价道。
这下乔琳急了，顾不上伤心，同样大声地反驳道：“你是不是眼神不好？！它多可爱啊！我不准你这么说我朋友的礼物！”
“可它就是很丑！送你这个的傻瓜肯定不知道什么是漂亮！”利亚姆坚决不愿让步，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两个小孩怒视着彼此，像是两只小牛犊互相抵着彼此还不存在的犄角，谁都不准备让步。这下子理智的大人出面了——
“利亚姆！”诺埃尔翻了个白眼，严厉地看向弟弟说，“你怎么跟乔说话呢？你的礼貌呢？”
虽说利亚姆早就越来越不听哥哥们的话了，但说到底他不是真的觉得那枚徽章丑，他只是不喜欢它是杰克送的。看着诺埃尔板起脸的样子，利亚姆悻悻地鸣金收兵，脑袋往窗外的方向一扭，不再吱声了。
诺埃尔见状无奈地摇摇头，又扭头看乔琳是不是掉眼泪了，这才发现小姑娘跟弟弟一样，都早把头扭向了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她身旁的安吉拉一直紧紧地抿着嘴唇，一会儿看向乔琳，一会儿看看利亚姆，显然不知道在这种冷战的氛围里该说些什么。诺埃尔在安吉拉跟他对上眼神时朝她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微笑，便也放弃再说些什么调解这群小孩了。
乔琳和利亚姆的冷战一直持续到他们都下车。等把两个小女孩送回家后，诺埃尔跟着利亚姆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利亚姆闷闷不乐地低着头，踢了一脚路边的易拉罐。诺埃尔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怎么了？”
“没什么。”利亚姆耸耸肩。
“真的？”诺埃尔挑起眉。
利亚姆双手插兜，假装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倔强地坚持道：“真的。”
“好吧。”诺埃尔耸耸肩。他有心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利亚姆和乔还都是孩子呢，也许只是他想多了。
利亚姆又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诺埃尔见状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突然意识到他居然长得快有自己高了。他悄悄叹了一口气。“好吧，孩子们长得真快。”他心想。
“明天我能去跟你一起玩吗？”利亚姆突然问。
诺埃尔的思路被他带跑了。“明天我要去工地！你乖乖在家别惹事！”
“切！”
“切什么！”
兄弟两就这么打打闹闹地向着家走去，没意识到1985年的夏天就这么接近了尾声。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雏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