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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七夕 ...

  •   生辰之后,沈湛没再见到景明,依旧和以前一样每日和赵以安一起去学堂读书。时光荏苒,不觉一月有余,如今已是七月流火的金秋时节。
      刚一进七月,喜好热闹的临康城又忙碌起来,对这样一座繁华都城来说,几乎任何一个节日都可以变成狂欢的盛宴。这天散学,沈湛挂好书袋,摸摸腰带上系着的玉佩,一边吃着手里的桂花糕一边等赵以安。赵以安还在收拾,他拿起桌案上的书本也不看正反,在桌面上一磕就塞进塞进书袋,从两列书案之间的空隙闪身跑过来,“清显,走!”

      沈湛刚好一个桂花糕吃尽,拍手抖掉残渣,又抹了一把小嘴,跟赵以安一起往武学巷走。一路之上,临安城的商户都已经张罗起来,搭戏台的,挂灯笼的,做买卖的也渐次支起摊面。赵以安一脸兴奋地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用手肘杵杵沈湛说道:“欸欸清显,你看这么热闹,晚上出来玩啊。”

      沈湛不太爱凑热闹,撇撇嘴:“不要,今天晚上一定到处人挤人。”
      赵以安见她不来,急中生智说道:“清显,你看那边不是搭戏台呢么,听说临康府找了南边的班子演南戏文呢,你不就爱这个嘛?”

      沈湛眯着眼看向赵以安那不值得信任的样子,赵以安竖起三指一本正经发誓说道:“我说真的,我要是骗你我跟你姓。出来吧,你这个月的糕点我都包了,怎么样?”
      沈湛是南方人,南戏文和各色糕点都是她的心头好,所以,“成交!”
      沈湛回到家,和婆婆两人简单吃过一餐,又向婆婆说了晚上出门的事情,嘱咐婆婆早些睡。一切完毕,沈湛搬了把椅子坐在小院里边等赵以安边看天空的薄云缱绻,待夜色拢上,小院门外响起一声召唤:“清显,出来啦!”沈湛起身,拂顺衣服,一走出大门就看到赵以安兄妹,笑着叫道“玥儿。”

      “欸你这个人,怎么只叫我妹妹。”又见沈湛和妹妹没等自己先走了,气呼呼地跟上去。
      街上灯火如炬、耀人眼目,仿佛在深沉幽暗的夜色中割出一个幻化世界来,成为“黑”的对立面。街面上到处是吆喝的声音,士子游女络绎不绝。沈湛几人自南向北一路游游逛逛,看过两折南戏文,吃过三味糕点,又看过一处燃火杂耍,已来到城北的临渊大街。北城是临康最为富贵豪奢之处,商户林立,酒楼幢幢,街上的公子千金更不计其数。

      这时,街面上传来一阵锣鼓声,吸引了沈湛一行人的注意,赵以安当先说道:“走走走,过去看看。”不等沈湛和玥儿回答,赵以安已向着声音走了过去。沈湛冲着赵玥儿笑笑说道:“玥儿妹妹走吧,今天是要陪着千里走千里了。”这一句玩笑话引的赵玥儿扑哧一笑,一起追上去。

      刚挤到赵以安身边,赵以安说道:“原来是有人在这搭台啊。”沈湛向上看去,木台背面高立一整面彩绘的画板,画的正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故事,台面上铺着厚厚一层红色台毯,木台一侧坐着几位乐师,各执乐器,笛、箫、笙、琴,鼓、锣、阮、梆等。乐师对面一边,有几条横桌,笔墨纸砚整齐码放其上。木台正面台口对侧横摆一张书案,书案之上用木架架起一支珊瑚钗,沈湛只觉得那钗头珊瑚红润光泽、造型自然成趣,煞是好看。书案旁摆放两把太师椅,中间用一小几隔开。

      这时,有两人走上木台,一胖一瘦,两人具是织锦穿戴,只是那瘦子穿的素净些,手拿一把折扇,年纪在五十岁上下,浑身儒雅之气。后面的胖子穿一身暗紫色圆领袍,手戴墨玉扳指,满脸堆笑,额头和脸颊在灯火照耀下泛着些许油光。
      两人走到台中,那胖子向老者作了一揖,清清嗓子对台下说道:“各位父老,在下徐记。”这一句话就引得台下一片骚动,沈湛心里想道:“原来是临康首富人称“徐半城”的徐记搭的台子,怪不得这么大阵仗。”
      那徐记本来就胖,再满脸是笑,就像一尊弥勒佛一样,他又说道:“敝绸缎庄一直承蒙诸父老照顾,几十年立足临康。今日恰逢七夕佳节,徐某再此搭台凑个热闹。想必各位也看到架上这支珊瑚钗,名家琢磨功夫,价值百金。徐某请来大理寺卿上官大人,准备了三道题目,胜出者即可获得。另外凡参与者,皆可得一两银子。”

      徐半城这番话刚说完,台下又是一片欢呼,各个磨拳擦掌准备一试。赵以安凑到沈湛耳边说道:“原来那老者是上官大人,我说怎么这么眼熟。上官大人可写得一手好字,据说全大渊写得比他好的人不超过三个,他一副字起码能卖几百两银子。真让人羡慕。”
      沈湛听完好奇地看着上官云,这时上官云做了个静静的手势,一捋颔下的胡子,说道:“本官今日有幸到此,与民同乐,准备了三道小题,一来助兴,二来见一见我大渊才子佳人的风貌。”上官云顿了一顿,又说道:“第一题乃是一字迷,请诸位听好:夕阳云遮半,倦鸟相与还。倚树人言笑,同心眉黛扬。两句为一字,共二字。限时一炷香。”

      上官云说完退到一边坐到太师椅上。徐半城一拍手,只见两个仆役打扮的人走上,一个端上插着香的香炉,放在上官云旁边的小几上,另一个抬着一个大木架,木架上挂的刚好是写好字谜的卷轴。徐半城说道:“猜字谜者,皆可到侧面台口处取纸笔写来。”
      沈湛看了一眼珊瑚钗,又瞟了一眼木架上的卷轴,正在不动声色地思索,那赵以安不识时机地鼓动道:“清显,你这么聪明不试试嘛?”
      “别吵。”沈湛皱了下眉,兀自解字。台口处早有一群人围上去,有的甚至没看字谜,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写了两个。沈湛沉吟了半炷香,沈湛面上露笑,一甩长衫下摆向台口走。领过号牌,又在对应的纸张上写下“鹊桥”二字交回,立在一旁自信满满等候。

      一炷香烧尽,仆役把写有正确答案的纸张呈给上官云。上官云点点头,再次走到台中,朗声说道:“请七号,十八号,二十号,三十三号,四十号......这十位上台。”沈湛是三十三号,她迈腿拾阶而上,景明送给她的玉佩也在腿前一荡一荡的。等走到台口,把号牌向上一抛,刚好落到回收号牌的小盘内,清脆一声响。
      十人横站一排。上官云面带微笑转过来,打量了一番,走到沈湛面前指着她说道:“就由这位大才来替大家解谜吧。”沈湛拱手行礼,走到卷轴之前,对着上面的谜面解释道:“字谜无非就是拆字组字。首句‘云遮半’大致是一个‘?’,夕阳为日,上‘?’下‘日’则为‘昔’。‘鸟还’‘鸟还’,‘昔’加鸟为‘鹊’。”上官云笑道:“正是如此。”

      沈湛又指向第三句:“‘倚树’是指该字为木旁,‘人’言笑须有‘口’,这‘眉黛扬’是指‘同’中横画飞出为二,木、人、口、同、横,组合起来岂不就是一个‘桥’(橋)字吗?”沈湛说完,台下一片掌声,赵以安连连喊“好!”,玥儿直盯着台上,激动得脸上染一抹红。
      沈湛向台下一拱手,回到队伍中。上官云说道:“这位才俊所言不差,正是‘鹊桥’二字。接下来是第二道题目,此轮比‘雅’。”上官云抬起左手将人们的目光引向乐师一侧,说道:“稍后乐师同时奏乐,不过,所奏乐曲各不相同,请各位才子写出琴师所奏何曲。”

      上官云言毕,台下一阵窃窃私语,赵以安和赵玥儿也是面面相觑,这个考法又奇怪又刁钻。台上十人也面露为难之色,谁也不知道一会儿是个什么声响。沈湛眼睛瞟过去,这时就见一个仆役走上前,“罗”一声敲响铜锣,果然各色乐声齐鸣,不同的乐音羼杂在一起,就像一把琉璃球扔到地上一般劈里啪啦繁乱无比。台上的十人或是凝神静听仔细分辨,或是眉头紧皱毫无头绪,只有沈湛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站在当中。她这副样子,不但台下的观众好奇,连上官云也不免捋须观望。

      又听“罗”一声,各色乐音戛然而止。有两人直接放弃下台,剩下八人都把答案写在标有自己号码的纸上。上官云看过答案,说道:“请二十号,三十三号,五十五号,三位上前。”台下又是一阵惊呼。
      待三人走到台中,最左边一人穿得十分华贵,束发紫金冠,百蝶穿花锦缎袍,扬着下巴一脸的傲气。上官云先对他发问:“不知这位才俊何以听出是《兰陵王》呢?”

      这贵公子说道:“上官大人,小侄殷介,自幼熟听名家抚琴弄瑟,通晓音律,故而听得一鳞半爪,就猜出来了。”“哈哈,原来是宁国侯的三公子,当真是世家风范。”上官云拍拍他的肩膀,转向五十五号问道:“这位也是善于音律吗?”这人长得精壮一些,说道:“回大人话,小人自幼耳聪,听力极好,琴声虽然被掩盖,小人也听得到。”“好,好,好。”上官云连说三个“好”字,又看向沈湛:“你又是如何听出来的呢?”
      沈湛尴尬一笑,说道:“呃......我,没听。”上官云瞠目吃惊,“这,那这是如何知道曲目是《兰陵王》呢?”

      沈湛说道:“学生耳力、识见皆不如两位仁兄,只能讨巧。学生没用耳朵听,一直在用眼睛看,根据琴师指法译出乐谱,故而知道曲目。”
      上官云听完一愣,随之哈哈大笑,“聪明伶俐啊,你自称学生,可在哪里读书吗?”
      “学生沈湛,鹿鸣学子。”

      上官云赞许地点点头,“原来是鹿鸣学子,怪不得有如此急智,可喜。”略一停顿,又说道:“三位退至一旁,待老夫公布最后一题。这一题乃是对子,最先对出者为胜。限时半炷香,若无人对出,此钗归还徐家。”等仆役重新换上香,上官云说道:“三位听好,上联是:牛郎织女,望穿年年月月。”

      三人开始思索,这时沈湛突然见台下赵以安挤眼摆手,不知道在干嘛。沈湛一分神的功夫,只见另外两个早就陷入沉思,那殷介嘴中沉吟,眉毛轻挑,似是已经想到,他略一动身,沈湛怕他答题,登时高喊“有了。”向前迈了一大步,腰间的玉佩也在她腿上轻掂一下。
      上官云走上前说道:“请沈生员对出下联。”
      沈湛的脑子还空着呢,凑巧一缕风吹过她的面庞,凉丝丝的,她不觉说出来“金风......”
      “金风?”

      沈湛眼皮乱眨,不自觉摸住玉佩,指尖一点清凉,沈湛一笑,说道:“金风玉露,胜却暮暮朝朝。”金风和雨露都暗指秋天,牛郎织女一年只在一个秋日相逢,倘若千百年能矢志不渝,一日相逢也抵得了朝朝暮暮。上官云拍手称赞,“沈生员果真才学之士,大渊有如此后辈,老夫很是欣慰啊。”
      徐半城取下珊瑚钗拿给沈湛,乐呵呵说道:“愿沈公子和意中人恩恩爱爱。”沈湛红着脸接下珊瑚钗。待台下百姓散去,上官云对沈湛说道:“老夫今日和沈贤侄甚是投缘,沈贤侄闲暇时可到丰泰巷上官府一叙。”说完由家人护送着离开了。

      沈湛拿着钗子走下木台,赵以安兄妹迎了上来,顺着人流往武学巷的方向走。赵以安说道:“厉害啊清显,我刚才给你打气来着,你可看见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沈湛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说,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分了半天神,差点就输了。”
      赵以安嘿嘿一笑:“那你不也赢了?对了清显,你这钗子打算送给谁啊?”

      沈湛平时扮作书生模样,赵以安从没见她和哪个女孩玩得近,所以好奇相问。赵玥儿低了头,一颗心脏扑扑跳,期待着沈湛说出她的名字。可惜,她没有听到。
      沈湛把小脸一扬“当然是给我姑姑了。”这话穿进玥儿的耳朵,扎在她的神经上,为之一疼。
      赵以安没有发觉,不依不饶说道:“欸,你真有姑姑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回你什么时候能见她?”
      沈湛快乐得蹦跶着往前走:“我当然有姑姑了,说不定我明天就见着她,就把钗子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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